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北海关大楼出发,向着淡水河口方向走一里,有一个很大的岔路,向东偏北方向,又是一条宽三丈五尺(115米)的大路,路修的极好,笔直的通往十一里外的水仔乡。眼下三辆欧式四轮马车正疾驰在这条大路上,还有十几个骑兵簇拥在车队前后。第一辆车上坐的是许三多,陪他坐在车里的是财政司司官小方大人以及军备司司官同知钱穆乡。
    “大人,从这个乡再往北七里半是桂竹乡,桂竹乡再往东北十一里是台北民九总队,应该春耕以后也会改乡。”民九总队所处的位置,已经是整个台湾岛最北端,这条大路一直修通到民九总队部。
    和所有标准乡公所一样,桂竹乡的乡政府也在一个大十字街口,马车队在那里拐头向东,直奔大屯山区而去。依然是三丈半的大路,前行九里进入一个山口,这里立着一块大牌子,上面两个血红大字“禁区”。牌子前有个检查站,看到有大马车奔过来,检查站里奔出来四五个警卫,几只大八斤火枪对准了缓慢减速的车队。
    检查证件的时候闹出乌龙,侍卫冲过去喝令对方把枪收起来,引起人家怀疑,有个警卫掏出哨子拼命吹起来。很快一个排龙骑兵从山谷里冲了出来,这个排长见识强多了,他一眼看到随行的骑兵穿着纯黑色制服,这是侍从室的标志。
    “大人,咱们仓库有三层警戒,这个检查站是桂竹乡基干民兵负责。”全台的兵力异常紧张,所以在设立战兵驻地的时候考虑了效能问题,像这个山谷里是龙骑兵营第二哨驻地,除了负责就近保护战略储备库,他们还负责淡水河东北侧三十里海岸线的巡逻工作。距离他们最近的两只部队是十六里外的台湾堡守备营以及二十二里外的台北大营。
    马车在山谷里行驶不到四里,穿过一个十丈深的小隧道进入下一个小山谷,蓦然在山谷尽头出现一个巨大的三层圆形碉堡。守备这个碉堡的是警务司训练基地,他们是个刚成立的小部门,负责给各县培训警察,顺便看守战略储备库。
    整个碉堡就是储备库的库门,整个仓库在山体以下。这个库是建设司在原有山体岩洞基础上改造而成,深度在平地以下约十丈。库区大概是个长一百八十丈、宽一百二十丈、高约三丈的山体大洞,里面成格子状分布着一百二十四个库房。方司观领着大人挨个验看。
    “大人,这排库房按设计只储存两个品类,军火和粮食。”他带着一行人进入第一间,门口写着甲一的库房。仓库长约十丈(33米)、宽六丈五,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大人请看,”他示意手下掀开脚下松木地板,继续说道“咱们脚下有四尺的填充,最下面一尺生石灰、然后是一尺的木炭、半尺的谷壳、最上面又是一尺半的生石灰。”他拿一根铁棍朝着地板下面的填充戳了戳,示意给身后的几位大人。“另外咱们库与库的隔墙,外面是砖加水泥,里面填的是两尺半厚的生石灰加木炭。过几十年如果生石灰板结了,可以重新凿开重新填。”
    储备粮食最忌讳的两件事儿,温度和湿度,这两个解决就好办。现在没有温度计,许三多自己摘掉帽子,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感觉库里面温度大概十度以下,湿度感觉不出来,他抬头看看小方“这种条件下存大米,能存几年?”
    这话问的比较外行,摊子越来越大,许高工已经不能事事躬亲了,方司观施了一礼“大人容禀,仓储不存大米存稻谷,咱们咨询了很多老把式,最后建的仓库硬件远远超过历朝历代,按照师傅们的说法,这样存法八年到十年都不会坏,属下打个折扣按照六年算。”
    一百二十四间库有一百间都是按这个标准造出来的,如果都存稻谷的话,最大存储量超过两百三十几万石。实际上不可能只存稻谷,按财政司计划,他们打算用六年时间逐步贮藏一百六十万石稻谷,十五万石咸鱼、肉以及盐糖各五万石。
    许三多听了马上摇头“不行,六年太长,有些事情等不了那么久。三四年内稻谷腌肉存储全部到位,宁可后面没事有点仓储损失,也要有备无患。”至于咸鱼咸肉他也建议再加大比例,反正这东西存储期限更长。台湾现在他当家,方大人马上点头称是。
    “这些米肉,够多少人吃?”许大人问了下一个问题。钱穆乡躬身回道“够二十八万人足食一年,半饥半饱可以够四十万人吃一年。”除了粮肉,许三多还问了罐头问题,罐头密封保存,按他的记忆,极限存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而且士兵携带方便。这问题科技司有人在盯,研究方向也是按照大人们交代的再弄,不过太超前了,一直没个头绪。钱穆乡只好又躬身回答“属下会盯着科技司,有任何进度马上汇报。”
    储备库还储存军火,钱穆乡带队走进下一个甬道“按照设计,咱们这个库计划存八万只火枪、三百门以上大炮以及各三十个基数弹药。”他顿了顿说道“实际上,两年内火枪肯定全部到位,炮恐怕一门都存不下。”两个炮场都是开足马力生产,不过到明年,炮的缺口预计还有两成,这还是在没有新增需求的基础上算出来的。
    炮产量小许心里门清的很,他点头回应了一下“不要急,继续往炮场输送学徒,春天路就能修到左营和打狗。明年秋天前,你在打狗附近择地再建一个炮场,规模就按照台北的造。以后往金兰和勃泥方向去的炮,就近从台南炮场调。”另外钱俊尧还有问题,他问道“很多老师傅都说,火药存久了药效会失效,咱们火药局一直周转快,没出过这个问题。这次要不要考虑?”
    这年代很多都不是按科学规划,而是靠经验和神秘主义。许三多回想起左营出船的时候,炮手坚持大炮有魂魄的说法不禁失笑“什么失效,真以为是有机化合物还分解啊。不就是碳、琉和硝酸钾嘛,这都是稳定的无机物,分解个什么,所谓失效是因为以前都是用粉末储存,时间久了容易分层。咱们用的是颗粒火药,不存在这个问题。”
    大人开口说的,好多自己都听不懂,钱穆乡小脸红了红“是。”
    除了成品,战略库还应该储藏战略金属,在这个时代就是铁、铜、锡、铅四类,当然还有金和银。不过金、银不用存在这里,财政司有地下钱库,藏得好好的。金属储备有些困难,像铁和铜一直是生产大宗和贸易大宗,一直存不下,铅和锡台湾不产,也是随来随用没储存基数,方司观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许大人。
    这事许三多心里有数,到年底台湾已经有三个铁矿开采,就算这两年台湾用铁量指数上升,民用铁产能也已经足够,到后半年甚至已经有小额外贸。但是军用铁,台湾矿石达不到质量,他想了想说道“铁是贱金属,只会越来越便宜,我回头让老钱这几年多进口三百万斤瑞典铁存在库里,以后也不用多存,真要解决靠咱们在周边开个富矿。”
    海南、越南和朝鲜,都有含铁量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富矿,可现在的力量都达不到。至于铜好办,今年奴隶发回来好几万,金瓜石加大产能就是。“方司长,金瓜石你算下产量到一年五百万斤需要多少人力,尽快调过去,咱们从明年起要达到五百万斤的产能,以后每年往战备库调百万到一百五十万斤铜,剩余的用于贸易。”
    铜是筑炮和筑钱原料,只要大炮一响铜价马上涨的飞快,而欧洲马上要打九年战争了,小许的如意算盘是,等欧洲铜价最猛的时候,调一批过去赚上一票。他抬头看看几位官员“铜即是战备物资又是贸易物资,这东西咱们留一些弹性。战备库超过三百万斤库存以后,余数可以通报钱俊尧,通商司可以在铜价高涨的时候申请卖一部分,但是卖多少、卖给谁必须由我或者王大人签字确认,清楚了吗?”至于铅和锡,台湾都需要购买储存,许三多合计了一下这几年的年用量,分别定了个四百万和一百五十万斤的战备储藏量,由通商司明后年采购入库。
    “大人,小刘大人从伦敦送回来的那个瘸子安托万(antoioe),确实把王大人说的那个堆肥法搞出来了。”早在穿越众穿过来第一年,王浩就经常和诸位念叨,曾经看过大把穿越小说,都是说靠着拿人屎尿堆在阴凉处,然后不断淋尿就能长出硝石来,明清甚至民国期间,中国北方很多地方,也确实有扫厕所老土熬土硝的例子。
    王大人一直念念不忘,时不时就念叨,要尿出个千万斤纯硝席卷全球之类的,在桃源试验过一阵子没成功,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结果人家刘浩天到英国以后把这事放在心里,到处找人。因为据说英国起家的时代,就是靠这个集硝的,通商司先后问过数百英国人,也没问到懂这个的(人家英国人也是靠煮硝石提硝的)。
    还别说,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吧,还真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这么一位号称会的,据说是祖传的手艺,那大约还是两三百年前,他家先祖给英王干过。
    安托万先生到台北后,许三多和钱穆乡对这事都报极度怀疑的态度,毕竟事实上英国人都不这么搞,那或者是产量或者是成本必然有问题。把这位安先生吓得要死,这老兄不远好几万里是要来东方发财的,如果没搞成估计只能在远东流浪了。既然王浩天天说,安先生又拍胸脯打包票一定行,那许三多就交代,还是试试吧,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结果试验了几个月还真产出硝来了“大人,产是能产出来,就是产量实在太低了!从前面试验看,大概六千斤人尿才能出一斤粗硝,再提纯能出七两纯硝。”
    那还行个屁啊,一百斤硝石人家送到台北来才八两五钱银子,大约能提纯四十六七斤纯硝,合着一斤纯硝不到两钱银。这可比收集八九千斤尿液省事太多,干这个得花多少人力啊……
    结果钱穆乡又找回来了“大人,我倒是来回算过几次账,干没准能干,就是不能大干。”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还要拜台湾制度所赐。当年转进桃源的时候,因为热带容易闹疾病和瘟疫,对卫生抓得额外严,最开始的制度是每二十户人家才能建一个厕所,严禁百姓在野外大小便,这是担心卫生不好引起瘟疫爆发,那就没救了。到建设台北以后,因为波特兰水泥和铁料产能提高很快,台北又不允许盖平房,所以台北不管商铺还是私宅,平均都接近三层。这就很难计算二十户人家建一个厕所,但制度有惯性,台湾总的厕所数量是极少的,屎尿聚合度很高……
    “农村的厕所都是自己家或者自己甲,淘粪坑直接拿去肥田,这个如果挨村挨户收,工作量实在是太大,费时费力还容易和村民产生矛盾,得不偿失。”钱穆乡蹲在二老板面前,一板一眼的算着这点屎尿账“台北城里不同,台北城里居民、工人、军人或者商人,不种地的人口少说六七万。”
    如今台北有城管队,他们管城市公共街道卫生,但是他们也不管茅厕,专门有人到城里厕所掏粪,然后运到乡下卖给农民肥田,一般掏厕所是互相不给钱,也就是说原料没成本,但是要花人工。这话说的有点绕,许三多又听了一遍才大约明白“你的意思,咱们组织个部门,专门去掏免费厕所,然后把硝石提出来,再把大粪卖了?”
    专门组织个部门,然后干这点破事,那也有点夸张了。钱穆乡赶紧解释“组织衙门倒不用,只要规定所有掏粪的都不能拿去散着卖,必须卖到咱指定的一个地方,咱们统一收就行。取硝以后的肥料,咱们再统一卖掉或者送掉,到时候有的是乡抢着要。”
    硝石是火药占比最大的原料,这些年台湾平均年采购量超过百万斤,自给率连2都没有。这东西要是能自产一部分,那抗风险能力自然高一些。王浩想了想“你意思不光台北,只要非种地人口达到一定数量,就值得搞呗。你先台北试验吧,如果算出来成本比印度硝石高两成以内,或者最多三成咱们就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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