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感觉握住自己的手冰凉刺骨,再看戏志才的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
    崔颂无奈:“身体不适,就应当好好爱惜自己,莫要吹冷风着了凉。”
    戏志才说自己并不觉冷,倒是在这屋里待久了,有些发闷。
    崔颂想到他的病,沉默片刻,道:“那便多加件衣服吧。”说完,不容分说地为戏志才披上外套。
    戏志才没有拒绝,崔颂见他一直看着窗外,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目之所及,乃是一处阴暗隐蔽的死胡同,正是前些日子……董卓亲兵滥杀无辜百姓的地方。
    那里留下了一地狼藉,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却无人敢去打理。
    少数幸存的同族悄悄过来收尸,更多被屠戮全家的人,曝尸于外,被饿得发疯的野狗啃食。
    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崔颂别过头去不愿再看,戏志才却一直望着那处,不曾挪开目光。
    崔颂直直盯着戏志才的眼,仔细辨认。那难以察觉的,晦暗不明的光,确实是……不忍。
    经过几天的相处,崔颂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戏志才与郭嘉的不同。虽然在史书上二人都有“负俗之讥”的评价,言行大胆而不被社会主流接受,看起来似乎是同一类人,可实际上,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郭嘉表面上不拘绳墨,不被传统思想与礼教束缚,可在他的心中,自有一套三观的标杆,能在任何环境下保持自我,原则性极强。
    戏志才则恰恰相反,他守礼节而知廉耻,内里却称得上愤世嫉俗。但他又是矛盾的,一方面能理智而冷漠地肯定董卓的统治,另一方面却又怜惜弱小,对董卓滥杀的这些人心怀恻隐。
    理智与情感截然相反,必将带来无休止的痛苦。正所谓怒伤肝,忧伤肺,戏志才的病,大抵来源于此。
    而心病,比身体上的病痛更难医治。
    崔颂想要叹息。
    若是一般人碰上这样的矛盾与为难,定会选择逃避,理智与情感两者择一,戏志才却不,他既没有放弃理智屈从于情感,也没有仅仅遵循理智而逃避自我。他行事理智,同时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暴露在炙热的火焰上,任其烘烤,近乎惩罚性质地直面以对,直至自己燃尽。
    如他这般,哪怕身上的痼疾有救治之法,又如何救得了心病?
    董卓府,董卓骂退吕布,正兀自生着闷气,忽闻下人禀报:李儒来访。
    董卓传召李儒,急声道:“行军之事,戏志才已提出了暂缓之法,然而城中世族人心浮动,为之奈何?”
    烹杀大臣都不能震慑他们,还起了反效果,让畏惧他的文人怒不可遏,反抗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董卓心累不已,觉得自己头顶的毛掉了不少。
    李儒道:“若无组织者,这些文士不过一盘散沙,如今之际,是投石问路,找出那暗中策划、意欲不轨之人。”
    “怎么个‘投石问路’法?”
    李儒抬头笑道:“太师以为,荀公达(荀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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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王昶对郭嘉之嗣子郭奕的评价,大意是,对入了他眼的人,情谊如山一般厚重,对看不惯的人,像草一样忽视。
    有亲问到戏志才的结局,我只能说,这篇是全员(主角阵营)HE,大家莫慌。
    第65章投石问路
    董卓在脑中搜刮了一圈,才在记忆的角落找到荀公达的大名。
    没办法,树敌太多,反对他/密谋刺杀他/当面指着鼻子骂/已经冲冠一怒朝他拔剑砍来的人可以绕着长安城来回十几圈,荀攸作为其中一名可疑对象,被他丢给下属后,转头就忘。要不是荀家是大家族,荀攸本人也小有名气,他还真不能想起荀公达是哪一号人物。
    “那荀攸还未认罪?”
    “言行举止,坦然自若。吃得好,睡得好。”
    “竟是这么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董卓讶异道,“莫非他当真不曾谋划刺杀之事?要真是这样,不如……再关个几天就把他放了?”
    现在他在士人那边的压力很大,如果放了荀攸,或许能改善他的处境。
    “主公听我一言。”李儒道,“荀公达是否无辜,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荀家人,除却死去的慈明(荀爽),他是如今长安城内唯一的荀氏子,在文人中拥有一定的声望,这便够了。”
    “文优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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