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琴瑶就说过,她师父大限将至,她才下山来寻师姐,她怎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
    她道:“我在京中留有人手,帮你找师姐。”
    琴瑶急道:“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可以带着小公子去青城山,我师父可厉害了。”
    青城山是师父隐居之地,要不是心疼宝儿,她才不愿带外人进去。
    宁锦婳心头一动,想了片刻,叹息道:“我身子重,等等罢。”
    她不放心把宝儿交给别人,可自己如今这样,受不了舟车劳顿。手心手背都是肉,正如宝儿无法取代陆钰在她心里的地位,她如今怀着身子,也不能为了宝儿不顾肚子里的小家伙。
    都是她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她的宝。
    琴瑶也没有勉强,她看着她圆滚滚的肚皮,随口问道:“对了,府里找产婆了吗,我看您这肚子,可能提早发动。”
    “三个产婆,养着呢。”
    宁锦婳对陆寒霄又爱又恨,恨他满嘴谎言,恨他强权独断,恨他多疑冷血!但在某些时候,他又能让她心口发烫。正如还未显怀时,他已经找好了产婆奶娘,或者他以王爷之尊,愿意为她俯身,按揉肿胀的小腿。
    那一瞬间,宁锦婳自己都忍不住反思,她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她想对他好一点,想跟他说说话,想帮帮他,可那个男人只会让她乖、让她听话、让她别操心,万事有他。
    这个混蛋!
    “别急别急!来,深呼一口气。”
    不用切脉,琴瑶已经从她紊乱的呼吸中看出她的症结,她引导宁锦婳平复心情,忧愁道:“孕妇切忌大喜大悲,娘娘千万当心。”
    当年生陆钰时那么惨烈,除了她年纪小,身子不宜生产,还因为她终日胡思乱想,郁气凝结,差点一尸两命。
    宁锦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跟那个男人成婚后,她都习惯了。
    琴瑶依然面含忧色,“娘娘,您近来……可有想起什么?”
    “嗯?”宁锦婳懵懵懂懂,“我又没失忆,我该想起什么?”
    琴瑶低眉敛目,看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琴瑶姑娘,你怎么也学会抱琴那一套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琴瑶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听说您生世子时受了很多苦,如今再来一次,不要往回想才好。”
    宁锦婳笑道:“钰儿都六岁了,过去这么多年,谁天天想那些旧事。”
    琴瑶微微颔首,掩住眼里的担忧。
    正巧抱月过来解围,她捧着一碗燕窝红枣粥进来,“呀,琴瑶姑娘也在啊。”
    抱月麻利地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宁锦婳身后,一边嘟囔道:“午膳没吃几口菜,汤汤水水的总该用点儿吧。”
    宁锦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盅,问道:“他呢?”
    抱月回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在议事堂,萧大人也在呢。”
    宁锦婳不说话。
    愣了片刻,抱月忽然反应过来,忙道:“王爷那边也送了,照您吩咐的,绿豆莲子羹,清火祛暑,每日都送。”
    “他没说什么?”
    抱月无奈道:“您又不让人说是您送的,王爷能说什么!”
    王爷日日陪王妃散步,给她揉腿。王妃惦记着王爷的吃穿用度,日日让人送汤粥糕点,偏不让提她的名字。
    两人明明互相惦记,面上却相顾无言。皇帝不急太监急,把抱月嘴里都急出了水泡。
    宁锦婳哼了一声,低头用精巧的汤匙舀粥喝。琴瑶趁机告辞,抱月等她用了半盅,用锦帕擦了嘴,才道:“叶小姐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见?”
    当然要见!她前几日就想见她了,如今叶老板可是个大忙人,在外照看生意,寻常不回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抱月一眼,“还不快请人进来!”
    抱月撇撇嘴,她就是故意的。要是一开始就禀报,主儿连这半碗燕窝粥都不用了,肚子那么大,吃这么少,神仙也抗不住。
    抱月确实了解宁锦婳。
    她多少端着点王妃的架子,等叶清沅进来时,她已经换下纱衣,穿上一件水蓝色的齐胸襦裙,头发也松散地绾了个发髻,盘在耳后。
    两人相视,皆是一惊。
    叶清沅看宁锦婳腮凝新荔,皓齿明眸。在孕期中,她身子比之前更丰满些,下颌也更加圆润,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看得出来,被人照顾地很精细。
    宁锦婳看叶清沅,越看,眼中越惊诧。
    叶家千金是个清冷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短短几个月过去,清冷美人怎么变成了个……公子?
    叶清沅一身男人装扮,可能终日在外奔波的缘故,她白皙的肤色暗了一个度,眉毛刻意画的浓粗,眉下双目坚毅,挺鼻薄唇,真看不出是个女子!
    宁锦婳绕着她看了半天,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的还长壮了?”
    “是垫肩。”
    叶清沅回道,声音不复之前的清亮,而是有些沙哑。
    “你的声音……”
    “找琴瑶姑娘配的药。”
    襦裙遮挡不住宁锦婳的圆肚子,叶清沅伸手把她扶在靠椅上。看她诧异的神色,她微微挑眉,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展在身前。
    “在下宝丰粮庄叶元青,见过王妃娘娘。”
    宁锦婳双目睁大,仍旧不可置信,“叶小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这样不好么?”
    叶清沅微微一笑,“外出做生意,谁会信服一个女儿家?你如今当叫我一声——‘叶老板’”“荒唐!你快换回来!我找琴瑶……让你的嗓子恢复……”
    她以为不用她抛头露面,就像京中那些贵妇们,谁手里没些铺子水田什么的,也没见她们亲力亲为啊。
    她牺牲太大了,不值得。
    叶清沅摇了摇头,只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信步坐下,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不说这个,你就不好奇,我为你赚了多少银子么”
    第79章 第
    79 章“当初说好的,不管亏赚我都认。”
    宁锦婳看着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叶清沅,依然缓不过神,“不过如今看来,叶老板生财有道。”
    叶清沅但笑不语,在宁锦婳懵懵懂懂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
    可能先前叶清沅胃口吊的太高,明明不算差的收益,却让宁锦婳兴致阑珊。她在京都的铺子田庄盈余有利钱,这些东西她留给了陆钰,陆钰是个孝顺孩子,每月还往王府送一千两左右,区区三千两,着实入不了宁锦婳的眼。
    不过滇南不比京都繁华,叶清沅女子之身,人生地不熟,辛苦扮做男儿才赚来这些,她知足。
    谁知叶清沅摇了摇头,轻声道:“三万两!”
    “好好,三……等等!你说什么?”
    宁锦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三……三万两?”
    “你休要拿我开玩笑!”
    她给她那些零零碎碎,加起来才不过五万两,这才几个月,就是范商圣在世也做不到哇。
    叶清沅斜睨她一眼,“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
    她眼眸清亮,含着隐隐的自得和傲然,如此情态,隐约能窥见昔日叶大小姐的影子。
    宁锦婳还沉浸在震惊中,那可是三万两白银啊!整整三万两,加上她原本的五万,再把京都那一摊凑一凑,说不定能凑个整十。
    宁锦婳再不识俗物,也明白十万两是个巨额数字,能抵整个南地一年的赋税,她……她自己竟如此富有?只要她愿意把银子拿出来,是不是就能帮他?
    她紧紧攥着拳头,手心的疼痛让她不至于失态于人前,却听叶清沅道:“莫急,我已用这笔钱置办产业,待今年秋冬,必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
    “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来人呐百日萌南/极生 物群衣尔五以死幺寺幺而,等待你的加入她肚子圆鼓鼓的,才七八个月,跟马上要生了似的,叶清沅紧张地叫人,被宁锦婳伸手拦住,“不用,我没事。”
    周围人都很担心她,怕她早产,或者胎儿太大,将来不好生下来。反而宁锦婳自己一身轻松,她心里有谱儿,肚子里这个跟他二哥一样省心,不会让她疼的。
    她嗬嗬喘着气道:“你先、先把话说清楚,如今账上能拿出多少?”
    叶清沅低头思忖,“能用的……唔,差不多八千两左右吧。怎么,你有急用?”
    从十万到八千,短短几句话,让宁锦婳的心从天上到地下好几个来回,明艳的脸上唯余错愕。
    “别慌,听我给你慢慢说。”
    叶清沅执起茶壶,给宁锦婳添上一杯甘凉的茶水,声音徐徐而来。
    她能赚这么多,不乏叶清沅自己久居江南,擅长经营之道,其中宁锦婳也居功甚伟。
    宁锦婳是个甩手掌柜,只把钱给一股脑给了叶清沅,甚至亏赚都不在意,只有一个要求——买米铺。
    米价愈低,当时叶清沅差点被她气吐血,但谁让她是东家呢?尽管知道会亏损,她还是遵照宁锦婳的要求买了许多米铺。为了减少损失,她只能趁低价多囤粮,恰好南诏商人过来做生意,双方一拍即合,叶清沅囤的那些米、粟堆积成山,干脆合并在一起,成了“宝丰”粮庄。
    叶清沅的想法很简单,放长线钓大鱼。米、粟之类大多耐放,如今低价收购,待日后粮价上来,不说赚多少,至少不要赔。
    谁知今年碰上个大旱天,不仅滇南,其他各路州郡都缺粮,官府也在收购粮食。粮价一路攀升,迫于官府淫威,她这段日子出手了一些,不过大头还在自己手里捏着。
    叶清沅道:“再等等,还不到时候。若一直不下雨,两个月后秋收收不上来,那时一石米能涨到五百文,翻几倍!”
    宁锦婳恍恍惚惚,“官府……也在收购余粮?”
    叶清沅哂笑,道:“如今粮食可是宝贝,各大州郡都在收,不过价格么——呵。”
    商人逐利,没好处的事儿谁会干。各大商户明面上出了血,但肯定不会把家底儿拿出来,都等着将来高价出手。
    ……
    “原来如此……”宁锦婳喃喃自语。她看过陆寒霄的密折,大商贾抱团不愿卖粮,让本就散涣的百姓更加惶恐,民心不齐,恐生动乱。
    方才叶清沅告诉她,宝丰粮庄是南地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寻常散户要看着“叶老板”的脸色说话。
    而作为宝丰粮庄的幕后东家,宁锦婳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让他日日头疼的,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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