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外面直接陷入了沉默——以云维舟的职业敏锐度,可能是怀疑里面那帮江湖亡命徒正在做某些值得在通缉令上被长期刊载的事情。
    片刻后。
    一道人影轻飘飘翻过院墙,落地无声。
    云维舟不愧清正宫出身,轻功很是不错,而且胆量极大,纵使知道农庄中情况莫测,也决意走进门来,履行自己花鸟使的职责。
    好在那些愈发浓厚的芋头香气中迅速消解了云维舟的各类猜测。
    其实云维舟此次上门拜访,是打算跟朝轻岫好生分说一下季容业被杀一案的内容。
    手上这桩案件的调查有对方的帮忙,再加上朝轻岫还是六扇门客卿,云维舟觉得,她有必要将结果告诉对方。
    进门后,云维舟目光微亮,随后很不见外地坐到了火盆旁,跟众人一块取暖。
    食物的香气慢慢飘散到空气之中。
    烤好的芋头被一个个拿起来,放在了装有白糖的瓷碗里。
    有资格入许家少掌柜之眼的白糖品质当然是相当不错的。
    若是蘸在芋头上面,味道就更好。
    许白水早就发现,帮主行事作风不是很像青少年,但口味倒是很青少年,比较喜欢甜一些的食物,平常多会在菜肴里加糖来提鲜。
    此刻,偏好甜食的上司将亲手烤的芋头递给云维舟,态度很是亲切。
    云维舟先吃了点东西,然后才开始跟朝轻岫谈论案件详情。
    “大约就在这两日,季容业的案子便能敲定下来。”
    云维舟这回没有继续称呼季容业为将军,因为对方的官职已经惨遭除,变成了平民百姓。
    “可能是因为张伯宪不怎么会看上司脸色的缘故,他有时会擅自跑到季容业的住处寻找对方,碰见过几次季容业与北臷做买卖,季容业大概是早就决定杀了张伯宪,正好那天张伯宪留宿在此,算是落单,就趁夜前去斩草除根。”
    云维舟谨慎地选择了下措辞,然后才道:“大约张伯宪在农庄中住得不是很舒服,所以就没有多想,直接跟着季将军离开……”
    朝轻岫微微一笑。
    张伯宪之所以选择大半夜跑路,当然不是因为住得不舒服,而是因为觉得问悲门留他在此,没安什么好心。至于突然出现季容业,则是半夜前来搭救他的好朋友、好同袍。
    云维舟:“我又想到季将军,他知道张副将无法返回之后,让人整夜守在自己的房间外面,却不许旁人靠近……”接着道,“事后想想,他可能是希望士卒们可以帮忙证明,张副将被害时,他一直待在营帐中没有离开。
    “至于离开的原因,可以是武林高手带他走,不过他身边明明有个叫项南三的侍卫,又为什么要请简爷帮忙?难道是觉得项侍卫的武功不够?简爷又为何答应出手相助?”
    朝轻岫注视着云维舟,片刻后笑道:“季容业在北边时,尚且不肯将做买卖得到利润分给副将,又怎么会如此信任简兄弟一个外人。”又道,“不瞒云捕头,此人不是被简兄弟带离的营帐。”
    云维舟倒不是不相信朝轻岫的话,只是还记得兵卒的口供:“可营中有人说曾经看到过简爷。”
    朝轻岫:“若是张副将成功被害,总得有个用来做替罪羊的凶手,季容业是屯田兵主将,大可以提前放些风声出去,让别人觉得是问悲门想要动手。”
    云维舟顿时明白过来——所谓有士卒看到了简云明的脸,只是为了渲染问悲门对屯田兵不利而放出的消息。
    “那么,季将军又是如何离开的营帐?”
    朝轻岫:“其实在下一直觉得,屯田兵那边的口供存在一些问题。
    “我听云捕头说,季容业的房间内有使用过的餐盘,既然说了当日无人与他接触,那餐盘又是怎么送进去的?
    “他去喊王世久时还未到饭点,当时王世久已经准备休息,季容业为什么不寻找别的正当值的人护卫,而偏偏非要喊他?
    “在下以为,那是因为从起床,到整队,再到带队前去护卫,需要耗费一定时间。这段时间不短,季容业大可以趁此机会先从房间离开。”
    所以季容业根本没有从房中消失,早在护卫们来保护自家主将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就已经空无一人。
    云维舟:“可士卒们看到房中有灯光,直到夜半时分,灯光才被吹灭。”
    朝轻岫摇头:“蜡烛并非被吹灭,而是已经烧完。”
    云维舟:“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蜡烛还剩一半。”
    朝轻岫笑了一下,提醒:“桌子上的蜡烛是还剩一半,那其它地方的蜡烛呢?”
    季容业刻意布置,让人觉得他晚上曾坐在案几前,点着灯吃饭看书,但实际上,他点的是放在柜子上的灯。
    木柜上的烛台不止一个,上面都沾了许多烛泪,这主要是为了迷惑旁人,万一有谁心生疑虑想要过来调查,只会以为季容业将没来得及清理的烛台们统一堆放在了一块。
    那天晚上,在外巡逻的兵卒看到主将房屋中烛光熄灭,那并非是有人吹灭了蜡烛,而是仅剩的蜡烛被彻底烧完。
    云维舟恍然大悟。
    她看着面前的人,再次深刻意识到,破案当真是一种天赋。
    而朝轻岫显然就是将此类天赋点到极致的人。
    既然朝轻岫能单靠聆听破解七八年前的旧案,那破解下季容业离开房间之谜,简直算是杀鸡焉用牛刀。
    云维舟:“不过等第二天,季容业肯定还要回来,那时他的房间正被重重把守……”
    朝轻岫:“季容业不是有个喝了酒后睡过头的仆从吗?”她面上带着微笑,声音很温和,“等到第二天,他可以假扮自己的仆从去喊自己起床,事后就算有捕头过来询问,那个喝多了的仆人多半是不会清楚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便是记得,也不会有胆子出卖主人。”
    云维舟觉得,朝轻岫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能让她顺利结案的力量。
    她站起来,心悦诚服地向朝轻岫施了一礼。
    朝轻岫欠了欠身:“不必客气。”
    她说得也很真心。
    一方面是因为千庄的案子简单,替人解释下个中内情并不费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系统:千庄季容业被害一案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3点,获得名气值10点。]
    可能为旁人答疑解惑是侦探在破案期间无法避免的固定流程之一,类似的提示每次都会等朝轻岫跟人详细说明过案情并得到肯定后,才会姗姗刷新,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身无用的机会,大大锻炼了朝轻岫自力更生的能力。
    第239章
    交谈间, 许白水又动作利落地烤好了几枚芋头
    许白水:“云大人要不要再来一些?”
    云维舟赶紧接过,她觉得许白水为人很热情,烤的芋头也很好吃,当然在吃饭的时候, 这位少掌柜也没忘记向花鸟使倾情推荐不二斋的店铺, 表示已经快过年了, 要是六扇门准备大量购买此类食物,看在大家都得加班的份上, 她愿意给捕快们打折。
    不知不觉间接受了推销的云维舟向许白水拱手:“多谢少掌柜美意!”
    吃完芋头后, 感觉到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云维舟恋恋不舍地起身, 与众人告辞。
    这次虽然没有了零食的后顾之忧,不过已经熟练的云捕头表示,她对本地情况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用人送, 自己就能从围墙处翻过去。
    她纵身翻过,人刚落地, 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燕雪客。
    云维舟愣了一下:“……燕师兄?”思及当前情况, 赶紧解释,“我今日翻墙前,已经征得了主人家的同意。”
    燕雪客:“师妹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云维舟回答:“我去找朝门主, 跟她谈一谈季容业的案子。”
    燕雪客笑:“看云大人的样子, 应该是颇有所得, ”
    云维舟承认,又道:“对于季容业是如何从房中消失的,我一直没思考清楚, 方才多亏了朝门主点拨,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语气里满是钦佩之意, 倘若云维舟也是穿越者,一定会觉得朝轻岫破案时简直自带上帝视角,大夏本土的坏蛋想瞒过她的耳目,实在应该更加用心才是。
    云维舟:“不知师兄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事?”
    燕雪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笑:“咱们不日便要回城,我准备先与跟朝门主打个招呼。”
    面对不同的客人,农庄的大门却保持了相同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关闭着。
    好在普通大门拦不住武林高手,燕雪客沿着师妹经历过的路线,轻轻松松地出现在了围墙的另一端。
    ——围墙上本没有路,翻的花鸟使多了,也就有了路。
    如燕雪客所言,他过两天就要离开千庄,返回县衙。
    所以若是不能抓紧时间过来拜访,那么直到过年以前,燕雪客只怕都不便过来打搅。
    堂屋中。
    芋头早已吃完,连剩下的糖都被许白水拿温水泡了后分了,众人尽数散去,只剩朝轻岫一个,她搬了椅子过来,又为自己倒了热茶,随后安静地坐在火炉旁看书。
    炭火是温暖的,橘黄色的火焰映在她白色的衣襟还有眉目分明的面颊上,显出一种比往日更加柔和安宁的气质。
    若让徐非曲帮忙分类的话,朝轻岫此刻看的当然不算正经书,那只是从许少掌柜手中找到的坊市间话本,本来写的是一个商人去西域贩货,好几年音讯全无,别人都以为这人死了,没结果又过了几年,该商人竟然活着返乡,还带了自己赚的大笔钱财。
    书上所写的故事起自于西域,等流传到中原后,又被改出了好几个版本,有神灵赐钱的,也有江湖仇杀的。
    朝轻岫正在琢磨,要不要也掺和进去,帮忙加个带点悬疑色彩的版本。
    她正认真思考故事情节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已静静站到了堂屋前。
    朝轻岫早就听到来客的动静,也能从对方走路的频率中感受到他情绪上的犹豫。
    尽管心中犹疑未消,燕雪客还是站到了朝轻岫面前。
    他步履平稳地走上前,随后欠身一揖。
    “朝门主。”
    朝轻岫合上话本,向来人露出微笑:“燕捕头大驾光临,朝某有失远迎。”
    她的笑意虽然清晰,却像是春日阳光下的残雪,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殆尽。
    燕雪客:“燕某今日来此,是想与朝门主谈谈季容业一案。”
    朝轻岫扬了下眉,她看着燕雪客,目光忽然变得明亮而锐利:“难道燕大人觉得这桩案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么?”
    燕雪客摇头:“凶手已经认罪,作案的缘由和经过也很清晰,没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朝轻岫看着燕雪客,耐心等待对方后面的话。
    燕雪客:“只是燕某个人,还有些细节想不明白。”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数天之前,云维舟曾经提出过一个假设,从张伯宪被单独留在农庄中开始,包括他摔进泥坑里,还有送去的洗衣服的水,都是问悲门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张伯宪以为自己才是杀害季容业的真凶。
    之后云维舟在确认了简云明头上没有伤后,便放弃了这个假设。
    可燕雪客还是觉得不对。
    简云明头上没有伤,只能推翻他在案发时扮演季容业这一件事,无法证明之前一切并非问悲门蓄意安排。
    而且当时朝轻岫就在千庄,燕雪客也算了解她,知道这位问悲门主虽然经常下棋,却并非每一步都愿意亲力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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