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如丝线的光被抽出, 是橘色的,带着暖暖的炁息,大江和小江瞧到了, 惊得不行, 脚步都往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什么?”大江失声问道。
    “大哥, 我想这应该就是运吧。”在潘垚出声之前, 小江先一步地开口了, “咱们赊刀一族抵押着别人的运。”
    因着几乎是不要什么本钱的让族人卖玩偶娃娃,大江本就想到了族里早几代的行当,赊刀抵运,猜测归猜测, 到了真的瞧到的时刻, 心里还是十分的震撼。
    原来,这便是运。
    “不错, 这便是运。”潘垚点头, 视线落在这如丝线漂浮的运道上,眉眼间都是冷厉,“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运,是父母亲缘。”
    大江和小江不解,朝潘垚看去。
    手诀一掐,丝丝运道勾缠成了一片绿叶和一朵花的模样,随着潘垚的手一推, 它们朝虚空处飘去,带着橘色的光亮,像深海之中的水母一般,朝自己原本的主人归还而去。
    “这是一道还真符, 还真符下,运道去假还真,成这花和叶的模样,你知道这花、这叶,它们叶代表着什么吗?”
    大江和小江齐齐摇头。
    若是平时,他们长在乡间,小时候也是漫山遍野地跑过耍过的,寻常的花草自然认得,只是这会儿心神激荡,一时还真没瞧清楚,这花是什么花,这叶子又是什么叶子。
    “这是椿树叶和萱草花。”
    椿庭萱堂,还真符下,气运化作椿树叶和萱草花,这是双亲之意。
    “寻到你们赊刀一族的人,他掠的运不是旁的运,是父母亲缘之运。”
    运这一物缥缈,好似瞧不清摸不着,可它却时刻环绕着人的周身,影响着一个人的际遇。
    每一个人拥有的运也不一样,有人事业运强,有人桃花运盛,有的财运亨通……而在幼年时期,人最为重要的一运,那便是父母亲缘之运。
    潘垚手中捏着那尊白骨娃娃,将它所有的哀叫湮灭。
    “大江叔,你方才给我的胶皮娃娃,它不是新的吧。”
    “对对对。”大江急急点头,“自打我知道小丁——哦,小丁就是我那卖娃娃的族堂弟,自打我知道他违背了叔公的遗言,夹着玩偶娃娃在货物里卖,我这心就不踏实。”
    所以,他当场先将人喊住了,不让他继续这门生意,又将小丁卖出的娃娃收了一些回来。
    收回的倒不是太多,主要小丁也和他们一样,开着轮车卖杂货,客人不固定,场地也不固定,他们急着寻找潘垚,急着收拢未卖的货,时间就不够充裕。
    “喏,这些是还没有卖出去的娃娃,小丁手上的货都在这儿了。”
    大江领着潘垚去了堂屋,转身,手指着角落拿处。
    潘垚瞧去。
    那儿搁着两麻袋的货,全部是细嫩脸,眼睛咕噜噜能动,樱桃粉嘴巴的橡胶玩偶。
    而每一个娃娃,都有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气息。
    ……
    火光撩过,这两麻袋的娃娃起了火。
    只见娃娃身上有青幽之光一闪而过,是心口腹肚之处,那儿好似有了骸骨一样。
    感知到了危险,玩偶一下活了过来。只是还不待它们奔走逃窜,火光便将它们吞噬。
    空气中有难闻的胶皮燃烧味,地上有黑色又黏腻的橡胶灰,一摊蜿蜒地流动,像血……
    火光燃尽,两个麻袋里的橡胶娃娃,每个腹肚里都有一个骨娃娃,只是这一次,它们没有运道。
    还未被领回家,自然还未掠运。
    手一拢,尽数的骨头娃娃还未出声便被禁锢,潘垚瞧着这一地的狼藉,皱眉问道。
    “是谁拿货过来的?这门生意——小丁又做了多久?”
    “厂家倒是离我们村不远,我听小丁说了,就我们隔壁镇上的玩偶大户,老板好像姓朱,叫什么鱼的。”大江冥思苦想。
    “朱有余。”小江补充。
    “对对,就叫朱有余!”大江一拍脑门。
    他今儿脑袋都有些吓懵了,不好使,一个名儿想了这么久,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把人名字喊出来。
    “我都打听了。”大江嘴皮子又利索起来,“他做这生意有几年了,比别人家都厉害,听说生意好得很,单子一单比一单大,这两年都有去广州的展会,还和外国人做生意。至于找小丁卖货——这事是去年冬日时候开始的。”
    按大江的话来说,他这族堂弟也不容易,家里就一个老母亲,身子骨不是太好。
    大病没有,就是小病不断,不能做粗活,不能累,得养着,吃好东西养着。
    搁以前的粗话来说,这是没有小姐的命,但有小姐的病,折磨人!生命安危倒是没有。
    “原先他也不想接这生意,叔公的话,大家伙儿都记着……”大江有些惆怅。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走茶凉,这话搁哪里都顶用,江云舟在的时候,因为他是赊刀一族仅有的云字辈,又有不凡之处,能落谶言,大家伙都敬着畏着他。
    他临走时的话,大家都记到了心头。只是转眼两年过去了,啥事儿也没发生,渐渐地,那一份敬畏便散去了些。而贩卖朱有余的橡胶娃娃,这事得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坏处瞧不到,好处起码实在,钞票压手啊。
    更何况,江祥丁家里还有个吃药、又需要人照料的老妈。
    大江一抹脸,“赚了不少,人就有些飘了,这不,喝酒时候和乡亲说着话,不免就透了几分,我们这才知道这事。”
    小江跟着附和,眼里也有着担忧,“小丁哥还犟着嘴,说叔公临终前说的娃娃,不一定是玩偶娃娃,还说,他说不定就是劝诫我们,叫我们不能做丧良心的买卖人口勾当。”
    如今瞧来——
    小江的视线落在潘垚手中,那儿还掐着一个骨头娃娃,这是掠过运的,而在她脚边,还有一堆的骨头娃娃,从两麻袋里化出来。
    这会儿,它们好似被禁锢一般摆在地上,姿势各不相通,或呈现手脚奔逃,或抱头,或捂嘴尖叫……各个都是模糊的骷髅样。
    ……
    冬日便寻上了赊刀人——
    潘垚眼里染上担忧。
    她也朝骨娃娃看去。
    这东西邪门,掠的是父母亲缘之运,又是以橡胶娃娃披皮,做的是小孩子的生意,目的性极强,本就奔着孩子的运道去的。
    “不行,我得去朱有余家中瞧瞧。”潘垚待不住了,想从源头上解决这事。
    大江小江不放心得很,对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父母亲缘之间的运道被掠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潘垚眼里有气愤,为那些买了娃娃玩偶的小孩,也为他们的爸妈。
    “财运被掠失财,父母运被掠,自然是失亲。”
    “时间浅的,亲缘便淡薄,这事不突兀,只发生在潜移默化之间,外人和当事人只会觉得父母烦心事多,对孩子的耐心不足,动不动地就生气……对孩子,少了当初的那几分喜爱。”
    小孩子性子多变,每一段时间都不一样。
    在成长过程中,有一段时间会格外的顽皮,不懂事,捣蛋……父母心生厌倦烦闷之意时,也只是瞅着孩子,埋怨、数落他不如小时贴心可爱。
    “时间久了……”潘垚说着话,声音顿了顿。
    她手中那一块掠过运的骨娃娃被她幻化成一株椿树和一朵萱堂,手心一握,原先繁茂的椿树和萱堂枯萎而去,最后成为虚无。
    潘垚的眉眼黯淡了两分。
    椿庭失荫,萱堂已逝,这是双亲不在的结局。
    大江小江惊了惊,心里一个咯噔,手都抖得厉害,“造孽,这是造孽!”
    难怪云舟叔公走时如此的不放心,这事造孽,是大罪过。
    每个人都年幼过,谁不知道,在小娃娃眼里,父母便是他们的一片天,是他们的全部。
    而这胶皮玩偶经由他们赊刀人的手,掠的是这样的运,这不是让他们的天塌了,地崩了,还让他们视为全部的存在厌弃着他们。
    这这、
    诛心啊!
    这事造孽又诛心!
    大江小江兄弟没有被掠运,只身为一个外人去想这事,多觉得可怕极了。
    气血上涌,耳朵嗡嗡嗡地响,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无数小娃娃无助的哭泣,抱着膝盖,躲在一处黑漆漆的角落里,不解为什么爸妈变了,原先庇护他们的大房子,一下就成了张嘴的大怪兽……
    ……
    潘垚出了江家,准备去大江小江说的朱有余家瞧瞧。
    大江:“你不知道路,我们一道去吧。”
    “不用,有着这个,我能寻到朱家。”潘垚晃了晃手,示意大江小江瞧那被拘着的骨娃娃。
    大江低头瞧去,就见潘垚掐了一道符,原先被禁锢的骨娃娃得了自由,这会儿贪婪着张嘴吞噬着符光中的运道,随着吞噬,漆黑的半空中好似有了缥缈的丝线。
    这是骨娃娃将运道往回搬运。
    大江正想说什么,这时,村子里跑来一个青年,手中打着手电筒,声音有些慌,也有些沉痛。
    “大江哥,大江哥,出事了——”
    顾不上数落人毛躁,听到这一句出事,大江心里咯噔了下,丢了潘垚,几步迎了过去。
    “这又是怎么了?”
    “小丁哥他妈妈,他妈妈。”来人哽咽了两声,一抹脸,“她过世了。”
    大江和小江震惊,“怎么会?”
    潘垚停了脚步。
    大江脸上还有听到消息太过意外而不踏实地发懵。
    他转头朝潘垚看去,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发涩。
    “阿萍婶子的身子虽然差了些,但总的来说,身子骨还行。平日里小病不断,大病是没有的,医生也说养着就好,别多操劳就行……怎么会走得这样突然,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他瞧着潘垚,眼里有期冀,想说小丁他妈妈去得突然,和小丁贩卖胶皮娃娃这一事没有关系吧。
    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十有八九,这突然的去世和这事有一些牵扯。
    潘垚心中叹了口气。
    自然有干系,送着能掠人运的娃娃入门户,赚了钱财,丰厚了财运,自然得损一些其他的气运来偿还,尤其是这江祥丁没有赊刀人的修为,却行了赊刀人赊物抵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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