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门属水,旺于冬季,特别是子月,相于秋,休于春,囚于夏,死于四季末月。休门居坎宫为伏吟,居离宫反吟,居巽宫入墓,居坤艮二宫受克,居乾兑二宫大吉,居震宫次吉……
    我来了兴致,讲得口沫横飞。月饼终于放弃谦虚,彰显学渣听不懂老师讲课的不耐烦:“说人话!”
    “建雕像的人在提示,李白找到了‘仙府’,仙人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庐山极冷,也符合坎宫的特性。”
    “会不会是他建造的雕像?”月饼扬扬眉毛,问到了很关键的问题。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雕像建于现代,种种迹象线索表明,倒是大有可能。
    月饼摸出一根烟,凑在鼻端闻着,看样子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自从月饼从北齐古墓出来,很喜欢闻烟而不是抽烟。每当我看到月饼这个举动,就有些“他是不是本人”的错觉。
    一个人,很难做到,突然改掉多年的习惯,养成另一种习惯。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月公公,问你个事儿。”
    “嗯……”
    “我记得之前的你,从来不闻烟。”
    “哦?”月饼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是么?没想到,你观察还挺仔细。”
    山雾很浓,烟气笼着月饼的脸,更加模糊。而他这句回答,很不符合平常的状态。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虽然看不清楚,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月饼看我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紧张地神色。
    “南晓楼,其实,有时候,”月饼缓慢地、缓慢地,向我一步步靠近“想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也许是心理作用,月饼的声音非常陌生,而这句话似乎有更深层的含义。我心里一惊,暗暗把军刀扣在手心,正准备后退几步,却发现双腿如同钉子楔进岩石,根本动不了。
    忽地,月饼消失在浓雾中,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四面八方传来,最终在身后停住。
    我如同中了定身术,筋脉肌肉僵硬,根本无法动弹:“你到底是谁?”
    “你的好友,月无华啊。”脖颈处感到一丝热气,森冷的低语在耳畔响起,“你是不是感到全身僵硬,不能动了?”
    “你给我下了什么蛊?你把月无华怎么了?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只盼着拖延片刻时间,想出应对的办法。
    第25章 香炉紫烟(八)
    “哒”、“哒”,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冰冷、潮湿、僵硬,就像一双死人的手……
    人,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发现有双手,在背后悄悄摸着你。
    而你,却无法回头看。
    我瞬间脑补出“身后那个人,慢慢摘下人皮面具。露出淌着脓液、白嘟嘟的蛆虫从鼻孔里爬出、又顺着眼眶钻入的脸,紧贴着我悄声说话”的场景,心脏都吓裂了,哪还有心思琢磨对策!
    “告诉你三件事情——”
    我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的脸,紧挨着我的后脑勺。两个黏糊糊、肉感类似于蚯蚓,长着须毛的玩意儿,顺着脖子慢悠悠爬到耳边,须毛磨得耳朵发痒。更恐怖的是,这个玩意儿,突然像烧红的铁条般滚烫,“嗖”地钻进了耳道!
    一股滚烫的热流由耳道传至太阳穴,触电般迅速传至全身。很奇怪,我没有丝毫痛感,反而暖洋洋得很舒服。
    “第一件事,你的寒蛊,残毒还没有消干净,受到庐山冻气引发,会再次僵直不动。我看到你的脸色乌青,知道是寒蛊发作,用火蛊给你解了。还不谢我?”
    “第二件事,如果把你封在一处古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只剩半包烟,你是抽还是闻?”
    “第三件事,学霸南少侠,吓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大爷的!”我身体能动了,头也不回,弯肘撞向后方,“吓死人不偿命啊!”
    这一肘自然没有撞到月饼。此时他已经大刀金马地竖在我面前,扬了扬眉毛:“闻个烟你也能想三想四,吓你一次长长记性。”
    我黑着脸啃着士力架不愿说话,月饼笑嘻嘻地耷拉着腿儿坐在岩石上。
    我心说这是一场耐力和沉稳地考验!谁先搭腔谁就怂了!南晓楼,你要坚持住!
    两根士力架吃完了,嗓子眼又干又黏。我晃晃水壶,空荡荡没动静,下意识喊了一嗓子:“月公公,你壶里还有水不?”
    话刚出口,心凉半截。
    完了!败了!
    月饼憋着笑递过来水壶:“赶紧喝完,找仙府去。”
    我狠狠喝了几口,把黏在食道的士力架冲进胃里,总算觉得心里面通透了:“我讲到哪了?”
    “吓死人不偿命……”月饼一本正经地回答。
    “滚!”我怒骂一声,想起刚才的话茬,接着说道,“休门,秋旺、冬休、囚春、死夏。形成秀峰瀑布的河,巽位。休门居巽宫,入墓。现在是春末夏初,两者结合,明白了没?mr学渣月!”
    “那条河才是抵达仙府的通道?而所谓的仙府,是座古墓?现在是春季,墓里囚禁着一群人?将要死于夏天?”月饼走至山峰边缘,望着那条河,“山魈说,解除诅咒,是不是这层意思?”
    “而且,这是无限循环的诅咒。”我捡起一块石头,远远扔进树林,“每年都会有春夏秋冬。仙府里的仙人们,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生于冬、死于夏的轮回。”
    “救赎他们,救赎我们。”月饼重复着山魈说过的话,默默地望着消失在树林深处的河流。
    月饼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山魈感知到我们的血脉,见到相貌,确定就是应了传说的人,煞费苦心引到这里……
    也就是说,山魈曾经在千年前,就见过我们!古往今来,探索庐山仙府之密的文人骚客,最终一无所获而归,有了合理地解释。
    他们,不是我们。
    我有个很不敢承认的想法,而一切迹象似乎表明,这个想法可能是最真实的——那些经历着反复生死的“仙人们”,是我们通过某种方式形成的诅咒,或许是蛊术,或许是堪舆格局。
    仙府仙人,其实就是一群,被我们囚禁在古墓里的活死人!
    “是那个时间轴的我们做的这件事,还是未来的我们做的这件事?”
    这个疑问,只有找到仙府,才会有答案。那本不在我记忆中的唐诗宋词手抄本,它的由来也会水落石出吧?
    团团白雾笼着神秘的庐山,时而清晰地显露出山脊树林,时而模糊地只能看到一丁半点的山石绿意。
    此情此景,我想起桃花峪古墓“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二层密码,不仅仅是提示,秘密在庐山。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李白诗里的“疑”,苏轼诗里的“不识”,很明显地体现了“明知道就在这里却遍寻不得”的无奈。
    但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太多谜团了!我脑子“轰轰”作响,胸口憋着一股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南瓜,我明白第一个异常现象的原因了。”月饼的手指顺着河流划去,直至停留在西北方向,“香炉峰的雾,清晨时确实会随着太阳的颜色产生变化。‘日照香炉’的时候接近中午,太阳没了颜色,雾气也不会有色彩变化。除非有某个地方能够折射阳光,把雾气映成了紫色。”
    月饼所指的方向,枝繁叶茂着一大片粉红色树林,像一面镜子折射着阳光,泛着妖异的紫红色:“站在雾气里的人,当然看不到,形成雾气的水滴,折射的颜色。就像站在单面镜房间里,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镜子折射的光线,里面的人却看不到。”
    “或许‘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两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眯着眼望向那片粉红色树林,心里暗暗苦笑,“怎么又是桃花?偏偏是在阴气最重的西北角。”
    突然,我有个很模糊的概念,似乎有什么事情贯穿了很多问题。稍一细想,又瞬间消失不见。
    “下山,入河!”月饼扎紧背包,“南少侠,多久没游泳了?”
    “我最讨厌下水!谁知道水里会冒出什么东西?看不见的永远是最可怕的。我一直认为,敢在河里湖里游泳,都是能干大事的人。”
    “咱们干的不就是大事么?”
    “扯淡!咱们做的事儿,谁他妈的能知道?死了都没人埋,迟早成水鬼。”
    “你的读者啊。”
    第26章 香炉紫烟(九)
    由香炉峰顺山而下,抵达藏匿于密林中的河边,日头已经偏西。群山挡着阳光,河畔更是昏暗模糊,眼瞅着天就黑透了。
    野河足有二十多米宽,水草绿藻将河水染得幽绿,压根儿看不到底。我站在河畔,扔了块石头试试深浅,“咚”的一声,水花都没冒起几朵,更是心生寒意:“月公公,天快黑了,不如安营扎寨,饱餐战饭,天亮再一探仙府,如何?”
    “南瓜,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对劲儿?”月饼的视线顺着野河逆流而上,扬了扬眉毛。
    “自从来到庐山,哪件事对劲儿过?”我也放弃了月饼能答应歇一晚上的希望,活动着胳膊腿儿,做做热身活动,准备下河。
    “从香炉峰,能看到这条河直通那片桃林,最多五六百米距离。”月饼从岸边岩石抠下一块扁平石片,甩腕挥出。石片如蜻蜓点水,在河面跳跃十多次,才沉入河里。
    “为什么我有种‘河的那边没有桃林’的感觉?”月饼盯着反复激荡碰撞的水纹,皱起了一河春水,“庐山是著名风景区,如果有这么一大片桃林,肯定会是很有名旅游景点……”
    “庐山大了,不是每一处都能被人发现好不好?”这话说得我自己都不相信。
    经月饼提醒,我顺河而望。虽然密林遮挡,视线很不清晰,影影绰绰中,有一道黝黑的山影,横断在野河前方。
    “从香炉峰没看到有山崖啊?”我顿时来了兴致,推算着堪舆格局,“除非是利用天然地势,布置的奇门遁甲。”
    随口这么一说,再与“仙府”、“仙人”的线索相联系,倒是觉得大有可能。
    “有发现么?”月饼摸出军刀,走到不远处的小片竹林,劈砍竹子。
    “这里看不出什么,要过去才能整明白。月公公,你这是干嘛?做竹筒焖饭么?”
    “满脑子怎么就是吃?还不过来搭把手。”月饼这会儿工夫已经砍了三四根竹子,“做竹筏,还真要游过去啊?包里带的绳子够不够?要是不够扒些树皮搓成绳。”
    忙忙活活一个多小时,竹筏扎好,天也黑透了。虽说黑漆漆的下河心里发毛,可是竹筏稳稳当当停在河面,颤巍巍踏上去那一刻,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月饼还特地在竹筏前端支棱起两根短竹,把强光手电绑结实当探照灯。笔直的两柱灯光顺着河面延伸至极远处的黑暗,波光粼粼的河面微微颤动,盯得久了,总有种什么东西会从河里慢慢钻出来的感觉。
    我和月饼一左一右撑着竹竿,这才试出河水极深,四米多长的竹子几乎没入大半。竹尖触碰的河床极为坚硬,说明这条野河是长年累月,冲刷岩石形成。
    这种气氛,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也没心思聊天斗嘴,顺河撑筏,警觉地张望四周。偏偏除了两柱灯光,周遭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河两岸死寂无声,夜枭悄无声息地徘徊在树林上空,“簌”地扑入林中,几声轻微的小兽惨叫……
    一种生命,为了延续另一种生命,结束了生命。
    冰冷的水汽从竹筏缝隙里冒出,凉得小腿寒毛根根炸起。我越划越觉得心虚,总觉得像是有双手从水里伸出,探进裤腿摸着我的腿。
    “南瓜,你想过没,咱们会遇到什么?”月饼拍死一只叮在脖子上的虫子,响亮的巴掌声吓我一跳。
    “不愿去想,”我撑着竹子探向河底,“总不能真碰上一群鬼吧?”
    “咯噔”,竹子一颤,估计是碰到了碎石。我也没当回事,慢慢抽起竹子,觉得有些重,好像是挑起了什么玩意儿。
    我眯眼看去,竹尖插着一坨圆圆的东西,甩了几下没甩掉,收回竹子准备用手拨拉下去。
    当那坨东西进入灯柱光线,我看得真切,头发都炸了起来!
    一颗长满绿苔,滴答着水的骷髅头,眼眶插着竹尖,贯穿颅顶。
    我差点没站稳,连忙用竹子另一头抵住竹筏保持平衡。那个骷髅头竖在竹尖,“骨碌碌”沿着竹子滑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手上,来了个脸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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