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抗争,以我自己的方式
    我觉得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天。
    李好问读到这里:他还能作何感想呢?唯有肃然起敬罢了。
    给了我莫大启迪的一位前人曾经说过,人的一生,看似好几十年,但放在浩瀚的历史中不过是短短一瞬。
    若将个人的生命与漫长的历史相比较,不过是沧海一粟。
    只不过在那些重要的时刻,每个人都将作出自己的选择,有些人选择了妥协,有些人选择了坚守。
    我希望,婧娘和昭儿,将来有一天,会为我而感到骄傲。
    李好问被这一番笔记深深地打动了,在长达一炷香的时间里,他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沉浸于这些文字带给自己的感触与力量里。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再将这信笺翻过,却发现他已经翻到了头,最后只剩下一张白纸,虽是差不多的质地与纹路,但看起来像是夹带在包袱里,用来保护纸张不被损坏的垫纸。
    李好问抬头看向郑夫人,对方见他如此,也微微颔首示意,道:外子寄来的最后一封书信,就写于七月廿日。
    之后我就再没能等来他的消息,直到诡务司传讯到益州府
    诡务司当是在郑兴朋出事之后,第一时间便飞鸽传书,将消息递到蜀中,通知了郑夫人。否则这对母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长安。
    而这时,郑夫人微微扬起头,双眼望着假想中的天空,面颊上染着红晕,用一种既骄傲又痛楚的表情开口道:
    外子在他最后那一封信中是这么告诉我的。
    人的一生,看似好几十年,但放在浩瀚的历史中不过是短短一瞬
    李好问忽然觉得心底有一根弦被猛地拨动了。
    在他眼前的开口说话的,似乎不再只是郑夫人。
    郑兴朋,三十余岁,面相老成持重,两鬓微微染霜,似乎正坐在妻子身边,侧过脸,眼中饱含爱意,向他的妻子望去。
    李好问似乎听见他们夫妻二人同时开口道:有些人选择了妥协,有些人选择了坚守。
    目睹眼前这一切的李好问不禁感到眼眶微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当郑夫人唇角带着微笑,说出将来有一天,会为他感到骄傲时,李好问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低下头,掩饰着迅速动手,要将那些记载着夫妻间相互理解与深情厚谊的信笺收起。
    忽然,他手下一顿。
    郑夫人唇角挂着笑容,却伸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眼神中混杂着骄傲与伤感,缓缓开口:如果夫君地下有灵,便可知我不负所托,把这些书信都交到了六郎你的手上。
    怎么了,六郎?
    见到李好问神色有异,郑夫人也难免吃惊,关切地问道。
    外面,屈突宜与叶小楼已经结束了谈心活动,听见这边的动静,两人忙都冲了进来。
    李好问却只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很好。
    他将所有的信笺叠放整齐,用郑夫人带来的包袱皮将其全部叠好,又交回到郑夫人手里,低头躬身道:郑司丞的心志令人钦佩,还请夫人节哀。须知此后郑家的事就是诡务司的事,有任何需要的,请不吝向我们这些人开口。
    郑夫人郑重接下了包袱,柔声应好。
    然而她和这间廨舍中的其他人却都不知道,此前叠放在那信笺的最后一页,正反两面完全空白的那张纸笺,此刻正叠起,端端正正地藏在李好问的衣袖中。
    在那张完全空白的纸张上,赫然写着:
    七月廿二日,
    我发现了那个秘密。
    秘密也发现了我。
    第 64 章
    郑家那件屏风杀人案究竟怎么样了?
    刚刚将郑夫人母子送走, 叶小楼就急不可耐地抢到李好问面前,匆匆发问。
    现在已经明确的几件事
    李好问沉声开口,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自信多了。
    第一,郑司丞之死, 与屏风无关。
    屏风上的那名女子, 是郑氏夫妇请杭知古按照郑夫人的面貌所绘制的。郑司丞将妻儿送出长安之后,便把它从内院取出, 放置在花厅内,日夜观赏,以慰相思之情。
    屈突宜见叶小楼还有疑问争辩的架势,连忙抢先开口道:原来如此!
    第二,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有人在郑司丞脑中种下了某种暗示, 令郑司丞一见到罗景,便以冰为刃, 自戕而死。
    郑司丞曾在这些笔记中写到过, 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声音
    叶小楼直接被这匪夷所思的消息给震住了, 张了张嘴, 实在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当郑司丞对自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之后,才猛地清醒过来。于是他才从坐榻上下来,拼命向那座屏风移动, 那都是为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好好看一眼爱妻。
    而他的这般行动, 导致大量血迹沾染在屏风上。
    而他用来自戕的冰刃也渐渐融化于温度较高的热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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