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花厅之中。
    卫允坐在主位左侧的雕花靠背大椅之上,手捧青花茶碗,二指捻着茶盏的盖子,轻轻拨动浮在表面的茶叶,轻轻吹散升腾而起的热气,将茶碗送入唇瓣之上,抿了一小口。
    听到有动静传来,卫允抬眼侧首,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携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走入花厅,卫允冲着中年男子拱手礼道:“下官见过国公爷,冒昧来访,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国公爷见谅!”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周朝四大国公之一的齐国公,齐国公坐在主位,对着卫允伸手示意道:“无妨,卫大人请坐!”
    卫允提起衣摆,端端正正的坐下,放下衣摆,看着齐国公,礼数上让人寻不出半点错漏。
    齐国公也看着卫允,笑道:“卫大人早已提前送上拜帖,算不得冒昧!”
    卫允打量着齐国公带来的少年,笑着道:“这位便是国公世子了吧,果真如传闻之中的那般,面若冠玉,宛若翩然降临尘世的谪仙人!”
    齐国公一旁的少年却没有坐下,而是冲着卫允躬身拱手道:“齐衡见过卫大人!”
    卫允笑着拱手回道:“若论官阶,应当是下官参见世子才是!”目光落在齐衡那张俊俏的脸庞之上,不由得感慨道,难怪这家伙日后惹得那么多的女子为其倾心,光是这一副皮囊,也不禁让同为男子的卫允生出自愧不如的感觉。
    便是以前经常被卫允取笑成小白脸的柳存,和眼前的这位少年相比,也略有不如,若是再过几年,待少年长大成人,不知该是何等的妖孽。
    世人常将妲己褒姒称作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依卫允看来,这位齐国公世子长大之后的经历,拿红颜祸水这一词来配他,到有几分相得益彰。
    如今元祐帝宠妃荣妃的外家,受封富安侯府,荣妃的亲妹妹荣飞燕,也算得上是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了,可却因为这位小公爷,被生生掳了去,毁了名节,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荣飞燕哪里受得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异样的目光,羞愤难耐之下,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不见任何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悬梁自尽。
    正值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就这般悄然陨落,如何不令人唏嘘,最最关键的是,富安侯府还有荣妃,明明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却偏偏对其无可奈何,只能将咬掉的牙往肚子里咽!
    而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不对,应该说是因由,便是眼前的这位翩翩少年郎!
    世子齐衡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卫允,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卫大人乃是官家钦点的新科探花,一身才学,世间鲜有人能及,尤其是数月前那首少年侠气,更是令齐衡佩服,区区一礼,卫大人自然当得!”
    卫允施然一笑,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和盛紘同辈,盛紘的大娘子王氏所在的王家和齐国公府有亲,勉强也可以算是齐衡的长辈,便是受这一礼,也是的。
    卫允送上一个不失谦和的笑容,看着面前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少年,松开了扶住少年手臂的手,目光微闪,道:“世子此言,下官不敢苟同,世间才高德韶之辈,不知凡凡,卫某读书不过十年,一身才学,也不过初入门径罢了,怎能称得上世间鲜有人能及?下官惭愧,当不得世子如此夸赞!”
    一旁的齐国公看着齐衡,沉声道:“衡儿,还不多谢卫大人指点,卫大人这是在指点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卫大人以十五之龄高中探花,尚能保持如此谦卑的心境,这一点,你可要向卫大人好好学学!万不可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就,便生出骄纵之心,失了进取之志!”
    齐衡面色骤变,露出十分严肃认真的表情,冲着卫允拱手一揖,躬身礼道:“齐衡多谢大人指点!”
    “孺子可教也!”卫允面露赞许之色,扭头对着齐国公道:“国公爷可真是好福气,世子小小年纪便子知礼守节,进退有据,不卑不亢,待日后考取了功名,入了官场,定然能够扶摇而上,直入青云!”
    齐国公捋着胡须,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大人过奖了!”虽然对于这个儿子很是看中,但齐国公显然不想和卫允在齐衡的身上过多牵扯。
    直接看门见山的道:“卫大人特意登门拜访,不知所谓何事?”
    卫允笑着道:“自然是有求于国公爷!”
    齐国公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眼睛微微眯了一点,问道:“我齐国公府既不是开封府,也不是五城兵马司,更不是京郊的京卫大营,请恕老夫愚钝,实在不知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大人的!”
    如今的卫允,身兼翰林院侍读和锦衣卫指挥使两个职位,可不论哪一个,都和齐国公扯不上半点关系。
    齐国公又不是武将,而是早已弃武从文,读书参加科举,如今已然官至盐都转运使,掌管盐务,这可是真正的实权部门,富得流油。
    卫允看着齐国公,嘴角掠起一丝弧度,“哦?”语气甚是怪异:“国公爷当真不知?”
    看着卫允的表情,齐国公脸上的笑容忽然悉数消失,脸色变得严肃,看着一旁的齐衡,沉声道:“衡儿,这个时间,你母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先出去等等!”
    齐衡虽然不知道为何齐国公忽然叫自己出去,可看着齐国公严肃的神情,慎重的脸色,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是,父亲,孩儿告退!”起身冲着齐国公行礼,又对着卫允躬身揖礼道:“卫大人,齐衡告退!”
    说罢,直接转身出了花厅。
    齐国公见自家儿子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在厅中伺候的丫鬟们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丫鬟小厮们纷纷鱼贯退了出去,卫允笑着道:“国公爷果真谨慎!”
    齐国公淡淡的看着卫允,道:“好了,无关人等皆已退去,卫大人可以开门见山了!”
    卫允放下茶碗,迎着齐国公的目光,眼角还泛着笑意,说道:“想必国公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卫某此行,不为其他,正是为了向国公爷求几份盐引!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了盐引!
    齐国公冷笑着看着卫允:“卫大人倒是真敢开口!”就连看向卫允的目光,也在顷刻之间,变得冰冷锐利起来。
    “卫大人莫不是觉得,如今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了官家面前的红人,便可以对盐务一事指手画脚了?”
    话语之中,满满尽是讥讽。
    卫允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道:“国公爷误会了,下官没有半点插手盐务之意,只是如今锦衣卫运转遇上了瓶颈,官家命下官自行解决,虽不让下官去找户部讨要银子,却给了下官便宜行事之权!个中缘由,不需下官多言,国公爷自会有判断!”
    看着卫允的眼睛,齐国公目光闪烁不定,质疑道:“官家命你便宜行事,和我盐都转运司有何关系,你自去别处想办法便是,来找我作甚!”
    卫允早已料到了齐国公的态度,能够在盐都转运使这个位置上面坐这么久,其圆滑程度,只怕盛紘也有所不及。
    早就料到了齐国公会打太极,卫允又岂会没有准备。
    卫允站了起来,缓缓地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绢帛,拿在手中,卫允微笑着不疾不徐的道:“国公爷若是不信,不妨将此密诏拿过去看一看!好好的验一验上面的印鉴!”
    说罢,走到齐国公身前,直接将手中的明黄色绢帛,递了出去。
    齐国公真的是不相信卫允说的话吗?这就难说了!
    齐国公愣愣的看着卫允手中的黄色绢帛,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在卫允的脸和绢帛之上来回挪动,最后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绢帛,小心翼翼的打开。
    看完之后,竟是直接愣在了当场。
    “国公爷!国公爷!”卫允在旁唤道。
    齐国公身体一颤,打了个机灵,这才回过神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卫允,小心翼翼的将绢帛叠好,双手捧着,递给卫允。
    卫允接过绢帛,塞入袖袋之中,看着齐国公的眼睛,问道:“如何?国公爷可曾验过真伪了?”
    齐国公脸上的皮肉轻轻抽动,露出个异常难看的笑容,说道:“何须验证,既然是卫大人拿来的,那自然便是真的!”
    呵呵哒!现在怂了!刚才的底气呢?
    卫允看着齐国公,正色沉声道:“那方才下官说的盐引之事?”
    齐国公忙赔笑道:“既然是卫大人开了口,那自然没有问题,待明日,我就命人将盐引送去大人的府上!”
    卫允却摇了摇头:“国公爷将卫某看成什么人了,此乃锦衣卫之事,乃是官家的事,是朝廷的事,如何能送去下官的家里!
    待明日大人上衙,下官亲自带着银票去盐都转运使司衙门寻大人兑换盐引,该多少便多少,锦衣卫绝不敢占朝廷半点便宜!”
    齐国公道:“卫大人所言甚是,是本官思虑不周了,那明日本官便在衙门恭候卫大人!”
    卫允走到花厅正中,冲着齐国公拱手躬身一礼,道:“本官就替锦衣卫上下谢过国公爷慷慨援手了!”
    齐国公也拱手道:“卫大人客气了,此乃本官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卫允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朗声道:“诸事已毕,下官就不叨扰了国公爷了,告辞!”
    齐国公忙道:“卫大人慢走!”又对着外间喊道:“来人,送卫大人出府!”
    卫冲着齐国公允拱手笑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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