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院的前院,林恽轩的乡自卫队在场院上排排站立,一个个身穿黑布衣裳,脚蹬黑布鞋,倒也整齐划一,只是个个东倒西歪,勾肩搭臂,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自卫队员的身前,各类武器一字摊放,有一挺机关枪,四十多支老套筒,还有二十多支单打一,其余尽是大刀长矛……
    孟占山挨个察看,挨个询问,表情严肃。
    “呯呯呯!轰!”
    突然间,院外枪声大作,兼有手榴弹剧烈的爆炸声。
    两个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呼小叫道:“糟啦!有队伍打过来啦,好几百人呐!”
    众人一听,顿时乱作一团,二百多人的队伍,有的紧张地望向孟占山,有的急慌慌的去抓地上的武器,有的立马脚底抹油,不顾一切地朝后院跑去。
    大水先是抓起地上的老套筒,然后几步窜到门口,伸手关上大门,并插上门栓。
    一个大汉一把抓起地上的机枪,抱在怀里对着大门怒目而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大院里只剩下的七八十个人。
    孟占山走到大汉身前,微笑道:“老弟,会使嘛?保险都没打开!”
    大汉眨巴眨巴眼:“哎呦!可不是嘛?娘的!不会使也得吓吓狗日的,再不成,我抡开砸狗日的!”
    大水提枪跑了过来,神色异常惊慌:“大神!快拿主意吧,咱被包围啦!”
    孟占山哈哈大笑:
    “嗯……你小子还有点脑子!还知道栓门!我说,全体集合,剩下的都是汉子,比他娘脚底抹油的臭小子强一万倍!
    我说!刚才这一出是演戏,是假的!就是要筛筛那些软骨头,都他娘集合!”
    “啊?”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又面露得色。
    “大水,你现在是小队长了,以后这八十人就归你指挥!”
    “啊?……是!”大水大声回答。
    “你!”孟占山指了指抢机枪的大汉,“以后机枪就归你!好样的!”
    “啊?”大汉有些发蒙,苦着脸说:“可是……教师爷,咱不会使啊。”
    “不会使有啥?我分分钟就能教会!老子看中的是胆量? 有了胆量? 就能打好机枪!”
    孟占山又走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子面前:“你!叫啥?”
    “许老白!”
    “别人都捡武器,你咋捡这把唢呐?”
    “嘿嘿,教师爷……”一个队员在旁边偷笑道:“许老白在家里是吹唢呐的? 怕丢了吃饭的家伙!”
    孟占山眼晴一瞪:“瞎说? 要是那样? 他干吗不跑?”
    老白点点头? 气哼哼道:“二嘎? 你小子净瞎说!……我许老白不是孬种? 我虽然不会打枪? 可你们打仗? 我能在旁边吹唢呐助威!”
    孟占山点点头? 友善地拍了拍许老白的肩膀:
    “好? 不错!老白!比那些逃跑的乌龟王八蛋强多了!那些属兔子的,老子一个都不要!”
    周围队员轰笑起来,有队员调侃道:“老白你真有福气? 吹唢呐也能凑数!”
    孟占山突然严肃起来:“瞎说!这把唢呐? 比机枪都厉害!”
    “啥?”队员们听得直愣神。
    “啥什么啥?我告诉你们!打仗固然战力重要? 联络同样重要!这打仗不是单打独斗? 要靠联络配合? 配合得好? 方能打胜仗。
    联络靠什么?靠相互喊话?靠联络兵传令?这不如这把唢呐!
    这唢呐吹起来,眨眼间就能传出好几里地!这就是咱的电话,发报机!”孟占山越说越兴奋。
    队员们有的点头,有的听得似懂非懂,但都听得入迷。
    孟占山嘱咐道:“老白,一会儿讲完了你来找我,我教你各种号谱,我要让你这把锁呐能说上话,无论是进是退,还是调张三调李四,让大家一听就能明白。”
    “哎呀,这锁呐还能干这么多事?真是头一次听说!”许老白喜出望外,胸脯拔得老高。
    “我说,等你炼熟了,咱的队员无论起床,吃饭,睡觉,都听你的号令,你的作用大着呢!
    打仗时更管用,你吹冲锋调调,狗日的还认为哪家娶媳妇呢!”
    “哈哈哈……”
    队员们被逗得大笑,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林恽轩与林子雄,还有二堂主薛继勇在院角的碉楼内远远地看着。
    “他奶奶的!搞什么搞?白浪费咱的弹药,还惊动了乡邻。”二堂主薛继勇甚为不满,嘟嘟囔囔道。
    “就是!爹,哪有这么挑队员的,一下子就刷掉一大半。”大堂主林子雄也甚是奇怪。
    林恽轩哈哈大笑:
    “我说,这孟老弟真神,事先就对我提了四个条件:第一,他对人选有最后决定权;第二,怎么挑由他决定,咱们配合;第三,他挑选的人负责打仗,其他的人归你俩指挥,负责维持治安;第四,如果有准说三道四,让我骂他。
    人家就知道你们会看不惯,早已给我打了预防针。”
    “爹!他有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看重?”林子雄问林恽轩。
    “就是啊!老爷!此人来路不明,又不知根底,别被他带到沟里去。”
    “哼!……你们俩个小子还好意思说!子雄,去年你吹能把自卫队带出样来,还找了个冒牌货教师爷,结果怎么样,秦阎王的自卫军年前跟咱争夺沙河坝,一仗下来把你打得稀里哗啦,咱赔了那么多大洋才讲下和来。
    还有你,继勇,前几日派你押运军火,差点全军覆没。哼,你们要拿得起来,我又何必找外人?
    我看此人是个人才,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世道越来越乱,咱得把身子骨硬起来。”
    林子雄又道:“爹,我看此人来头不简单,有可能是共产党或国民党,您可是干着维持会会长的差使,虽然山高皇帝远,日本人也不常来,可别被他带偏了。”
    “唉,你小子,年轻啊!你以为我想干维护会长这个差事?我是迫不得已啊。不出这个头,让秦阎王或是胡大头他们得了势,咱这一片还有个好?有我在,乡亲们好歹有个人照应。
    唉……鬼子和二鬼子见天介要钱要粮,还要大姑娘,你爹我豁出这张老脸同他们周旋,好歹也算是保了一方平安。
    可你爹我不是汉奸,我不反国民党,也不反共产党。生逢乱世,就得八面玲珑,你知道鬼子二鬼子能撑多久?凡事都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知道吗你?”
    林子雄和薛继勇相视而看,艰难点了点头。
    ……
    “别盯着我的枪尖,要盯我的眼睛,敌人的眼睛朝哪儿看,刺刀就会刺向哪儿。手要稳,下手要狠。
    马栓,二柱子,你们俩朝我进攻,进攻啊,你们两个废物,要想着弄死我!懂吗?快别!”
    操场上,孟占山的眼眼中闪着凶光,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两个队员。
    听到命令,两名队员犹豫了一下,随即挺枪就刺,孟占山灵活地闪过,手腕一翻,手中的木枪己狠狠猛地刺中马栓的胸膛,马栓大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二柱子吓得连连后退。
    孟占山厉声喝道:“二柱子,你他娘还是不是个汉子,嗯?软蛋,稀泥,要是不敢刺!回家去抱孩子去!”
    二柱子大怒,浑身跟触电了似的,猛地前腿弓,后腿绷,挺刺,挺刺,再挺刺……一下子刺了七八枪,恨不能把孟占山一枪扎个窟窿。
    孟占山只架不还,口中呼喝有声:“盯着我的眼,你个愣头青,眼睛要像匕首一样,娘的,不想死,就给我狠狠刺!快,再快!要狠!再狠点!你个怂货!”
    二柱子怒极,端枪大喝着冲上来:“杀!杀!杀!……”
    终于,二柱子在十回合之后让孟占山放倒在地。
    ……
    匍匐训练中,孟占山扑通一下卧倒在地,随后熟练地向前匍匐。身后,众人模仿着他,笨拙地问前匍匐。
    孟占山回头扫视了一圈,恼怒地跳将起来:
    “他娘的,身子尽量放低!大水,你个呆瓜,你得屁股放低,低姿匍匐,子弹擦着你的屁股呢……
    二柱子,你他娘木枪怎么整到胸口来了?胸前不能有任何物品,不然会害死你……
    马栓,你他娘双脚叉开,用力蹬进,遇到任何障碍物都不能抬身子,侧滚一下就避开了……
    废物!一群废物!上战场屁股都得被打烂屁股,快爬!”
    ……
    晚霞中,孟占山正在露天搭起的锅灶里做着炝锅面,大锅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香味引得一众仍在训练的队员们一脸馋相。
    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都吃上了可口的炝锅面,一个个狼吞虎咽。
    孟占山最后一个端起海碗,吆喝道:“我说各位!慢着点,别进到气管子里,弄坏了喘气的家伙!”
    此时有人叫道:“孟教师,那帮巡逻的家伙不服气呢,说什么凭啥咱们吃白面,他们吃棒子面!”
    孟占山笑了:“他白不服气,硬骨头吃白面,软骨头吃棒子面,这是天经地义。话说回来,你小子要不好好练,也给我去吃棒子面!”
    “教师爷,你偏心,怎么二柱子的炝锅面里卧了个荷包蛋?”
    “你小子,下次能在我面前走十个回合,一样给你卧。”
    “许老白!家里揭不开锅了吧,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待会儿把剩下的白面拿上,对付个几天。”
    “教师爷,我……我……”许老白的眼睛有点发红。
    “教师爷,你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却把老白宠得跟儿子一样,你也太偏心了吧?”一个队员笑着说。
    “你狗日的,你要是能刺我一枪,老子也宠你!可话说回来,一个月后要是还挡不住我二枪,你也去巡逻!”
    “别!孟教师,为这炝锅面我也得好好练,我长这么大,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哈哈哈……”
    队员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百米之外,林恽轩与儿子悄悄站立在一颗槐树下,眼见此景,林子雄惊讶地说:
    “我的乖乖,这人不错,带兵真有一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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