而亲家和狗子的存在无异于虎口夺食,钱家两兄弟若是对狗子这个亲兄弟有些手足情,这家都还好分。但就他们兄弟表现出来的样子,怕是恨不得狗子就没存在过,咋可能把家产分给他?乡下人甭管干个啥都得人多壮声势,卫老头的意思,等钱厨子一下葬,钱家怕是就得闹起来,亲家没啥人可以叫,大虎这个当女婿的就得把场子撑起来,人少就喊上他大哥二哥,再不行把二牛也叫上,都是牛高马大的年轻汉子们,甭管会不会干起来,起码咱气势上不能比人家弱太多。
    “先瞧瞧郑家那头的情况再说。”卫大虎也是这般想的,若是打架,他半点不虚,只要不是一下子来百十个汉子,他怕个屁啊。不过能不打架最好,咋说呢,狗子毕竟姓钱,兄弟反目能是啥好事不成?他又还是个娃子,亲眼见到爹惨死的模样,再经一遭这事儿,别心里给落下啥毛病出来。
    能安稳分家最好,钱大郎钱二郎毕竟已经各自成家生子,他们兄弟多分些家产无可厚非,毕竟按人头来,也是他们两家占大头,只要不是太过分,他相信岳母都不会说啥。怕的就是他们兄弟心毒手狠,指缝半点不愿露,若真是如此,这架不打也不成了。
    有些硬皮子就得用棍棒才能打软打服。
    郑家人是在下午来的,家里席面都吃过了,钱家那位正儿八经的姑娘才带着男人回来。阵仗闹得还挺大,人还没进村便扯着嗓子开始哭丧,一路哭一路喊爹,走到家门口更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下上,膝行到灵堂,对着棺材哭得直不起腰。
    “爹啊,爹,我的亲爹啊,你怎么舍得就这么抛下女儿走了啊!我的爹啊,你上我家吃个酒,却没想到在镇上遭了这么大的难,是女儿不孝,若是女儿没叫爹上家中吃你外孙的酒,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爹,呜呜呜,爹你怪我吧,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的错啊!啪啪……”她反手朝着自己脸上就甩了俩大嘴巴子,哭丧哭得可谓是千回百转,高亢嘹亮,磕头砰砰砰往地上撞。
    这场面,谁看了不说一声大孝女?
    村里感性的婆子妇人看得都直抹眼泪,邻里邻居谁不晓得钱厨子最疼这个亲闺女?不然钱琴儿咋可能嫁到郑家去,实是他曾经去平安镇做席面相中了郑二郎,郑家家境好,郑大郎的婆娘生不出儿子,他那早逝的原配可是一连生了两个儿子,钱琴儿模样长得不差,使些银钱找个中间人说和说和,反正把钱琴儿吹得是天花乱坠的好,这亲事最终是成了。
    不然咋说这回郑家人心急连孙子满月都等不及便要办酒庆贺呢,实在是高兴啊,当初媒人吹得就差直接拍胸脯打包票钱琴儿一进家门头胎必定是儿子,结果谁晓得啊,她第一胎生了个小丫头片子,郑家人为此对她很有意见,连钱厨子这个亲家登门都没个好脸色。
    钱琴儿如今生了个儿子,一遭翻了身,终于在郑家有了地位,结果还没高兴个两日,她亲爹却因为上郑家吃外孙的出生喜酒死了。
    她怕啊,她这几日在郑家过得是心惊胆战,郑家人觉得晦气,甚至觉得这是个不详的预兆,牵扯到她儿子了!今儿除了她男人,郑家其他人都没来,按理说亲家去世,郑家的两位都得亲自上门吊唁的,钱琴儿怕村里人看出啥,认为她在郑家不受重视,这不,还没进村就哭上了。
    眼下谁还关注郑家人来没来,都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钱琴儿夸大孝女呢!
    钱大郎和钱二郎也被妹子哭得勾起了眼泪,钱大郎更是上前去拉钱琴儿,鼻音厚重道:“快起来吧,别哭伤了身子,你还没出月子,身子本来就差。爹素来最疼你,若是见你这样,定会走得不安稳,你别再叫他老人家担心了。”
    钱琴儿趴在地上呜呜哽咽,她不愿起来,是被钱大郎强行拽起来的。郑二郎在旁边瞧着,见婆娘把位置让了出来,他顺势跪下磕了个头,上了炷香,然后拍拍膝盖麻利起身。
    赵素芬在旁边看了个全须全尾,她脸上啥都没有,也没招呼钱琴儿和她男人,钱琴儿被大哥扶到一旁坐下,见到后娘和桃花,她撑着椅子作势要起身,被钱大郎按住:“你起来干啥,身子不好就坐下歇息,啥事都有我和你二哥忙活,用不着你。”
    院子里这么多人瞧着呢,钱琴儿嫁人后更会做面子,她对着赵素芬叫了声“娘”,不等她回话,又看向她旁边的桃花,抹着泪哭道:“是我这个当亲闺女的不孝顺,连桃花和她男人都来了,我才得了信儿姗姗来迟,连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枉为人女啊!”
    “你在隔壁镇,路途远,咋能和他们两口子比?”钱大郎安慰她,“可别哭了,仔细伤了身体,爹晓得要心疼了,你又不是不知他老人家,最看重关心你了。”
    钱琴儿帕子捂眼呜呜哭得停不下来。
    赵素芬懒得看他们兄妹做戏,她钱琴儿想做面子,也得她乐不乐意配合:“可收收你脸上的眼泪,人还没进村戏台就摆上了,你爹是咋死的,你心里比我清楚。老大说他是在镇上被流氓痞子乱棍打死的,他不是去郑家吃酒吗,咋一个人跑去镇上了?这事儿你给我说道说道,我听听是什么个大事,他连外孙都不抱了,大冷天要一个人跑去镇上。”
    钱琴儿低着头一个劲儿抹眼泪,不说话。
    “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赵素芬冷声质问。
    第80章 80
    ◎出殡◎
    钱琴儿身子一抖, 哭得更厉害了。
    关于钱厨子在平安镇到底发生了啥,钱大郎兄弟俩的说法是爹一个人去镇上被地痞流氓给打死的,当时正好被郑家所在的村里人看见。钱厨子心疼闺女, 逢年过节和郑家走动频繁,村里的人都见过他。
    那人见到他时,钱厨子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只有嘴里还嘀咕着“银子,他的银子, 银子被抢了”之类的话。那人见此被吓得不轻,他都没敢伸手碰钱厨子一下, 主要是他那会儿模样太惨了,生怕被沾染上,他本是来镇上卖菜的,连菜都不卖了,挑着担半刻没歇跑回村就上郑家去叫人,而正在郑家吃酒的钱家兄弟才晓得亲爹出了事。
    等他们一行人赶去镇上时, 钱厨子还躺在地上, 天气本来就冷,他整个人都是凉的,当时钱大郎还以为爹已经死了,是钱二郎摸了脖子,才晓得人还活着,便赶紧送去了医馆。
    那时正是到郑家的第二日,也就是桃花她们吃杀猪酒炖肘子的那日。钱厨子在医馆里躺了一日又一夜, 医馆大夫彻夜不眠尽力医治, 第二日一大早, 他便开始吐血, 血里还有肉渣子,一看就晓得救不回来了。
    大夫便叫他们兄弟结了账把人抬回去,趁着他还没死,赶紧叫家里人见上最后一面吧。
    钱大郎和钱二郎闻言手脚都软了,他们也不晓得事情咋就落在这一步了,咋好生生来妹子婆家喝个酒,爹来镇上一趟,人咋就要不行了呢?咋就要死了呢?可医馆病人多,大夫也没空在搭理他们,钱大郎和钱二郎付了诊金,又使银钱租了个牛车,找人给郑家递了个信儿,兄弟半刻不得停歇,紧赶慢赶把爹给拉了回来。
    再然后便是叫孙氏去大河村找人,王氏去舅家叫人,前者是记得大夫的话,叫后娘和狗子回来见上最后一面,后者纯纯就是叫过来准备后事的。
    在和钱厨子擦洗换寿衣时,赵素芬便问了钱大郎,他爹是咋死的,这些话便是当时钱大郎的说辞。他爹是去镇上被地痞流氓打死的,但他为啥去镇上,他们第一日连夜赶去郑家,第二日本该是摆酒的时候,郑家的亲朋好友都在家中吃酒,连他们兄弟两个带着婆娘也在家中吃酒,为啥他们的爹,钱厨子,在他外孙的出生喜宴上,他这个外祖父不在,反而去了平安镇。
    他去平安镇做什么?
    赵素芬看着钱琴儿,一字一句问道:“他去平安镇的理由是什么?”
    钱琴儿吓得浑身发抖,她不说话,帕子捂脸只晓得埋头哭。钱大郎见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他立马拉下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啥事不能背着人说,非要当成外人的面?后娘就是后娘,半点不在乎钱家的脸面,他压低声儿怒道:“爹还在棺材里躺着呢,你这是啥意思,是要他老人家走得不安心才作罢?有啥事等爹出殡了,咱再关上门说!这会儿可都安分些,我可不愿外人看我钱家的热闹!”
    赵素芬冷冷地看了他们兄妹一眼,妹子只晓得哭,当兄长却已经摆起了一家之子的姿态了?
    好,真是好得很!
    “琴儿还没出月子,她刚生了娃子身子本就不好,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大哭了一场怕是受不住,叫她先去屋里歇歇,有啥事咱回头再说。”钱大郎不愿意在这会儿和她闹起来,他是长子,爹一死,以后这钱家的门楣就得由他撑着了,她不在乎钱家的面子,他却是要在乎的,咋可能把自家的事儿摊在村里人面前,让外人看笑话。他服了软,想把后娘稳住,“香快燃尽了,您帮着去点一根,我带琴儿进屋歇歇。”
    说罢,便扶着钱琴儿进屋了。
    桃花走过来抱住了娘的肩膀,赵素芬轻轻摇了摇头,去点了根香,这香是不能断的,不然死者不能往生。
    外头自有钱二郎和两个女婿招呼待客,赵素芬一宿没睡,她也累得狠了,桃花便扶着娘去她以前睡过的屋歇息,主屋这会儿没人进去,便是赵素芬也不愿。
    桃花出嫁后,她睡过的屋子便成了放杂物的地方,不过赵素芬想闺女,床没叫人挪动,她也时常来打扫,眼下倒是能躺会儿。桃花去拿了被子来,就坐在旁边儿守着娘眯觉。
    赵素芬往里头挪了挪,空出个位置来:“你也跟着累了一宿,脱了鞋上来陪娘躺会儿。”
    桃花摇头:“这会儿累些无妨,免得叫人拿捏了话柄,那些人不愿讲道理的时候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他们看不见您熬了一宿,只会说外头都在忙,你躲在屋里睡大觉。”她小时候不聪明吃了老些亏,别人看不见你忙活,只看得见你休息,明晓得现在是个啥情况,她咋可能继续吃这个亏?
    做面子嘛,她也是会的。
    赵素芬也没有强求,她眯着眼,轻声道:“钱琴儿不敢看我,她心里有鬼,她爹这事儿指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一向如此,心虚的时候就不敢抬头看人,只会低垂着脑袋装哭,博取她爹的同情,觉得她受了委屈。”
    她说着笑了起来,语气中却没多少笑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事儿好笑:“她爹多疼她啊,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生怕我这个当后娘的拿捏她的未来,偷偷就把她婆家定下了,还是郑家上门提亲,我才晓得她竟是要嫁人了。她头一个生的闺女,连他也跟着抬不起头来,逢年过节往郑家送的礼重,拎的可都是我这一年到头辛苦喂养的母鸡,鸡蛋也是一篮子一篮子拎去,她钱琴儿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不念我一声好,我不在乎,我是后娘啊,后娘咋可能叫人感恩,不记恨都是她这个当闺女的大度,人人都是这么说,人人也都是这么想,我都可以不计较。可她爹呢?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啥事都为她着想,最后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她一开始便猜测这事儿和钱琴儿有关,但没见着人,她也不敢保证。结果怎么着,她这随口一诈,便诈出来了,这事儿还真就和她有关。
    她不是为钱厨子可惜,她就是心寒,钱厨子出事在镇上医馆躺了一天一夜,钱琴儿没说去看他一眼,她能不知晓自己老子是个什么情况?可能吗?钱大郎可是叫人往郑家递了信儿才回的家。她这个当闺女的,但凡心里惦记过她亲爹,当日便是天上下刀子,她都会去镇上看他,跟着两个哥哥一道亲自把他送回家,亲自在他床边守着他咽气。
    结果呢,她倒好,爹被打得半死不活,她硬是没露一面,人都死了半日,尸体都凉透了,她还想着搭戏台子做面子,不叫外人说她一句不孝!
    钱琴儿,她心咋就这么凉,这么狠呢!
    桃花看着娘睡着,她就在旁边守着,期间时不时去灵堂看看香,也不是担心熄没熄,主要是去人前露个脸,堵别人话头。
    赵素芬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桃花想叫她多睡会儿,她摇了摇头,穿上衣裳鞋子便出了门。
    夕食吃得早,天还没黑,上门吊唁的亲朋和村民便都走了。今夜是不关大门的,灵堂里的蜡烛也不能熄,白幡被风吹得呼呼响,整夜都要留人守着。
    停灵三日,出殡那日,晴了好些日子的天阴沉沉的,棺材刚抬出家门,便下起了大雨。
    抬棺的是钱家兄弟和村里人,两个女婿都没抬,郑二郎是因为他自诩读书人没力气,甭管是上了几日私塾,能认几个字,在泥腿子眼中确实是读书人,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印象根深蒂固。卫大虎则是因为太高了,和这群汉子配合不上,扁担一头高一头低,若是一个不注意把棺材掉地上,那才真是完犊子。
    不过也不差了,出殡日下大雨不是啥好兆头,村里人看着他们一路去了后山,私下都嘀咕钱厨子死的怕是不安稳,瞧这瓢泼大雨,眼睛眯的都快看不清路了。
    下雨天路滑,都是山路都习惯的汉子们却没想到进山的时候还是有人摔了一跤,虽然那人反应快伸手撑住了地面,但棺材角还是在地上磕了一下,沾了泥巴。钱大郎和钱二郎脸都黑了,他们兄弟一个抬前一个抬后,因为下雨心情本就不好,没想到这都快到了地方,居然还能生出事端,村里人多迷信,出殡日若是意外多,多是死者不安宁,或是他们家风水不好。
    风水不好祸及子孙,谁不看中这个啊?这墓地还是特意花钱请道士寻的呢!
    棺材都抬到这儿了,不埋不可能。
    白幡被雨水打湿,嘤嘤呜呜的哭泣声响彻雨幕,钱串子摔盆抱罐走在前头,依次是儿子女儿孙子儿媳女婿们。桃花和娘走在后头,有人假哭干嚎,也有人真心难受,狗子便是一路抹眼泪,小嗓子都哭哑了。
    到了地儿,下葬埋土,人群里又是呜呜哭嚎声,甭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这会儿都得哭。
    桃花实在哭不出来,反正下着雨呢,一脸的雨水,就当哭了吧。
    不多时,后山便多了一个鼓起来的坟包。
    一个人从生到死,从躺在床上到躺在棺材,不过几日工夫。
    第81章 81
    ◎失声痛哭◎
    雨越下越大, 一群人回到钱家时,被淋得浑身湿透。
    抬棺的都是村里人,这也是习俗了, 谁家有白事,都是村里的年轻汉子帮着抬棺,都是一辈辈积累下来的人情,所以是不用给铜板和留人吃饭的,端看主人家有没有那个心, 有心的会给点鸡蛋啥的,没那个心就罢了, 也没人在这种事上计较。
    钱大郎记着之前棺材险些摔在地上的事儿,硬是半句口水话都没带,还是钱二郎出面道了谢,好声好气把人送走。
    家中唯一的斗笠蓑衣是钱琴儿披着,因为她才生产,确实淋不得雨, 也无人和她争抢。到了家她便脱了蓑衣, 看见被淋成落汤鸡的桃花,笑道:“你成亲那会儿我怀着孕不方便,倒是没赶上吃你的喜酒,这声祝福许是晚了些,祝你和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桃花和这个继姐一向没啥话说,闻言只是点点头, 说了声谢谢。她也没说啥祝你喜得贵子的话, 钱厨子便是上她婆家吃酒才出的事儿, 这人前脚刚埋, 后脚说这话,怕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这是贺喜。
    她也没上赶着找晦气。
    王家的两个舅舅昨儿回了一趟湾子沟,今儿钱厨子下葬,送葬的都是他的后人,他们是不用去的。这会儿时辰还早,却不想他们已经来了,赵素芬一看就晓得咋回事儿,他们是半点等不了了,今儿便要掰扯一番。
    她在心头冷笑一声,回头叫桃花把大门关上,既然钱家兄弟这般迫不及待,那这事儿就好生说道说道,便是钱厨子已经死了埋了,她也是他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婆娘,可不是那些个没名分的玩意儿,他们想分家,那也得拿出个她同意的章程来!
    何况她男人死的不明不白,她若是不计较,这事儿可以糊弄着过去,她若计较,也不是任由他们张嘴便说了算。
    谁说她就不能给钱厨子讨个“公道”呢?
    “砰”一声响,钱家大门关上,钱琴儿原本还笑着和大哥说话,听见这个声儿,她心头咯噔了一下。
    钱家的堂屋里,灵堂已经撤下,桌子上回也裂开了,这几日忙着各自走亲,硬是没来得及置办,办白事酒席都是找邻居家借的桌子。赵素芬作为这个家唯一的长辈了,她是有权利坐上位的,但王家两个舅舅也在,钱大郎咋可能让她坐主位?但也不可能叫两个舅舅坐,这毕竟是钱家的家事,他们姓王,他们能当外甥的靠山,却管不了钱家事,赵素芬是不允的。
    有一个能徒手扛起棺材的猎户女婿在,王家两个舅舅也没敢硬来,于是这座位便成了一左一右,主位没人坐,空着。赵素芬和女儿女婿儿子坐在左边,王家两个舅舅,钱大郎三兄妹,加上一个女婿郑二郎,还有俩儿媳孙氏和王氏坐在右边,右边挨着前头那位的牌位,如今就和钱厨子的牌位放在一起。
    两边的人心知肚明,故而坐得泾渭分明。
    也没说啥客套话,赵素芬看向钱大郎和钱琴儿,直接开口:“既然你们不想叫外人看笑话,那我就给你留两分面子,你们爹死的蹊跷,这事儿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是他正经娶进门的婆娘,不管你们兄妹咋看我的,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若要计较,这会儿便是去县里报官,只要我同意,官爷都能把他从坟里刨出来验尸,便是你们兄妹也拦不住。”
    “你居然想刨爹的棺材,你这个毒妇,果然爹一死你就露出真面目了!亏爹生前那么偏心你和狗子,事事都叫我们兄弟忍让,啥好吃的都落狗子嘴里,连串子篓子都没有,他在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你,还让你带了个外姓女儿进家门,你不知感恩也就罢,居然还想刨他棺材!”钱大郎指着她鼻子就骂,报官,报啥官,当他是吓大的吗?爹就是被地痞流氓打死的,她不会以为爹是被他们兄妹害死的吧,居然还拿报官来威胁他们!
    钱大郎满心怒火,没发现坐在他身旁的钱琴儿急了一瞬,她伸手去拽大哥,当起了和事老:“娘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别生气,先别急嘛,都是一家人有啥话好好说。”
    “既然好好说,那你就说说你爹是咋去的镇上,他为啥要去镇上?那日不是你儿子的酒席吗,他不在郑家吃酒,去镇上干什么?”赵素芬双目锐利,直直看向她,钱琴儿身子一抖,下意识撇开脑袋。
    “你这么凶做啥?”郑二郎率先不满意了,瞪向这个后岳母,眼下他亲岳父都死了,这岳母认不认也不重要了,一个外人冲着他媳妇大声嚷嚷啥。
    “你瞪谁呢?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尊卑,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目无长辈的?”卫大虎一双虎目瞪过来,郑二郎顿时熄了声儿。
    钱琴儿看向两个哥哥和舅舅,钱大郎和钱二郎是晓得爹去镇上干啥的,但王家两个舅舅不知道啊,这几日忙着丧事,钱家兄妹抽不开身,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具体的细节,只晓得妹夫去镇上一趟被人打了个半死,却没想到他为啥要去镇上。
    对啊,他好生生的酒不吃,跑去镇上干啥?
    “爹,爹说去镇上走走……”钱琴儿呐呐道。
    “你愿意把我当成傻子糊弄,也要我愿意被你糊弄!钱琴儿,看着你爹的灵堂,你爹的棺材,你这膝盖跪的半点不亏心吗?啊!你爹生前多疼你,你摸着心口问问你自己,他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咋样?!得了你生孩子的信儿,啥都没问,取了银钱便叫你大哥去借牛车到镇上去买好酒,他要去郑家看你,他要带着好酒去郑家看他的亲外孙亲闺女!!”赵素芬从来没对这个继女大声说过话,便是两个儿媳她也是想骂便骂,唯独对钱琴儿她不敢大声说一句,生怕被人说她刻薄继女,这是她头一次指着钱琴儿鼻子大骂,骂她不是东西,事到如今还想藏着掖着,“家里的鸡鸭,过年的鱼肉,他哪次上门不是拎了个满手,他多惦记你你不晓得?现在你和我说,正经吃他外孙喜酒的时候,他去镇上走走?!”
    她扭头四下张望,见屋檐后有抬棺材的扁担,起身拿起便要打人。
    钱琴儿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想打她,吓得直往大哥后头缩,钱大郎咋可能任由她打人,他徒手抓住扁担,猛地把她往后头一推,赵素芬踉跄几下险些摔到在地,被卫大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卫大虎见钱大郎居然敢推岳母,把岳母交给手忙脚乱从凳子上起身的桃花,他往前一步抬脚便踹到钱大郎胸膛上,钱大郎在他面前和小鸡仔没两样,咋可能经得住他一脚,竟是连人带着椅子摔了个跟斗,痛的他连声嚷嚷。
    钱二郎和王家两个舅舅咋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大外甥被打,王二舅捡起落在地上的扁担便要打卫大虎:“钱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女婿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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