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距离荷花开的季节还早上很久,可若是在素问谷,那就不一样了。

    素问谷很神奇,也很有名气,在江湖上地位超然。

    虽然名字取自《黄帝内经》,但实际上里面怎么说呢……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神医的仙气朴素的感觉,反而很是精致华贵。或者说,它的仙气不是很多人想象的清净素淡,而是琼楼玉宇、天上宫阙。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素问谷很容易进,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找到了进不进的去是另一回事,君不见多少人连素问谷都找不到。

    夜色朦胧,荷莲婷婷,微风徐来,水波不兴。

    一把鱼竿支在莲亭里,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白衣少年躺靠在亭子顶上,捧着个酒壶闭眼哼着词。

    白珩醉了耍酒疯也很是文雅,他醉了会唱歌,唱什么歌根据心情来。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次唱着闺怨词。

    唱的居然还很好听。

    词的内容讲的是男子离开,女子孤独的思念情人,凄凉听雨彻夜不眠。

    “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呵……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

    唱完一阙,他喝了口酒,醉眼迷离的望着皎洁明月。

    月色有些冰凉,酒明明是暖身的,可入喉却连带着骨头都透着隐隐的寒意。

    也不知道那个小狐狸现在在哪儿,他当然是希望她最好也想他想的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终日以泪洗面。可想到小姑娘在他怀里仰着头,乌黑的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时,白珩又有点狠不下心。

    思念一个人多苦啊……她这样可爱娇气的性子,若是因为思念而沉寂下来,那未免太让人心疼了。

    可如果她一点也不想他,没心没肺继续快乐的生活着,白珩又觉得心有不甘。

    他愣神地想了一会儿,安静地看着酒壶里琥珀色的酒液,半响抱着酒壶,垂下眼轻声呢喃:“那你,就睡前稍微想一下我吧……”他小抿了一口,声音有点低落:“这样……也许我们……能在梦里相见呢……”

    远处有扑腾的水声,白珩却是理也没理,兀自看着酒液,目光迷离仿佛看着那小姑娘。看了一会儿,觉得只唱词不够尽兴,便信手摘下腰上的玉佩敲着身边的青石瓦,跟着词曲打着拍子,在金石碰撞的清脆之声中,他微阖眼低声浅吟:“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   ”

    扑腾声有点大了,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随手把碎了的玉佩扔了,白珩蹙眉抬头,而后拎着酒壶飞身落于水面,在朦胧夜色中立于那挣扎的落汤鸡的面前……

    酒壶“噗通——”落入水中。

    ……是他喝醉了么,怎么觉得……这落汤鸡……有点像……

    他倏的蹲下身,抓着她的后颈衣领把她提起来,其实近了他就发现了,但是因为想看看她的反应,所以少年把她的下巴抬起来。

    如霜的月色下,少女青丝濡湿,乌眸清润仿佛星辰落入其中。

    “呵……”白珩低笑出声,换个姿势把她抱住,欺身凑近额抵着额,闭着眼喟叹出声:“阿九,这是我第二次捡到你了。”

    语气里流露着说不出的亲昵。

    九如现在难受极了,虽然体内火烧火燎,但她现在在水里,冷水一激反而让她的神思回来了些许,她一路追杀罪人沈四,可笑他居然会觉得躲在素问谷可以令她投鼠忌器。费了些功夫引诱了一番才杀了他,可处理完尸体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当机立断把身上的所有迦叶教的东西都扔在沈四的藏身处……后来愈发难受,再有意识时就是在湖里。

    有人拎着她的后颈把她提起来,然后抬起她的下巴。

    短暂的窒息感和脸上灼热的气息让她一激灵,清楚自己被人救了。

    九如也不是吃素的,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虽然她现在状态不好,可是她还有神志,知道自己这张脸相当美貌。

    沈四就是死在她的这张脸上的。

    这里是素问谷,只要她的身份不被发现,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应该……会被救的吧……

    因为判断出救她的人是男的,九如迷迷糊糊觉得色诱可行,于是在他凑近时伸出手臂顺势缠上他。

    她开口,嗓音娇媚如流莺,带着让人怜惜的颤抖,楚楚可怜的如承受不住雨滴的花朵:“救……救我……”

    如霜的月色下水面清亮,水中月与天上月相映成辉,荷叶婷婷,莲香渺渺。夜色迷离中,湿漉漉的小姑娘搂上他的脖颈,慢慢收紧。白珩低首听着她轻细的哀求,月色与水色在少年的眸里晃动,如花落于水中缓缓漾出的一圈圈连绵不绝的涟漪。

    明明是类似于民间传说中的水鬼缠上书生的景象,但于这两人身上,居然能在诡异中看出点微妙的温情脉脉。

    哗啦的水声响了一下,白珩把她抱出了水,几起几落来到了兰庭。

    兰庭不是他的住所,他来兰庭是因为这里有个温泉。

    九如抓紧他的衣襟瑟瑟发抖,那人把她抱起来了,脱离了水后被风一吹冷得她打了个寒战,脑子里混沌成一片,连怎么博得对方的好感都忘了,只本能的哀求着:“好冷……救救我……我……难受……”

    她缠的很紧,可怜兮兮的贴着他嚷着冷,白珩来时把了下她的脉,发现她居然中了催情药,关于怎么处理他只犹豫了几息——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吧,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她该报答他的。

    他一路走来,侍从极有眼色地纷纷避让,待他走后他们相互看着,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异之色。

    刚才少主怀里的是个姑娘?!

    温池房白雾袅袅,仿佛仙境,里面温度也比外面高了一些。典雅写意的雕饰在腾腾白雾中若隐若现,配上温池边立着的几位身姿袅娜的侍女,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味。

    侍女们见白珩抱着个姑娘来了,整齐行好礼后,一名侍女走近,姿态极为恭敬:“少主有何吩咐?”

    之前白珩想是这么想的,她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抱着她来到温池边时,听见婢女的话,少年垂眼看着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她蹙着眉,很难受的模样。

    一瞬间就心软了。

    他抬首平静吩咐:“照顾好她。”顿了一下,少年轻声道:“她中了春药,小心些。等会儿我把解药送过来,你喂她服下,好生照顾她。”

    云兰低首应道:“是,请少主放心。”

    因为她缠的太紧,白珩舍不得把她硬扯下来,低首轻声哄了几句后无果,他便让云兰将她抱过来,腾出手撕掉自己外衫。

    这番堪称宠溺的动作简直让云兰大开眼界……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能近少主的身,还让少主做到如此地步……

    九如年龄尚小,身形纤细,素问谷的侍从自小习武,纵然云兰也是个苗条的美人儿,但不至于连个豆蔻少女都抱不动。

    白珩离开了温池房后,在兰庭的药房配了解药嘱人送到温池里,而后换了身衣裳便坐在椅子上看着书。

    书当然是看不下去的,日思夜想的少女离自己这么近——几乎伸手可得。她那么柔弱地靠在他怀里——恋恋不舍地缠着他不让他走,对着他露出任尔施为的模样……少年想着,喉结动了动,澄澈的眸色转深,他定定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在水中她搂住他的颈投怀送抱的把自己交给他。那柔软轻盈的触感久久不散,如一片羽毛轻轻的在他心上挠着,最后细细的酥痒化为某种隐秘而卑劣的妄想。

    她如一个梦落入他的怀里,他不敢用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轻下来,只怕她在他转身的时候再次溜走。

    假如这是梦的话……

    白珩忽的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蠢,他按了按眉心,想着自己可能是醉了。

    这边白珩在反省自己,而另一边边云兰进展的并不顺利。

    小姑娘看着纤细柔弱,长的也是少有的标致灵秀,实际上粘人起来难以招架——她会紧紧缠在人身上不撒手,云兰不由得怀疑莫非少主就喜欢这种类型……

    少主都没告诉她们这位姓什么……她们也只能以姑娘称呼。

    几个婢女小心的把九如穿着的红裙剪掉收起来,云兰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九如,柔声道:“姑娘,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小姑娘动了动,从她的怀里抬起头雾蒙蒙的看着她,眼睫颤动,星眸半睁媚意流溢,樱唇殷红润泽。

    一个婢女看的一愣,讷讷出声:“这姑娘可真是少有的绝色啊……”

    怪不得就连少主那样的神仙都……

    云兰见她只看了看又不动了,想了一下便抱着她走进温池,动作轻柔的帮她擦拭起来,其他的也纷纷跟上,小心的照顾起来。

    温泉水滑洗凝脂,云兰用细绸擦拭着小姑娘的背时脑子里冒出这句诗来,这姑娘一身雪肤娇嫩温软,热气蒸腾下泛着桃花的粉红,她这个女子摸着都觉得肤如凝脂,爱不释手。茵兰小心翼翼的梳着她的发丝,这长而滑软的乌发握在手心可谓如丝如绸,直让人羡慕。

    当真是花为容、月为貌、玉为骨,冰雪作肌肤,秋水作姿,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标致。

    洗了一会儿,云兰忽然感觉她在发抖,她停下凑近:“姑娘?”而后听见怀里小小声的呻吟,

    “我好难受……”她闭着眼,脸上是不正常的绯红,睁开眼看她时,那双漂亮的眼儿满是泪水,声音都有些抖:“呜……难受……我好难受……之前就一直……很难受……疼……”

    云兰有些慌,少主离开前叮嘱过这位中了春药,此刻应当是发作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安慰着小姑娘,示意她们继续,小姑娘在她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蹭着她迷迷糊糊的呻吟着。

    女孩的呻吟还带着些稚嫩的感觉,听着让人觉得很是心疼。

    该是有多狠的心才会给她下春药啊……

    所幸没等一会儿解药送来了,解药是一小瓶液体,被盛在小玉瓶里,几个婢女舒了口气。因为九如除了粘人外就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还能偶尔回应下她,云兰也就没有让人把她控制住,她只是伸手轻轻托起她下巴,掐住她的下颚让她张嘴,正当她把药喂进去时,本来一直很乖顺的小姑娘忽然动起手来了——

    她出手极快,所有婢女都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出手的,只听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后,便看到少主带来的小姑娘一只手掐住云兰的细颈。而云兰被猛地撞在池壁上时手一麻松开了,小玉瓶就碎了。

    “云兰!”

    几声尖叫中,苹兰一惊,马上扬声对外面的婢女到:“快去叫少主过来!姑娘出事了!”

    茵兰小心的握住九如的手腕,既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又要控制她不再用力,亲如姐妹的云兰被人掐住脖颈的景象让她手足无措,只得求她:“姑娘,云兰对您并无恶意,请您快松手放过她吧——”

    而云兰握住九如掐住她脖颈的手,虽然看着很可怕,但九如掐的不重,她正要出言安抚,便感觉脸颊一热——这姑娘蹭上来了?!

    “……”瞬间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

    苹兰睁大眼,呆若木鸡:“姑娘?!”

    云兰马上把手用来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半捂住嘴出声提醒:“快把姑娘拉开……动作轻些……别弄疼了姑娘!苹兰,去拿几件浴袍!快些!”她还记得苹兰让人叫了少主,这虽然有些鲁莽了,但也说不上错,可绝对不能让少主看见这副情景!

    茵兰飞快的给九如裹上了两件浴袍,隔着两层柔软的浴袍拉她,纵然拉开了掐着云兰脖颈的手,可马上九如又抱住了云兰的腰。她又不敢用力,若是让少主看见姑娘身上有红痕或淤青,以少主对姑娘的在意程度,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是拉不开,让少主看见姑娘和云兰这样……

    这简直是进退两难……

    苹兰此时后悔死了她脑子一热让人把少主叫过来,若是没叫少主,此事还不至于如此棘手。

    此时九如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她蹭着云兰,只觉得无比的舒适,体内火烧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可是还不够……

    她紧紧靠在女子身上,觉得浑身都在火里煎熬,而她抓住的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极端的渴望混杂着难忍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她感到有人在把她从救命稻草上拉开,于是她更紧的抓住。

    当白珩疾步走进温池房时就听见侍女快哭出来的声音——

    “姑娘!请您放手……云兰姐的孩子才五岁,您有什么事冲着奴婢来……”

    下一句大概是“求您放过云兰姐!”

    白珩:“……”

    他静静的看着九如紧紧抱着一个女人,亲密又依恋的把脸埋在她的颈边。

    侍女看到他时,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立刻停下拉着九如的动作,跪下请罪,满脸的自责与羞愧:“少主,奴婢未能照顾好姑娘,请您恕罪!”

    白珩一言不发的上前,单膝跪地手背贴上九如滚烫的额,余光瞥到池边的玉瓶碎片,发生了什么便已经大概清楚了。

    对现在的九如来说,男性的吸引力比女性更大。

    她马上捉住他的手用脸轻轻的蹭了蹭。

    小姑娘脸上泪水涟涟,樱唇殷红,娇颜蹙眉凝羞芍药花似的清艳绝丽,美极似妖似仙。

    白珩并未回答,他优雅地拢紧袖摆抚了抚她的泪水,幽而清的眼看着她,轻声问:“怎么哭了?”

    他神情并无变化,语气依然温和,可这几个婢女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埋着的脸一白。

    一片寂静中,云兰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少主,姑娘说身子难受,还有些疼。”

    似有阴影落于少年的眼底,转而消融成一片无害的沉静。

    他给解药的速度慢了。

    垂眸把九如从云兰身上拉下来,说来也奇怪,几个婢女合力都拉不下来的小姑娘,被他一拉就拉下来了,还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磨蹭。

    白珩忍不住挠了挠她的下巴,眸里浮起几分笑意:“你们退下吧,我来给她沐浴。”

    婢女们低头回道:“是,奴婢告退。”

    摄手摄脚的离开后,走到兰庭的花园里,夜色朦胧,谁也看不清谁,月色如水,映着四周若隐若现,只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茵兰才小声地:“刚才——少主是恼了吗?”她低着头脸色有些白,声音里却带着几分难以启齿:“而且……少主给姑娘……”

    云兰还有些恍惚,她嗯了一声:“小心些,别被人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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