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慈高兴之余,心下也很担心裴承州。
    漠北中郎将的首级可不是好取的。
    不过眼下气氛正好,她也无意扫兴,笑着同命妇们说笑起来。
    “到底还是外头历练人呢,若在家中被宠着护着,哪里能激发出这般魄力心境呢!这群小子总算是选对了一回路!”这边的英国公夫人同那边爷孙俩一个德性。
    满脸喜气洋洋又不掩得意显摆。
    其余有儿子孙子上战场的也都如出一辙。
    也是给她们憋狠了——要知道那群少年先前可是满京人憎狗嫌的纨绔,他们作为长辈可没少被内涵。
    如今逆子争气拼了军功,可不叫她们扬眉吐气?
    因为这个插曲,这场满月宴气氛倒是热闹了许多。
    在送走最后几个有意无意试探裴承允婚事的命妇后,赵瑾终于松了口气,回正厅喝了一大杯茶。
    宾客都送走了,只剩下自己人,她可算能歇会。
    见状,裴羡笑着揶揄:“三哥如今可是香饽饽呢,连从前与我交情了了的姑娘们都拐着弯儿打听你,可叫我人缘都好了不少。”
    “回绝便是。”裴承允回得很干脆,“若仅因此便记恨上你的,正不必深交,好叫你看清人鬼。”
    赵夫人不赞同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姑娘,便该早些定下来。”
    “是啊。”赵老爷附和,“若不然好姑娘都被旁人家定走了。”
    “那便是我没福气,与人无尤。”
    裴承允这话噎得赵老爷夫妻都不上不下,最后只能对赵瑾语重心长:“你做母亲的也多劝着些,哪有不成婚没心思的,你竟也不着急!”
    “我会的。”赵瑾极其顺从地点头。
    她可没想过改变老一辈固执的思想观念。
    不管什么,先应下来总没错,后头做不做那就是她的事了。
    赵夫人哪能看不出她敷衍,只能无奈一摇头,转而抱起糕糕逗了。
    小外孙总没前头几个闹心。
    倒是赵瑾看了外头正同绫姐儿摘花的崔鹊一眼,轻声问旁边的赵夫人:“母亲成日里瞧着允哥儿找媳妇儿,怎得不见你催阳哥儿小两口再生曾孙?”
    她是真好奇。
    提起这个,赵夫人更无奈了:“阳哥儿媳妇当初难产,可给他心疼坏了,便决意只要一个绫姐儿。”
    不妨大侄儿竟有如此觉悟,赵瑾眼含惊讶:“阳哥儿是个好男人啊。”
    “好什么!”赵夫人显然不这么想,“长房嫡长孙,只一个闺女,偏他还是个没脑子的,那盯着他起心思的还少么!”
    赵瑾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她是在说赵大哥那几个庶子。
    她笑了笑:“阳哥儿有母亲您护着,还怕他们做鬼么。”
    赵夫人虽然时常嫌弃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孙子,可那股维护劲儿也是实打实的。
    想叫他生儿子都并非考虑传宗接代,而是他嫡长孙的地位和日后能分到的家产人脉不被觊觎克扣。
    “我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母亲且放心便是,阳哥儿命好着呢,他自己也有能耐,日后绝不会差了去。”赵瑾笑着开口,“大嫂只有阳哥儿一个儿子,自会拼尽全力为他谋算,大哥也素来看重长子,日后亏不了他,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姑母,还能任人欺负了他去不成?”
    赵大哥夫妻人虽一言难尽,可对这个儿子还真是打从心眼里疼着的,要不还真养不成这缺心眼的性子。
    赵夫人叹了口气:“不放心也不能如何了,劝也劝不听,阳哥儿媳妇平日对我事必躬亲,我还能真干出塞人膈应她的事儿来不成?”
    再说塞了人,赵永阳要不要都是一回事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只要他们自己乐在其中,便不必我们多做什么。”赵瑾宽慰她,“难道绫姐儿不招人喜欢么?”
    赵夫人闻言也笑了:“咱们绫姐儿最是招人喜欢的!”
    “那不就是了!”赵瑾笑着开口。
    “对了,那琳娜如何了?”顺着孩子,赵夫人忽地想起此事,“州哥儿的回信里从未提过她。”
    “已经被送出北疆军营了。”赵瑾道。“我的人已经暗中引她回图尔,只愿她识时务些。”
    第426章 七品县令
    闻言,赵夫人也放下了心:“那姑娘不是个好的,若再由她纠缠下去,只恐要连累州哥儿。”
    图尔才归顺没两年,但凡裴承州仕途上想再进一步就不能轻易沾染,更别说琳娜本人很没脑子,还是黛莎的妹妹。
    八皇子夫妻好不容易落败离京,不能再横生枝节,即便琳娜与黛莎的关系当真不怎么样。
    赵瑾也点头:“母亲放心,我晓得。”
    见赵永阳小两口进来,赵夫人没再提这个,只问:“珩儿醒了没有?”
    一旁的嬷嬷笑回道:“回老夫人,珩公子且睡得香呢。”
    赵夫人便歇了再抱抱他的心思:“那我改日再来瞧他,你们忙了一日,也快歇着吧。”
    她拍了拍赵瑾的手。
    赵永阳也笑着开口:“珩儿满月,便就正巧州表弟大捷喜讯回来,想来是他给珩儿的满月礼,待到周岁许便就是大胜漠北,战胜而归了!”
    “行军打仗岂可像你说得这样轻松!”赵老爷瞪了他一眼。
    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大胜漠北,当玩呢?
    “不过表达孙儿的期许罢了,再说一切皆有可能,当初南疆一战,谁又能想到姑父能这样快就结束战争,攻破图尔王城呢!”赵永阳一笑。
    赵老爷也被他问住,片刻后轻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是,便当承你吉言了。”
    “表哥所言有理。”裴承允也应和了一句。
    赵永阳笑意更深,偏头却忽地对上裴西岭深沉不见底的眼神,顿时一愣,顷刻间就联想起当初后者战胜归来,自己与安阳郡王府管家一起被他支配的恐惧。
    ——即便裴西岭从没因此打骂过他一句。
    这不会是被他勾起旧账了吧?
    他猛地一个激灵,赶忙就拱手赔罪:“当初是侄儿之错,幸得姑父宽宏,不与侄儿计较——”
    “什么?”裴西岭一脸懵逼。
    他只是觉得这大侄儿说得蛮有道理,有怨怪他的意思?他能怨怪他什么?
    “无事。”赵瑾与赵夫人同时开口。
    赵夫人同他们道了声告辞便准备带着一家人离开,赵瑾与裴西岭等人也忙送他们出去。
    只有绫姐儿留了下来,要同如意一起玩。
    这一年来她也时常在侯府留宿,赵夫人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留下她便回去了。
    回到正院后,裴承允问赵瑾:“母亲可知陇西如何了?”
    赵瑾点头:“五皇子与于侍郎很是尽心,到之后立即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些做得过火的人,先镇压后安抚,五皇子更自掏腰包将那些生活无以为继的百姓们都安顿好了,百姓再没有不满意,他二人回京时,亲往送行的百姓更是不少……这事办的极漂亮,想来后头便该有上奏嘉奖他们的奏折了。”
    裴承允面露深思。
    裴羡笑了笑:“三哥还不了解五皇子么,他平常虽爱玩闹了些,不过正事哪有拖后腿的时候。”
    “我不是担心五皇子,而是陇西派系官员。”
    “自先前陇西贪污案后,皇上不是重点清理了陇西官场了么?”说完,裴羡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三哥是说那些日子难捱的百姓?”
    裴承允点头。
    是了,陇西又不是真的偏远贫瘠,在善恩堂收容了部分生活艰难的百姓后,竟还有那如数人前仆后继往善恩堂跑。
    后头打砸善恩堂更是疯狂之举——皇后亲自下懿旨建造的地方,普通百姓可没胆子真毁了。
    他们这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只为占便宜,更像是在希望落空之后的发泄和绝望。
    赵瑾接话道:“我的人插不进官场,只是得到消息说五皇子与于侍郎虽尽心尽力帮扶百姓,不过在与陇西少数官员接触后脸色很不好看,似乎起了不小的冲突。”
    “五皇子身份贵重,在陇西横着走都无人敢置喙,能叫陇西官员冒着风险得罪他,想来是自己的利益被动了。”周念慈温声开口。
    裴羡慢声道:“五皇子不是眼里揉得沙子的人,于侍郎也一身忠正,事实如何,想来这几日便能见分晓。”
    赵瑾点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看了一眼裴承允,忽地开口:“你想去便去吧。”
    闻言,裴承允浅浅笑了开来:“多谢父亲,儿子在京城升任空间已然有限,到底要做出实绩来才能服众,陇西正是好机会。”
    文官升任难,且多半都要外放,等在任上做出实绩来,以平阳侯府和赵老爷的人脉资源,高升必然势不可挡。
    而陇西素来不太平,又刚闹出风波,等到这回建文帝撸下几个尸位素餐的,位子这便腾出来了。
    如江南那等富庶之地,想要再出好政绩不容易,但在陇西那等民难频出的地方,如裴承允这等才干,想出政绩便相对不难,还能造福一方百姓,可以说是双赢。
    家里对裴承允迟早要外放这事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赵瑾道:“羡儿说得对,想来这几日便有结果了,你若有心思,便尽早准备着。”
    裴承允点头:“此次不必劳烦父亲与外祖父为儿子活动关系,动用人脉,儿子自己请缨便是。”
    裴西岭道:“若不活动关系,你恐要做七品县令。”
    裴承允有能力不假,可到底年轻没经验,先前的水转翻车等物只能证明他人品过关和才思敏捷,于政事民事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便是他再得建文帝青眼,吏部都不会放心叫他一开始便居一方要职。
    裴承允当然明白得很,他也有自知之明:“儿子的确年轻资历不够,纸上谈兵容易,可要掌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自该再历练一二,不可将百姓身家性命视为儿戏。”
    “若如此论,你便是做一方县令都要掂量再三。”
    “儿子早有准备,也同寇兄了解过陇西,做足了功课,又细查过陇西各县从前之政令民事才敢夸下海口,有前县令留下的政令班底,我有短时间适应和观摩,待了解更深,便可上手政务,为民谋福祉。”
    裴羡挑起眉头:“三哥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啊。”
    自己先琢磨透了,做足了功课,在一切准备妥当了才对家里交底。
    这种性子和责任感对百姓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
    裴西岭在听完他的话后,也是面露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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