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恨道:“素闻董卓与其兵属行事残暴,在洛阳之时便嗜杀劫夺,今日一看,其恶之重,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颂则是想起贾诩说的那句“无怪乎荀公达此等人物,竟做出‘刺董’这般冲动的事”。崔颂与荀攸相交数月,对他的为人,不说全部参透,好歹也摸得七七八八。荀攸外温内炙,心细如发,也因此,这般形同地狱的残酷情景,对他触动恐怕比常人更深。
    能让一个事备而后动、从不鲁莽的人做出贾诩口中的“冲动之事”,董卓的倒行逆施,必然已超出了世人忍耐的极限。
    曾经隔着纸张还未有什么,当历史转为现实,崔颂心下对董卓无比厌恶,对荀攸则是愈加担心。
    以董卓的为人,会如何对待意欲刺杀他的士人?他隐约记得董卓有烹杀官员的事迹,若是董卓暴怒发狠……
    崔颂不敢再想下去,不断安慰自己历史上的荀攸好好地活到官渡之后,是为曹操效命多年的谋主,必然不会折在这里。
    心忧之下,脚下的步伐不免快了几分。
    当崔颂来到长安狱门外,正是日头高照。威严的狴犴挂于门楣之上,无情地俯视众人。
    崔颂还未靠近台阶,就被戍门卫兵拦下。
    “你们是什么人?”
    崔颂讲明来意,提出探监的请求,被卫兵毫不犹豫地拒绝。
    “黄门侍郎冒犯太师,欲行谋逆之事,乃重罪之人。你这小小士子,还是莫要蹚这趟浑水为好。”
    崔颂见卫兵言辞坚定,想到自己在城门外的遭遇,他用眼神示意家仆,用了不管是哪个时代都能通用的一招——塞钱。
    然而卫兵还是不为所动:“士子请回吧。”
    眼见戍在门前的这支卫兵对己方虎视眈眈,甚至有几人举起了手中长矛,崔颂不得不改口道:“既是规定,我等即刻离去……只我心忧故友,能否请军士帮个忙,替我携一封书信进去?”
    卫兵没有说话。
    家仆垂首塞过去一个袖囊。
    卫兵收袖道:“长安狱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就替你送这么一遭。只不过这来往之物皆要检查了方可送入,万不可携带违禁之物,亦不可在信中传递不合时宜之事。”
    为防罪犯“里应外合”,被关在牢里还不安分,如此规定也在情理之中。
    崔颂谢过卫兵的提点,从包里取出一片布帛,简单地写了几句。
    书信交出后,卫兵检查了一遍,要求他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文书,并在名册上登记姓名。
    做完这一切,卫兵满意地点头,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甘姬见崔颂沉默忧愁,低声问道:“主君,接下来该如何去往?”
    崔颂心中烦乱,想到包囊中的另一只信匣,他做出决定:“去寻钟元常(钟繇)。”
    几人走后,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个戴着儒冠、身着常服、相貌不凡的中年文士翩行而至,见着他,先前与崔颂说话的卫兵行礼道:“尚书郎大人。”
    中年文士见到旁边翻开的名册:“这是……?”
    “今日有人意欲探访荀侍郎,被我阻了,那人便留下书信,求我转交给他。”
    听到卫兵提及荀攸,中年文士眸光微变。
    他来到名册前,见到上面矫若游龙的字体,不由大吃一惊,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叹。
    “此字风流飘逸,方圆兼备,笔墨工巧,即兴而起,尽兴而终,神有灵而无一丝匠气——好字,好字!……不对,这字我仿佛在哪见过?”中年文士死死盯着名册上的字,剥去书法赏析后,他终于辨识出了那些文字的含义。
    “清河……崔颂?是何子之徒崔颂?”中年文士放下名册,一把抓住卫兵的手,状若癫狂,“人在哪里?那个人往哪里去了?”
    卫兵吓了一跳,很快又习以为常,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那条巷子去了,大约……”
    中年文士甩下卫兵,急冲冲地冲了出去。
    期间儒冠掉落,他也不理,随手提起就往前跑。
    卫兵暗想:自己还没给尚书郎说明对方的体貌特征,他这么跑过去,能找得到人吗?
    随即又想,依着尚书郎刚才的神态,或许认识对方也不一定。遂将此事抛到脑后,不再深虑。
    旁边一个卫兵凑上来:“这尚书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如此作态?”刚刚那好似发狂的模样,也忒吓人了。
    戍在门边的另一个卫兵道:“你是没听过钟书郎的事迹。这位痴迷书道,为了一本古字籍能在城外蹲守一天,甚至还与上官大打出手……这等痴人,连蔡中郎的大门都堵过了,为了几个好看的字而去截人——又何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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