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丁兴旺,聚在一处过年,分外热闹,桌子都摆好几桌。许恩殊坐小孩那桌,因着地方不够,是在一楼一间会客厅单独摆的一桌。桌上小的十二叁岁,大的十七八岁,相互间都很熟稔,席间欢声笑语不断,许恩殊是不太能插得上话的,她也不愿意去插话,闷头吃自己的饭。
    江则勉身旁坐的是他一位堂哥,和江则勉上同一个学校,两人又谈到江则勉刚刚对许恩殊讲过的那则八卦,堂哥啧啧感叹,“这才是真的没有道德底线,自己妹妹都搞。”
    江则勉笑起来,“他该搞个跟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妹妹,比如异父异母的,是吧,许恩殊?”
    席间立刻静下来,懂得江则勉在讲什么的眼睛都看向许恩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江则勉,过了两秒才开口,“开玩笑有个度。”
    堂哥尴尬的笑了两声,岔开话题,“对了,家里买了点烟花,还挺漂亮的,等会儿到院子里放吧。”
    几个大些懂事了的孩子都附和,又叽叽喳喳说起别的事情,但江则勉不给这个面子,又提高了声音说,“许恩殊,你等会儿又不参加集体活动?”
    “我想休息。”
    “今天去做苦力了吗,需要这么早休息。这么不给我们这群哥哥姐姐面子,是不是我爸对你不够好啊,才让你不把我们当一家人,连一起放个烟花的面子都不肯给。”
    江则勉和许恩殊不对付,一桌孩子都知道,他这话一出口,就都明白是在给许恩殊难堪,没有人愿意为不熟的人趟浑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我只是累了,你们去放烟花吧。”
    “我们欺负你了吗?”
    许恩殊攥紧筷子,“我有说这样的话吗?”
    “那你刚刚摆着个死人脸不说话是要给谁看?”
    “大过年的,给我们添晦气呢?”
    许恩殊反唇相讥,“你吃错药了吗,不说话就是给你找晦气?”
    “你滚到一边吃,你坐在我对面,就是在给我找晦气。”
    江则勉的一位堂姐用筷子头敲了敲碗,“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则勉,你也说了,大过年,别和妹妹争了,恩殊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下次一起玩也是可以的嘛。”
    江则勉将筷子撂到桌上,“吃不下了。”
    到底是在别人家做客,许恩殊忍下脾气,低下头继续吃米饭。
    堂哥劝江则勉,“还要守岁呢,你就吃这么点等会儿该饿的,再吃点吧。”
    江则勉冷笑两声,“对面坐个晦气东西,谁吃得下饭?”
    许恩殊像没有听到,又夹一筷子鱼。
    她几口将饭吃完,和桌上人打一声招呼,离了席。从房间出去,里面才重新响起讲话声。堂哥的声音比较高,许恩殊走到门口了都听得分明,“现在肯吃饭了吧祖宗!”
    接着是江则勉一个表妹的声音,笑嘻嘻的,“表哥坏死了,就知道欺负人。”
    饭厅更加热闹,伴随快乐的喧闹声,许恩殊闻到食物和酒液混合在一起味道,这味道和声音就是一种红火的热闹。她在这热闹里安静的往楼上去。按惯例是无论如何也得初一吃了午饭才能走,今晚得在江家老宅住,房间已有佣人收拾出来,她的房间在叁楼最里面,能看到窗外一株玉兰,不过现下是冬天,窗帘没有拉上,在没开灯的房间,只能看到被路灯照亮了,打在墙壁上昏暗的枝桠剪影。
    她坐到床上,静了一会儿,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泪流满面。
    打开手机,社交软件上很多信息,多是朋友发来的拜年信息,廖择文没有被她置顶,淹没在许多条聊天框里,她哭得眼前模糊,找了许久才找到。
    十几分钟前,廖择文给她发了新年快乐,外加几个红包。她退出软件点进联系人,给廖择文拨电话。
    廖择文接得很快,声音平和的问她,“怎么了?”
    许恩殊吸了下鼻子,“你当时为什么要躲我?”
    她浑身开始发抖,“不是说永远陪着我吗?”
    “骗子!骗子!骗子!!”
    她感到嗓子很痛,停下来喘气时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喊声太大了。
    “恩殊,发生什么了?”
    许恩殊竭力想要稳住情绪,却喘得更大声,眼泪也无法抑制的直往下掉。她情绪太剧烈,刺得太阳穴痉挛一般的疼痛。
    “恩殊,到底怎么了?说话好不好?哥哥很担心你。”
    许恩殊仍然不说话,廖择文在她的哭声里明显急起来。
    “不管怎么样,哥哥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痛死了。”
    在长久的抽噎后,许恩殊呜咽道,“你可不可以来接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廖择文同样随父母到爷爷奶奶家过年去了,爷爷奶奶家距离江家老宅很远,廖择文现在出发来接他,大概要一个小时。许恩殊带上手机偷溜出别墅,沿着路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走不动了才停下来。她蹲在路边,亮着暗淡光线的路灯伫立在路边,许恩殊看到远处闪着灯火。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以来,除夕夜里都同平时一样安静。
    许恩殊和廖择文一直通着电话,不断能听到廖择文那边传来呼呼风声。
    在廖择文的再叁询问下,许恩殊抽抽嗒嗒的讲完今天江则勉给她受的委屈后,感到疲倦,不太想说话,这下倒显得廖择文话更多一些。许恩殊用简单的词汇回应廖择文,在某一刻,她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哥哥。
    廖择文声音又温和两个度,“怎么了?”
    “没什么,就叫叫你。”
    其实不是的。许恩殊左手环住右边肩膀,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散在昏暗的光线里。这样干燥寒冷而又寂静的冬夜,她好想要一个廖择文的抱抱。
    廖择文的肩膀那样宽阔,他那样高的个子,被他有力的双手抱进怀里,会觉得是被一座山环住,变得很安全。
    在四十七分钟后,廖择文终于开着电动车接到许恩殊。他将车停靠在路边,叁两步走到许恩殊面前,将她抱进怀里。
    他弯下腰和许恩殊对视,眼睛里浓烈的歉疚让许恩殊一时忘掉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对不起恩殊,等高考完我会立刻去学车,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就不会让你在这么冷的天坐电动车了。”
    像是预料不到廖择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过了两叁秒,许恩殊才说,“我没事的哥哥。”
    廖择文心疼的用拇指抚她哭肿的眼皮,“我知道,我们恩殊最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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