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卫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齐国公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瞬间便烟消云散,脸色变得铁青,长袖之中,两只手皆已握紧成拳,眼眸之中,闪烁着彻骨般冰冷的目光,忽明忽暗。
    长衫之下的胸膛一阵起伏,腮帮微鼓,咬着牙,冷声道:“竖子安敢仗势欺我!”脸上的表情,竟透着一丝狰狞,好似择人欲噬的恶兽一般。
    原本就寒冷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有些彻骨入髓,令人心里莫名的发毛!
    齐国公闭上眼睛,调整情绪,良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深呼吸了几下,脸上冰冷才逐渐褪去,面色开始朝平日的模样恢复。
    齐国公府大门之外,自角门而出的卫允翻身上马,看着身侧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眼里满是无奈,又有几分自嘲,口中不禁喃喃道:“明丫头,舅舅为了你,可是连堂堂的齐国公都给得罪了,你可要给舅舅争点气,日后长大了,切莫被齐衡那个臭小子的那副好皮囊给迷了眼啊!”
    “老爷,您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旁边,马背之上的白杨微微侧身,竖起了耳朵,却依旧听不分明,不禁好奇的出声问道。
    卫允目光凝视着刻有齐国公府四个大字的牌匾,道:“没什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而已!走吧!去南镇抚司!”
    牵动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南镇抚司的方向而去。
    说实话,齐衡这人是很不错,不仅长得好看,人品也还过得去,又不失聪慧,自控力强,能力的话,日后成长起来也不算差。
    可关键是这家伙立不住啊,关键的时候撂挑子,当然了,这是顾二的说法,齐衡究竟如何,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毕竟他需要顾虑的东西,也确实不少。
    只能说两个人不合适,没有缘分。
    齐衡的母亲平宁郡主,自幼便养在深宫之中,深受元祐帝和皇后的喜爱,享尽了尊贵荣华,齐国公能够稳坐盐都转运使这么多年,平宁郡主在里头起的作用,绝对不低。
    这位身份尊贵,享尽荣华的郡主,连富安侯府的荣飞燕都看不上,更遑论明兰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家中无权无势,给齐国公府,给齐衡带不来任何的助力。
    纵使如今原有的历史因为卫允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
    可人却依旧是那些人,人心依旧是那样的人心,卫允不愿也不忍,看着自家那个惹人怜爱的侄女,去给人做小伏低,受人冷眼。
    其实卫允的想法,确实有些偏颇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大环境便是这般,对女子颇为苛刻,若是遇上个向盛老太太那般的婆母,倒好一些。
    说实话,不仅仅是卫允,相信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想不明白,那些妇人,自己做别人家新妇的时候,受尽了婆母的气,看够了白眼。
    偏生等到她自己做了婆母的时候,却完完全全将自己婆母大的脾气秉性学了个全,磋磨媳妇,立规矩,偏生又不让别人挑出半点错处。
    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次日上午,卫允带着小厮白杨,怀里揣着一大叠银票,于上午时分,踏入了盐都转运使司衙门!得到了齐国公的热情接待。
    “盐引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销外路,短引销本路。严格批缴手续和缴销期限,长引一年,短引一季。每一份盐引之上,都限定了运销数量和价格。
    不知卫大人是想要长引还是短引,想要多少?”
    齐国公细细的给卫允介绍,耐心的问。
    卫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淡淡的道:“自然是长短皆要,运销数量限定下官倒是可以接受,不过这个价格限定?不知国公爷可否说的再细致些!”
    明亮的眸子当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眼便能看出,卫允对此事的重视。
    齐国公微笑道:“价格限定只用在进价之上,至于大人出货的时候想卖到什么价位,盐法之中,并无明确的条例限制,不过,也不能太过离谱,否则,我盐都转运使司,有权将大人手中的盐引作废,并且对随意哄抬盐价者,予以处罚!”
    说的倒是挺好听的,可里头可以活动的空间太大,什么叫不能太过离谱,这个定义可广泛的很!到时候是黑是白,还不是盐都转运使司说了算。
    而且这个处罚,说的就有些不清不楚了,盐都转运司又不是既不是刑部,也不是衙门,有何权力做出处罚!难不成罚钱?
    “哦?”卫允面色微动:“若是市面上从未出现过的最上等雪花精盐,可作价几何?”
    齐国公眉心微陷,疑惑的问道:“最上等的雪花精盐?”精盐倒是听说过,可是最上等的雪花精盐,饶是齐国公,也是第一次听说。
    卫允淡淡的道:“状若雪花,洁白无瑕,细腻宛若指缝流沙,且入口之后,无半点苦涩之味!”
    齐国公目光闪烁,道:“卫大人莫不是在作弄本官,世上哪有此等品貌的精盐!”
    卫允摇摇头,失望的看着这位盐都转运使,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人岂可如此武断!”
    齐国公将信将疑的看着卫允,道:“若真有此等精盐,便是与银价等同也不为过!”这话虽然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在里头,但也足以说明,似这等精盐的价值。
    卫允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自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递给齐国公。
    多说无益,到时候实物出来之后,岂不更胜此时的千言万语!
    “这是五万两银票,用以兑换盐引,烦请国公爷点一点!”
    齐国公接过银票,并没有自己亲自数,而是唤来了师爷,将银票递给了他。
    半晌之后,师爷冲着齐国公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人,正好五万两!”
    齐国公道看着卫允问道:“不知卫大人想要多少长引?多少短引?”
    卫允想了想,道:“那便先来四万两银子的短引,一万两的长引吧,日后若是有需要,再来叨扰国公爷就是!”
    如今锦衣卫的势力,连汴京城都还没完全辐射开,更别提开封府之外了。
    而且这五万两银子里头,一万两是卫允替锦衣卫垫付的,其余四万两,则是卫允私人的!
    看着一脸风轻云淡,好似只随手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的卫允,齐国公心里不知将其咒骂了多少遍,可脸上却依旧得作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扭头对着师爷厉声道:“没听到卫大人说的吗,还不快去办!若是耽搁了卫大人的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师爷立马面露惊色,拱手礼道:“二位大人稍候,卑职这就去办!”
    说罢,迈着碎步,快速退了出去,出门之后,更是直接放弃了形象,撒开腿狂奔起来,惹来无数惊讶的目光。
    半刻钟之后,师爷再一次回到了卫允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沓盖着印章的盐引!
    白杨上前接过盐引,放入怀中。
    卫允冲着齐国公拱手礼道:“叨扰国公爷了,下官这就告辞了!”
    齐国公露出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卫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看着卫允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直接重重的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愤然离去。
    卫允手上有元祐帝的密诏,是以卫允以锦衣卫的名义提出来的要求,他不敢不应,可卫允本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纵使是在官家面前正当红,也不被齐国公放在眼里。
    所有的虚与委蛇,都不过是给元祐帝面子罢了,谁叫锦衣卫的头上,还挂着一个天子亲卫的名头,卫允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代表的便是官家的脸面,纵使是官阶低了一些,但该有的客套,还是得有。
    不然若是传了出去,入了御史台那帮言官们的耳朵,那可真就不得消停了。
    说起御史台。
    不得不说一说他们和锦衣卫相爱相杀的经过。
    最开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成立锦衣卫,劝说元祐帝三思的就是御史台。
    可后来锦衣卫成立之后,拿几个纨绔开了刀,整肃了汴京的风气,极大地促进了汴京的治安管理之后,最先改变态度,跳出来支持锦衣卫的,还是御史台的这群言官。
    红脸白脸都被他们给唱完了,别的朝臣,也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吃风了。
    齐国公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深知如今齐国公府的处境,外面全靠他和平宁郡主夫妻俩撑着,齐国公也很清楚,自己的官位做到盐都转运使这个位置,已然算是到头了,想要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太低。
    其实齐国公的能力并不算差,便是六部尚书的位置,也是做得的,可成也盐都转运使,败也盐都转运使。
    这个位置虽然为他带来的大量的财富,可盐务哪是那么好碰的,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齐国公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早已是焦头烂额,他们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齐国公继续安安稳稳的往上爬。
    而平宁郡主那边,如今仗着有元祐帝和皇后的宠爱,过得是既尊贵,又风光,可这风光的背后是什么,是万丈的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元祐帝能够宠爱平宁郡主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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