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他看图纸的纪筠干练、理智、思路清晰,在许暮洲试探着想再进一步时就敏锐地察觉了言语所隐含的相处比例,是个极其在意分寸感的人。
    后来送客时的纪筠却不是这样,她整个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显得敏感又多疑。说得难听一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她的情绪转变太过急切,也过于严重了。如果说是因为许暮洲让她感觉到了不安全,那纪筠应该离他远一些,而不应该连最基本的分寸感都忘记了。
    何况许暮洲总觉得纪筠的“恐惧”不是因为他,而是来源于其他事情。
    因为从许暮洲进入七号病房,到他跟纪筠交流结束,对方的情绪一直都非常平缓。如果非要说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大概就是那本莫名出现的《雪娃娃》。
    那本《雪娃娃》五颜六色,整本书很薄,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封面是铜版纸的起鼓工艺。这种包装的绘本的大多数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因为颜色鲜艳,所以很得小孩子喜欢。这些绘本里面大多没有什么字,每页图画会留出一部分空白的插图,让孩子们自己用水笔往上涂色,是一种启蒙教学的教材,超市里一抓一大把。
    许暮洲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许暮洲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想了一会儿,还是脚步一转,往办公室那边去了。
    许暮洲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片刻后从屋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进。”
    ——不是严岑。
    但许暮洲门已经敲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里头是一个陌生的医生,大概是跟严岑一起值班的。看面相大概有个四五十岁,戴着一副老式的花镜,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
    许暮洲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
    那医生摘下眼镜,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严医生。”许暮洲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才问道:“他回来了吗?”
    “没有。”那医生说:“他们年轻医生今天有个短会要开,您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想查看一下自己的病例。”许暮洲说:“加上我有点记不清昨天的事了,就记得昨天是他查房的,所以想找他问问看。”
    “严医生恐怕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不过病例您可以随时查阅。”那医生说着站起身来,从文件柜上取下一本蓝布夹,翻到最新一页递给许暮洲,指了指上面的空页说:“先写上床位号,然后在这里签字,日期写在后头。”
    那医生说着戴上眼镜,从办公桌上拿过文件柜的钥匙,转头去取病例了。
    许暮洲往前翻了两页,发现这是查询病例的登记本。这一层的患者大概都比较佛系,查询次数很少,十条一页的申请本,两页的申请跨度是两个半月。
    除了许暮洲之外,其他的病床病例大多都被翻阅过一两次,只有纪筠的七号床一次都没有被看过。
    那医生已经取了许暮洲的病例回来,许暮洲签上自己的名字,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薄薄的病历本。
    “病例不能带出办公室。”医生好心提醒道:“您可以在这里坐下慢慢查看。”
    许暮洲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他的病例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用药记录就只有个人信息,三十秒不到就能翻完。许暮洲兴致缺缺地合上病历本,将其递还给医生。
    那医生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接过病例本锁好,然后关切地问:“您还有什么要查看的吗?”
    许暮洲张了张嘴,本来是想装作无意问一句纪筠的情况,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用了。”许暮洲说:“我还是等严医生回来再问他吧。”
    第53章望乡(十三)
    然而严岑这一个会开到了快傍晚换班。
    疗养院的夜间值班从晚上五点半开始算起,在六点钟之后,住院部正式进入半封闭状态,不再对外开放探视。
    病房中有实时监控,非必要情况下许暮洲也不愿意用手机联系严岑,于是整个下午都在研究纪筠标注过的那张图。
    先前在纪筠病房中的时候许暮洲还没有发现,在图纸的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两行小字,分别是今天的日期,和一个写了一半的签名。
    这本来不奇怪,建筑设计师在改图时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许暮洲上学的时候也是。因为图纸大多数情况下不会一次就过,所以每次修改之后会习惯性地在右下角写上日期并签名,这样日后无论是留底还是寻找资料都很方便。
    但奇怪的是,这个签名好像又不是纪筠的。
    因为上面的上面的“纪”字已经写完了,但第二个字只写了一半,大概是纪筠写到一半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作品,所以才停笔了。
    许暮洲用笔顺着第二个字多描了一下,发现那并不是“筠”字的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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