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块红薯塞进嘴里,林厌又喝了口咖啡,心情轻松了许多——然后他就听到身边传来一抽一抽的哭泣声。
    林溪月是真的有些慌了,发达的泪腺没几分钟便蓄出了泪,他对上兄长十分无奈的目光,抽了抽鼻子:“我、我……对不起……我也不想……”
    “嗯。”林厌将纸巾盒摆在他面前,拿着未喝完的咖啡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道:“哭完了记得下午还有体检,不要忘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画室,林溪月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默不作声的抽了两张纸。
    ……怎么办,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
    Omega的信息素让他焦躁,生怕已经半只脚踏入陷阱的猎物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妖精叼走,匆匆忙忙的想着敲碎这层单纯的“亲情”……可林厌并不是一个会对情感产生渴望的家伙,他这辈子吃过最大的亏就是来自这里,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有与感性有关的东西统统被他毫不留情的拒之门外,哪怕只是一点亲密的接触。
    作为“兄弟”,林溪月可以拥抱他,可以向他撒娇,但是当他展露出属于Alpha的那一面——被信息素支配而失去理智,哪怕他隐忍凄惨,哪怕他脆弱狼狈,林厌或许会有一时的心软——但在那之后,他就会下意识的将这个有些过界的行为连同其他的“特权”一起,扫地出门,不留一点余地。
    只因为他人生里最大的悲剧起源于此,化成了一块无名的碑,永远的留在了学园岛海边的礁石丛中。
    只是林溪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始终没能参与进对方的人生,Alpha的自傲又叫他下意识以为足够了解林厌,却刻意遗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这栋别墅的真正的主人。
    以及他们曾在争吵时提过的,那个“从最开始就不存在”的孩子。
    如今想起,掌心却是一阵冷汗,林溪月猛然抬起头,看着头顶华丽的水晶灯,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迟纵……
    他和哥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曾经的恋人吗?还是说……有着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谁先下的手?
    林溪月半闭着眼睛,努力回想起大学时的画面,他想起了生日宴的天台之上,迟纵犹豫吞吐的表情和烧红的脸……又在被他率先拒绝后,天崩地裂的表情。
    那小子当时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吗?
    第四十二章
    迟纵是个向来都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年轻时更是如此,以至于他那自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暗恋情怀,实际上大部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况是心思慎密的林溪月。
    少年时期的林溪月久久没有分化,说不焦虑是假的,但自小以来的教育让他永远不会把这种焦虑表现在脸上。对外,他永远是风度翩翩的钢琴王子,完美无缺;但同时因为相对温柔的性格和漂亮的长相,似乎“未来一定会分化成Omega”这件事已经被提前确定了。他因此被迫打上了“大众情人”的标签,追求者无数,而迟纵,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林溪月之所以能记住他的名字和长相,纯粹是因为对方背后的巨大家族而已。
    相较之下,似乎只有那个不怎么喜欢搭理他的兄长,没有用那样关怀到几近于施舍的眼神看他,虽然是同样身为Alpha的那个人,却从未有过大多数Alpha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仿佛不管是什么垃圾,只要性别上填了个“A”,就能无条件的高人一等、居高临下。
    林溪月只觉得可笑,他见过太多太多的追求者,几乎无一例外不是这样,相较之下林厌的冷淡反而成了一股清流,他开始渴望成为Alpha……成为像兄长那样,强大理智冷静的Alpha,于是在分化以前,他不打算与任何人交往,这个拒绝的借口听起来有些委婉,而事实上却丝毫不留余地。
    至于迟纵,只是因为不想得罪迟家的继承人,所以对他的态度一直不错;后来林家落难,以林溪月一人的力量不足以从处心积虑的豺狼口中夺回遗产,恰逢这时候那大少爷又上赶着送上门,若是不利用一下,未免也太不好意思。
    至于他与林厌的关系,林溪月光是看兄长那般抵触排斥的态度,便下意识没把对方当一回事,如今想来,自己似乎太大意了些……林厌不是个情绪化的人,能让他反应如此激烈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迟纵。
    当年发生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兄长向来隐忍谨慎,若是贸然逼迫,只会被推出更远;那么就只剩下……迟纵一个突破口。
    林溪月思绪万千,再抬头时眼底一片精明,他轻轻吐了口气,唤来管家,轻声问道:“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哥哥心情不好,不愿意理我……我、我想找他说说话。”
    ……
    对家里发生事情一无所知的迟纵,在一觉睡醒后,将脑子里那点儿酒意都蒸发了出来,此时正对着镜子修理着新长出的胡茬。但林厌在停车场的那番话总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闪现,反复鞭挞着他的神经……告诉他,自己应该鼓起勇气回头看看,看看过去的那些年里,他错过的……逃避的真相。
    想得入神之际,下巴突然一阵刺痛,迟纵嘶了一声,匆匆洗掉带血的泡沫,看着脸上新鲜留下的一道疤,无言了一阵。
    最终他找了个创可贴潦草贴上,拿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过去的事情,说起来好查,却又不知如何查起……迟纵坐在车上,隔着创可贴摩擦着下巴上的伤口,微痒的触感似乎更让他平静下来。他不经意间侧过头,看着车窗上光影晃动间那张成熟了许多的脸,突然想不起少年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可林厌的样子他却记得十分清楚,就在他每一次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会重新在脑海里“活过来”……他记得他对自己笑的样子,记得他的纵容与无奈,记得他工作时的疲惫与严肃……也记得他在医院里,病号服衬得他面如白纸,一行清泪从泛红的眼眶里落下来,凝在削尖的下巴上。
    林厌当时向自己解释过什么……关于他为何要隐瞒性别,但那时在气头上的迟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如今回想,也不过是断断续续连不成线的话语,都被他愤怒的咆哮吞噬掉了。
    当下想要回头追溯,难免要花一番功夫。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在监狱前停了下来,迟纵下车时正是中午,炽烈的阳光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来,看着远处迎上来的狱警。
    除去跳楼的林父,其他元老都被关押在监狱服刑,迟纵这次要找的,是在林家呆了快三十年的老管家。老人年过半百,到底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在得知迟纵要见他时,意外且惊喜,甚至在探监前用水弄了弄杂乱的白发,保持基本的体面。
    这会儿隔着探监用的玻璃,老管家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表情阴沉的大少爷,斟酌着开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是……溪月少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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