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楼的女生叫王蜜,也是高二的,文科生,跟陈诺舟他们不在一栋教学楼。
    她是艺术生,要参加校外集训,学校里常不见踪影。据他们同班同学说,王蜜身体也不太好,听到她请病假,班主任和同学们都不惊讶。
    “谁给她请的病假?”施简问。
    “说是家里打了电话。”陈诺舟在回忆问到的消息。
    “家里?”施简蹙眉。“知道女儿跳楼,家里还能若无其事地请病假?”
    “也许是不想让其他人讨论女儿吧,平息事态。女儿去世了,成为别人的谈资,这肯定不是父母想看到的。”
    “也许吧。”施简不置可否。
    陈诺舟又说:“面对这种事,有些人会选择跟学校闹,有些人则选择平静沟通。王蜜的家长,显得有些太平静了,但我们不知道她家长是哪种类型,只能先慢慢调查。”
    施简这才流露出一点赞许的神色。
    陈诺舟忽然调转话题,“你现在不劝我别插手了?”
    施简平静道:“劝过了,你不听,我不强求。你加入也能有用处。”
    “行吧。”陈诺舟也就顺口一问,转而把话题扯回正道:“准备怎么办?”
    施简说:“去天台看看,确定下是不是自杀。但愿警方还没封锁。”
    警方还就真的没有封锁天台。施简和陈诺舟很轻易地上去了,天台上很空旷,也很整洁。
    陈诺舟看了一圈,说:“看来警方直接认定自杀了,完全没保留现场。”
    “事情发生,他们第一时间调监控。看到女生自己走上来,跳下去,就没必要继续调查了。”施简接话,“学校再打点一下,接下来就可以内部消化。”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什么,陈诺舟想叹气。
    见施简不说话,陈诺舟问:“那你知道她是自杀了,还要查吗?”
    “查,查她自杀的原因。”施简说:“生命只有一次,如非走投无路,谁又会轻易选择了断。”
    陈诺舟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办?”
    施简没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南辕北辙的问题:“你爷爷那一辈,都还健在吗?”
    “什么?”一时搞不清她问话用意,陈诺舟迷糊地回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健康。”
    “嗯。年龄最大的多少岁?”
    “我想想……八十了吧?我爷爷。”陈诺舟说。
    “有没有你和爷爷之间发生的,让你记忆深刻的事情?”
    “有是有。”陈诺舟丈二摸不着头脑,“你要听吗?”
    “你说吧,越详细越好。”
    陈诺舟就努力回忆,说了一个在游乐场发生的故事。大概就是爷爷很溺爱他,当时去游乐场,他年龄小,什么玩具都想要,父母不愿意给,他爷爷就全买下来送他了。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都买了些什么。
    说完,陈诺舟看向施简:“问的理由,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只是确定一下……你活在现实里。”施简说。
    好吧,这个解释,还不如没有。陈诺舟耸了耸肩,也不追问了。
    又站在天台吹了会儿风,陈诺舟说:“其实我还问到了点东西,关于王蜜的。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能说的话就说。”
    “她被孤立了,在班上。”
    “哦?”施简问:“怎么回事?”
    陈诺舟斟酌了一下用词。“她不常来上课,好学生没机会跟她玩,坏学生不想跟她玩。她好像也对交朋友这件事没兴趣……”说到这,陈诺舟悄悄看了眼施简,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久而久之,就一个人了。”
    施简懒得听懂他的话中话。“也许她自杀,跟受不了校园暴力有关。”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同学说,她挺享受这种状态。王蜜长得不错,曾经有男生追过,说要守护她。可是被拒绝了,理由是就想一个人呆着。”
    陈诺舟叹口气,“你说真害怕被孤立的人,遇到这样的,不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么。那男生性格外貌人缘啥的都挺好,也适合做男朋友。”
    “可能看不上那个男生。”施简看了眼陈诺舟,“她不是喜欢你吗?”
    “别。我现在想起来,她跟我表白那会儿,像是玩真心话大冒险似的。”
    陈诺舟回忆,表情有点无奈:“我当时没觉得是被表白,更觉得是被调戏了。她神情也不是很认真。但是她跟我说了很多话,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
    “记忆力不错。”
    点点头,陈诺舟应下夸奖,继续分析:“没朋友,被孤立,这种情况下,王蜜还能理智选择爱情,顺便调戏校草。看来她心理素质挺好啊?那怎么会自杀呢……矛盾。”
    “矛盾,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对原因。”施简说,“还有什么情报吗?”
    “有是有。但可能是谣言,没确定的事,不好随便讨论。”陈诺舟明显有点犹豫,“跟我们要查的也没什么关联。”
    施简望着远方,“说来听听。”
    “……”陈诺舟道:“传言说,她被包养了。所以才经常不来上课。”
    说完,陈诺舟去看施简的反应。果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嗯。”施简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不会就信了吧。”陈诺舟稍微有点不满,“被孤立说明是被讨厌了,而讨厌一个人,什么话都编得出来的。”
    “我持保留态度。”施简转头看向陈诺舟,“这个谣言是谁告诉你的?”
    “……”
    “被她拒绝过的那个男生?”
    “你怎么知道?”
    “猜的。”施简说,“关于她的这些,全是那个男生告诉你的吧。你们认识?带我去找他。”
    陈诺舟这才发觉,自己被套话了。
    *
    男生是王蜜的同班同学,也是陈诺舟那堆纨绔兄弟中的一员。施简他们特意找了下午放学吃饭的时间,就怕情报太多,一时半会听不完。
    结果好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男生要说的,一句话可以总结:
    “王蜜就是个表子。”
    麦叔叔餐厅里,男生坐在施陈二人对面。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汉堡:“才高中,就愿意被包养。还没成年呢!亏了那张好看的脸。”
    觉得他说话有点粗鲁,陈诺舟悄悄看了施简一眼。
    施简仍然没有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问:“你怎么知道她被包养呢?”
    “还能怎么知道的?老子亲眼看到的!”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男生恶狠狠地将汉堡摔到桌上,“有个老男人,那么勾着她的肩,她也一点不反抗,就跟着他走……妈的,说好的想一个人静静呢?”
    “这样。”施简仍旧平静,“你在哪里看到的?“
    憋了一腔怒火,却没能得到想象中的反馈,这让男生有些气闷。
    他忽然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问问。是在她家附近看到的吧?”
    “……”
    “我们学校宿舍少,条件又差,本身不是寄宿学校。大多数学生都选择走读,有家远的,能租房就在附近租房了。我想王蜜也是。”施简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肯定,“你在她家附近看见她,是在跟踪她?”
    “……那、那怎么能叫跟踪!”男生一下子急了,“我没有。只是她家本身就住的近,我溜出去玩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你别说,还看见好几次呢!所以我才确定她是被包养了。”
    “哦。”施简不过分纠缠这个问题,“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个老男人的正面?”
    男生想了想,“那倒是没有,看见过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男人开辆黑色奥迪,王蜜被他载过。”
    估摸着让男生回忆车牌号难度太大,又问了几句,两人便打发他走了。
    没了外人,陈铭舟才对施简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他跟踪王蜜?”
    “猜的,套话而已。”施简瞥了他一眼,“你的朋友和你一样好套话。”
    “……”陈诺舟竟无言以对。
    施简又说:“还有,这就是你说的适合当男朋友?换了是我,我也不答应他。”
    “……”
    陈诺舟想说,他本来真的很老实的。现在这些粗鲁之语,完全是老实人受伤后的黑化成果。
    好在施简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她说:“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陈诺舟看了她一眼,“我也……”
    “那你先说。”
    好呗。陈诺舟毫不怯场:“之前打听消息的时候,我发现王蜜的班主任也以为她是生病了。据我分析,不像是在说谎。这就很奇怪。因为就算学校要封锁消息,也应该告诉班主任。了解学生平时的情况,才能摆脱学校看管不力的责任,可是学校却没这么做。这就像是……学校的高层,选择了直接隐瞒这件事。”
    “嗯。”施简点头,显然两人想的一样:“无非三种情况。一,王蜜家里不想宣扬女儿的死亡,与学校达成一致,瞒了班主任。二,学校与班主任达成一致,对外都说王蜜生病,过段时间再说她转学就行。三,学校瞒天过海,既没告诉王蜜家里,也没告诉班主任。”
    施简说,“班主任不知道,那就只剩一和三。现在我们还需要去查查王蜜家里的情况,然后,就能大概确定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能确定了?”陈诺舟疑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跳楼啊。”
    “狐狸再狡猾,也会露出尾巴。”施简望了望天,“何况这是一只并不聪明的狐狸。”
    她又转头看向陈诺舟,“走吧。去查查她家是怎么回事,然后……这件事,基本上就算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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