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筠脸色依旧不太好,她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暮洲明白她这是在送客了,于是也不再多说,道了谢之后就作势要离开。
    纪筠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像是要亲眼看到许暮洲出门才肯放心。
    许暮洲拉开房门时用余光极快地瞥了她一眼,发现纪筠眼神乱飘,垂在身侧的手好像是在发抖。
    纪筠的眼神垂下来,并不与许暮洲对视,只是执拗地站在他背后,像是在送客。但是这个距离又太近了,许暮洲只要停步,下一秒纪筠就会撞在他后背上。
    这个距离跟纪筠刚才表现出的疏离感截然相反,许暮洲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跟刚才温和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许暮洲只匆匆一眼,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恐惧”的神情。
    许暮洲皱了皱眉,纪筠这种模样明显不正常,但许暮洲确实也不敢贸然停步刺激她,于是只能暂且压下疑惑,等之后找到更多消息再说。
    而纪筠甚至没有等到他走远,在许暮洲刚刚踏出门的那一瞬间就关上了门,并从内将病房门反锁了。
    直到门锁向内反扭了两圈,纪筠才像是放下了心,她用背紧紧地抵着门,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声若擂鼓的心跳一下下地撞击着她的耳膜。纪筠心惊胆战地听着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整个人僵硬地背靠着门,将门上的玻璃遮得严严实实。
    纪筠脑子里已经卷起了风暴般的漩涡,她抑制不住地放任自己顺着这扇薄薄的门板向外疯狂地联想着,她闭上眼睛,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铃都像有了实质的场景,一帧一帧地叠加在她的脑子里。
    呼叫铃来自他右手边,左手边有低跟高跟鞋踩踏瓷砖的声音,是护士的脚步声——但脚步声不止一个,好像有两三个护士都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纪筠清楚知道这种状态非常不对,可是她又没法从这种泥沼中抽身出来。
    ——不能被发现,纪筠在心里祈祷着。
    这种祈祷没有令她安心,恰恰相反,她甚至能在脑子里勾勒出护士正朝她走来的画面。她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无比清醒的臆想之中,心跳声几乎都要跟门外的脚步声重合了。
    脚步声在她门口停住,停顿两秒后伸手敲了敲门。
    “纪小姐——”
    熟悉的护士声音拉了纪筠一把,她下意识一个激灵,从刚才那种短暂的游移感中挣脱了出来。
    纪筠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整个人脱力一般地手脚发软。
    “纪小姐……?”
    门外的护士久等没有回音,又敲了敲门,凑近询问了一句:“您还好吗?”
    纪筠定了定神,她没法说话,于是反手从里面扣了扣房门。
    这一层的护士跟她一起待久了也有默契,知道她不能说话才用这种方式回应,于是也不再敲门了,只是隔着门板说道:“我是来取餐盘的,您现在方便吗?”
    纪筠原本怦怦乱跳的心缓慢地平息下来,她深深地吐出口气,敲了敲门板示意自己听见了,然后站在门边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拧开了反锁的门锁,将收纳柜上的餐盘顺着门缝递出去。
    “您不舒服吗?”护士接过餐盘,看了看她的脸色,询问道:“需要为您找医生吗?”
    纪筠不太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摇了摇头。
    “那好吧。”护士说:“不过您最好不要反锁病房门,这样的话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能会耽误治疗时间。”
    纪筠点了点头。
    护士可能是不太放心,又嘱咐了一句:“如果您觉得有任何异常情况或者是异常情绪,请及时按铃呼叫我们。”
    纪筠仿佛失去了耐心,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自顾自地关上了门。
    护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她从房门的玻璃上移开,往病床的方向走去才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抱着餐盘走了。
    站在六号病房前的许暮洲正好将这一切收归眼底。
    许暮洲站在自己病房门前的一块窄小的空地上,门框边约十公分的墙面挡住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导致从他这个角度压根看不见纪筠的表情,不过光看门口护士的反应和纪筠开门的模样,许暮洲大概也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纪筠的情绪转变太明显了,简直是把“有问题”三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许暮洲抱着那卷图纸,斜倚在门口望着六号病房的房门,在心里盘算着——严岑之前跟他说过,这件疗养院考虑过纪筠是否拥有双重人格的可能性,并且进行过一系列的检查和心里测评,都没有发现第二人格的存在。
    除此之外,严岑也在纪筠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进行了催眠,从催眠得出的真实信息中也没有出现任何第二人格象征。
    纪筠潜意识中出现的所有因素,几乎最终的指向都是她自己,无论是无名的坟墓还是在教堂中见到的接引人,其中都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所以在最开始,严岑和许暮洲几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任务目标的重心就只在“纪筠”身上而已。
    不过现在许暮洲自己跟纪筠打了一回照面,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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