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田?
    我心里一动,“嗖”地一下站起,惊讶地看着周立功,道:“你说,赵田从敌军那里逃回来了?”
    “是!”周立功将我的惊讶理解成惊喜,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忽又没了底气,沉痛地说:“可是他伤得很重,一回来就昏迷不醒。”
    “确定是赵田?”
    “是啊!”周立功奇怪地看我,“他一当兵就跟着我,这还能认错!”
    我不解。如果真是赵田,一个伤重的人,居然能从宗政澄渊和殇夙鸾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这可能么?
    在帐里转了两圈,我拔腿像帐外走去,道:“赵田现在在哪儿?”
    “哦,我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帐篷,就在我的营帐旁边。”周立功连忙跟上我,随我一同出去。
    “带路,看看去。”我道。
    “是。”周立功应了声,立刻在前面领路。
    绕过几堆篝火,周立功将我带进一间普通的帐篷。我挑了帘子进去,还未等去看床上躺的赵田,目光先瞄到床边的一个女人,不禁大大一愣。
    这女人,不是昨日我在城头撒花时,挨着幽韵站在我右后方,抱着琵琶的女子吗?怎么会在这儿?
    今日撤出陌州城时,我并没有对城里的百姓做出什么安排。一来都是老弱妇孺跑不快,照顾起来累赘;二来,我也深信不管宗政澄渊怎么气我,也不会将气出在老百姓身上。
    因此,城中的百姓能随我们逃的,我让周立功尽量给与保护。不能逃的,我也没有勉强将他们带出来。而且,就算是带出来的,也是固定安排在一处,不能随便在军营里走动。
    所以,当我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不觉大大地吃了一惊。
    我扫了幽韵一眼,她对我点点头,表示她也认出了这个女人。
    而这个时候,这女人也正抬起头看我,满脸泪痕,眼中划过一抹凶狠,然后低下头去。
    我疑惑地去看周立功,发现他对这个女人的出现没有丝毫的奇怪,反而举止自然,像是和她认识许久。于是开口道:“周大人,她?”
    “哦!”周立功恍然,拍拍脑袋笑道:“这是赵田媳妇,叫珍珠。”
    赵田的媳妇?我转着眼珠打量着她,如果是她,对我有仇视是能够理解的。
    我玩味地看着她,笑道:“昨日在城上,多亏姐姐帮忙了。”
    “姑娘过奖了。民女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只恨……”珍珠抬头看我一眼,露出掩饰不住的怨恨之意,双手抓着赵田身上的衣服,微微地颤抖。接着,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飞快地低了头,喃喃道:“只恨身为女子,不能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
    是只恨将我推下了城,却没将我摔死吧。
    我笑了笑,一个普通女子心里,家比天大。因为我的一句话差点没了丈夫,想杀我也不难理解,我也不在意。
    目光落到赵田身上,虽然已经换了衣服,处理了伤口。可从那白色单衣上渗出的血迹里,还是可以看出,他究竟受了多么重的伤,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看着着他脸上明显的刀伤,我暗自叹息,宗政澄渊下手,确实是永远不会留情的。
    “他的伤势怎么样?”我来到赵田床边,问周立功道。
    “军医来过,已经做了处理。”周立功凝重地看着赵田,道:“可是伤势实在太重,军中又没有太好的药草,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有生命危险么?”我问道,心里盘算着,这个人可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军医说,如果今夜热度能退下来就没事,否则……”周立功叹息着,床边的珍珠也发出轻轻的哽咽。
    “把他搬到我的帐里。”我开口,指指清肃,道:“我让清肃帮他治疗。”
    “他?”周立功狐疑地看着清肃,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不管你相不相信,清肃是最好的大夫。”我肯定地说,然后为了说服他们,又道:“不管怎么样,总是一线希望。”
    “也对。我立刻让人把他抬到姑娘帐中。”周立功面露喜色,随即又为难起来,“可是,他赵田一个大男人,放在姑娘帐里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我笑笑,诚恳地说:“他伤成这样,我也有责任。现在军营里的女人不多,外人不能随便进入。抬到我帐里,有幽韵可以照顾,我也可以帮忙,不是很好吗?”
    我故意将“外人”两字咬的清楚,同时不待周立功多说,我紧接着道:“来人,将赵田抬到我帐中,小心手脚!”
    “不行!”珍珠突然扑在赵田身上,不让士兵搬动自己的丈夫,大喊道:“不行!不能交给她!周大人,赵田就是奉了她的命令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论如何不能再把我男人交到她手里!死也不!”
    “珍珠!你疯了,你胡说什么!赵田就是死了也是为国捐躯,是勇士!你……”周立功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大人!”我一笑,制止周立功的说话,让幽韵将珍珠拉开。直到赵田人被抬走,我才走回珍珠身边,背对这周立功,在她耳朵轻轻道:“这次,看在你丈夫的功劳上,我们就算两清了。如果你再想对我下手,我也就不客气了。”顿了顿,我更小声道:“城墙上那一推,推得可还爽快?”
    “你……你怎么知道?”珍珠顿时一脸土色,呆呆地看着我,瘫软在地,不住地颤抖。
    我后退两步,故作惊讶地对周立功道:“周大人,嫂妇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心过度?一会儿让军医帮忙看看。”
    “是、是。”周立功连忙道,同时又气又担心地看着珍珠。
    “麻烦你了。”我说,警告地看了一眼珍珠,走了出去。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只要想杀我,我就不能手软。难道就因为她觉得委屈,我就得死?我死了,谁替我喊冤枉?
    回到帐子,我让小厮守在帐外,一个人也不许进。
    清肃已经开始帮赵田诊脉。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会是什么结果,只好问道:“怎么样?”
    “无妨。”清肃放下赵田的手腕,翻了翻他的眼皮,道:“你不想让他死,他就不会死。”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我着急想知道赵田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想让他什么时候醒?”清肃反问。
    “现在?行吗?”我试探地问。
    清肃不言语,抬手,指尖已经夹了几根银针,稍微在烛火上烤了烤,对这赵田的穴位扎了下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田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赵田?怎么样?”我柔声问道。
    哪知,赵田看到我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愤怒。在瞪了我一会儿之后,像是找回了理智,默默地半垂了眼。想掩饰,紧握的拳头却诚实地泄漏了他的心绪。
    一个直率的人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就算他想努力,也是会留下蛛丝马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他,他虽然对我陌生,但是依旧很尊敬。怎么去了一趟敌营,变化这么大?难道是谁对他说了什么?还是,他被人利用了?
    我又细细打量他一遍,在确信自己没看错之后,静静道:“辛苦你了。你好好养伤,我让清肃帮你治疗,一定会痊愈的。”
    “多谢姑娘。”赵田低低应了一声,不想多说的样子。
    “赵田,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坐在桌边,一手搭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是白天姑娘用花瓣下毒,毒死不少人。后来在三仙谷又用计埋伏了宗政澄渊。现在军营里一片大乱,我趁乱逃回来的。”
    我一下子坐不住了,起身紧走几步,紧紧地逼视着他,道:“你说,我白天的花瓣毒死了不少人?”
    “是。虽然不是什么少见的毒,但是救治不及时的,也死了不少。”赵田呆板地说着,看也不看我一眼。
    怎么会?我明明用的是迷药,不是毒药啊?
    去看清肃,清肃对我摇了摇头。
    药是清肃配制的,如果不是药的问题,就是下药的人的问题。是珍珠吗?我摇摇头,应该不是。她如果这么恨雅乐的兵,就不应该恨我派他的丈夫去送死。那么,是谁?
    “派人把周立功找来。”我开口道。在陌州城内,知道详细的计划,还得有能力找到大量的毒药,并有权力下到泡花瓣的药汁中。这个人,除了周立功还有谁?
    幽韵立刻出去,不一会儿带着周立功走了进来。
    “赵田,你醒了?”周立功一进来就看到睁着眼睛的赵田。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让他们有交谈的机会,“花瓣里的毒药,是周大人下的?”
    周立功愣住,呆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果然瞒不过姑娘。”随后,又正色道:“属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两军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才是不理解,姑娘为什么用迷药,不用毒药!”
    轻轻挑眉,我笑:“周大人真是忧国忧民。不过,究竟是用迷药好,还是用毒药好,往后你就会知道了,我现在不会同你解释。”顿了顿,我又道:“我请周大人来,就是想确定下毒的人是不是你。既然你承认了,也就罢了,你下去吧。”
    “就这样?”周立功哑然。
    “你以为会怎样?”我好笑地看着他,道:“回去休息吧,赵田刚醒来。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等他再好些,我派人去叫你。”
    周立功借机下毒,不能不说是我的失误。这下宗政澄渊不知道要怎么恼恨我了。不过,周立功的这种愚忠的性格,于我大有用处。况且,留着他,日后也好对宗政澄渊有交代。
    “是。”周立功一听我没有追究责任,赵田也不会死了,眉目一喜,当下对赵田道:“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大人!”赵田看着他,目露焦急,挣扎着要起身,好像想要告诉周立功什么话。
    我对幽韵使了个眼色,幽韵连忙走了过去,将赵田压在床上,责怪道:“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不迟。”
    “就是!”周立功想不到那么多,也符合着幽韵的话,对我行了礼,出去了。
    帐篷里又恢复了寂静,我托腮看着赵田,他瞪着我,眼中的恼怒渐渐冷却,化成冷冷的杀意。
    淡淡笑了笑,我对清肃道:“赵兄弟伤势太重,你去取些上好的药材。幽韵,你跟去帮忙。青衣,”我唤着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一直跟在身边的笑青衣,“你去问韩将军要束州的地图。”
    三人应了一声,立刻走了出去。
    于是,帐子里就只剩下我和赵田了。
    我淡淡看他一眼,见他眼中杀意更盛,于是装作转头取东西,故意将后背冲着他。
    先后支走了三个人,小厮又在帐外守着,赵田如果想杀我,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刚想到这儿,突见烛影一晃,伴着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和一声痛楚的呻吟,身后掠过几道凉风。
    待烛影稍定,我慢慢转回身去,见赵田半跪在地,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最醒目的是右手腕处有一道新划的伤口。伤口粗糙,又长又深,汩汩地流着血。离右手不远的前方,散落了一枚短小的匕首,正被笑青衣踩在脚下。
    笑青衣、幽韵、清肃正排成三角形,将赵田围在圈内。
    我皱眉,对清肃道:“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旧伤未愈,又遭重创,这人还能活吗?
    “无妨。”清肃淡淡答,眉间还残留着一丝杀意。
    我这才放心,清肃说不会死,就不会死。倒是幽韵好奇地问我,道:“你怎么知道是大哥下的手?”
    我一直清肃站的位置,道:“很简单。只有清肃的位置是正对着他的手腕。”说完,我低头问赵田,道:“在敌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非杀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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