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的,这是和自己一道的。
    不知不觉,云层后的月亮从东爬到了西,东边泛起了鱼肚白,潘垚意犹未尽,瞧着被自己卷着推走的云炁,却也有些疲惫。
    再瞧那道穿着红绿衣裳,手持扫帚的扫晴娘,她有几分不好意思。
    “扫晴娘,我还得去摘荔枝,今儿不能再陪你扫晴了。”再瞅这一片天空,潘垚也好奇,“你要歇一会儿么?”
    扫晴娘挥了挥手,朝潘垚笑笑,扫帚一扫出,又是一道云炁被扫薄。
    她无声地表示,这片天未晴,扫晴娘不能停。
    时隔地面几千米的地方,挂着扫晴娘的村庄里,屋檐下的扫清剪纸随着风动,风一吹,扫帚一扬。
    人间祈愿,天地化其形,扫晴娘是人们的祈愿,以及,这也是一片风炁凝聚而成,为的便是这一场晴。
    歇息,那是不可能歇息。
    扫晴娘虽然不会说话,瞧着潘垚却是面有笑靥,扫帚一收,低头瞧着两人都围着围裙的模样,几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拉了拉潘垚的手。
    潘垚有些诧异,祈愿所化,扫晴娘的手像风,也像云。
    玉镜府君也有些意外。
    下一刻,就见那握过扫帚却依旧纤细的手点了点潘垚的脸颊两边,如平静的湖面落入一道雨滴,非常寂静时候,是雨落的声音。
    天晴。
    扫晴娘张了张嘴,做了个口型,下一刻,云炁翻动,一下又一下的扫帚起,扫去这一片天的积云。
    ……
    路上。
    潘垚一路往前走,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边,那儿,轻轻被点动的触感好似仍然存在,有些温柔,带着晴朗的干燥。
    “府君,扫晴娘点了我两下,这是什么意思呀?”潘垚还化了个小镜子在手中,探头凑近瞧了瞧,还以为能瞧到和扫晴娘一样的面靥,哪成想并没有。
    “扫晴娘脸颊边的两个小点还怪好看的。”潘垚弯了弯眼睫。
    “这是扫晴娘的祝福。”玉镜府君也是意外,他也未见有人能得扫晴娘的祝福。
    民间说着扫晴娘,也叫扫晴婆,只是挂于屋檐下的一道红色剪纸,头戴着花,手持一柄扫帚,是北地一片祈愿天晴的祈祷。
    而今夜瞧到的扫晴娘,那可不单单是剪纸,它是天地之势应祈愿,风炁化其形,扫晴娘的祝福,究其根本,探其本质,也是天地的祝福。
    因着扫清娘的扫晴的特点,此举,亦有拨开云雾见天明之意。
    拨开云雾见天明,结局虽是天明,可是也曾有过云雾。
    玉镜府君瞧了潘垚一眼,眼里有沉思之色,想着方才他一闪而过的记忆画面,难得的,心绪有些许波动,眸中染上了不宁之色。
    难道,他当真忘了什么?
    玉镜府君有些不放心潘垚的安危。
    万千气机起,片刻后,雷云纹翻动,玉镜府君面上平静,心中却有万般波澜。
    天机,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机。
    才窥探便有赤光反噬,显然,此事机密,此时不是知情之时。
    玉镜府君的脚步慢了一些。
    过往的记忆浮掠而过,仔细思量,好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缺的。
    原先,他只道自己是一道残魂,自被师兄夺了偃骨后便陷入了沉眠……如今看来,里头当另有蹊跷。
    “是祝福呀?”潘垚惊喜,回头瞧远处的那一片天,隐隐好似还能瞧到扫晴娘扫着扫帚,得空了,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潘垚也笑弯了眼睛,踮着脚,遥遥地摇了摇手,再瞧那儿,天空还有好一片的云炁。
    突然,想到了什么,潘垚眼睛一转,停住脚步,回身,也扯了扯身旁那白色的袖袍。
    “府君,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回芭蕉村一趟,去去就来。”
    才说完,玉镜府君就见小姑娘如风似光,元神出窍,佛子出游,意随心变,一道风炁从自己旁边呼啸而过,翻动衣袍翻飞,只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玉镜府君好笑,下一刻,心随意动,玉镜府君跟上了潘垚的速度,瞧着小姑娘如一阵飓风呼啸,卷着朝潘家的屋檐袭去。
    屋檐下,蓬头鬼娃娃还挂在那儿。
    飓风来袭,后颈处吊着一根细线,双脚着不到力,蓬头鬼娃娃只得跟着风炁一晃又一晃。
    它气怒得不行,蓬松的发像炸毛了一样在半空中炸开,小豆儿眼里都是气闷。
    潘垚落地,化成人形,瞧着依旧挂在自己家里晒月亮又晒太阳的蓬头鬼娃娃,无奈地摇摇头。
    “你说你,都小两年的日子了,你还在我家挂着,你呀,就是心气儿不行,老是想着听墙角耍坏,我这才送不走你。”
    蓬头鬼娃娃哀怨:……
    天性如此,它也没法子。
    这小大仙还好意思说这话,明明自己前儿日子写着作业,搬了个小凳子和小桌子在屋檐下头,做着什么好词好句的摘抄,上头还写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蓬头鬼娃娃心里哼哼着气,叨叨着潘垚。
    写作业都知道这话了,何苦再来为难它?
    它多不容易,如今不捉弄人,也没去吓着人夫妻,就是一颗爱好八卦的心,尤其是夫妻八卦的心,如烈火熊熊难熄,这有什么错,这有什么错!
    天天吊在这儿,晒太阳又晒月亮的,它都要晒发霉了!
    小豆儿眼哀怨得不行。
    它只巴掌大,如今成了小胳膊小腿儿,吊在屋檐下,手脚拳打脚踢,也只好似被风炁晃动,不见当初那吓破人胆的威风,倒是添几分逗趣。
    潘垚:……
    “没错没错,”接收了蓬头鬼娃娃心底的呐喊,潘垚反思了两秒,“这不,我知道自己的不妥,去玩的时候,都走出好远了还回来,为的是啥,为的还不是你。”
    院子的枇杷树下,玉镜府君倚着枇杷树,笑着瞧潘垚忽悠蓬头鬼娃娃,只见黑发白衣,清风拂动衣角和发梢,染上了枇杷花淡淡的香气。
    他就如这枇杷花一样,开花的过程有些寂寥,花香淡淡,花色也浅浅,然而,潘垚回眸时,那道纯白的身影始终都在。
    潘垚回头冲玉镜府君狡黠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回过头,忽悠着蓬头鬼娃娃,一本正经模样。
    “我仔细地想了想,天性确实是难移,只是晒太阳和晒月亮也不够用,咱们呀,得做些实在事。”
    实在事?
    蓬头鬼娃娃晃悠着身子,狐疑不已。
    啥实在事?
    潘垚捡了地上一片叶子,化形符一掐,边缘带些枯黄的叶子成了一把小扫帚。
    她将扫帚往蓬头鬼娃娃手中一塞,只见小小的娃娃手中拎一把绿芒草扫帚,四肢细骨伶仃,脑袋大,头发蓬松,豆儿眼里都是发懵。
    这是啥意思?
    潘垚使唤鬼,“喏,你握紧了这扫帚,风来,你就将风炁朝天上扫去,帮着扫晴娘一道,将这乌云扫淡,还天空一片晴朗。”
    “放心,咱们做的实在事,天老爷都能瞧到,回头呀,我给你放几天假,随你去耍,别去吓人就成,天天拘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交代完了,瞅着清风吹来,蓬头鬼娃娃捏着扫帚,随着它摇晃,风炁朝天扫去,潘垚仰头朝天上瞧去,瞧到扫晴娘簪花的身影,欢喜地摇了摇手。
    扫晴娘察觉到了扫帚上风力的加持,就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般,这会儿,每一下的扫天都比之前轻松,风大,云也吹得远一些。
    扫晴娘从云端探头,瞅着潘垚的方向,面靥上的两点弯弯而动,同样笑靥明媚。
    ……
    “走喽,我们去摘荔枝了。”潘垚招呼着玉镜府君。
    很快,这儿便不见天晴色棉衣的小姑娘,也不见那道白色的身影。
    蓬头鬼娃娃瞅着手中的扫帚,傻眼了。
    它都不知道这扫帚怎么就到自己手中了,风来,它不自觉地扫风炁,想撂手都撂不下,一下,一下,又一下,这一扫,就从天黑扫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扫到了黄昏。
    天空放晴,果真如玉镜府君说的那样,傍晚的流云美得惊人。
    天晴色做底,白色点缀,是扫帚扫过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落日的地方还有几团颇厚的云,瞧过去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美得让人心惊。
    潘垚早早地便去火烧云里耍了一通,沾了一身的云炁,这才归家。
    瞅着抱着扫帚,两手耷拉,小豆儿眼哀怨,细骨伶仃的腿也随风晃晃的蓬头鬼娃娃,难得的,潘垚觉得这小丑家伙有几分可怜样。
    “好了好了,我说话算话,给你放几天假,这几天不晒太阳也不晒月亮了。”潘垚将蓬头鬼娃娃脖颈后的束缚绳解下,丢了它在半空,摆手赶鬼。
    “去玩吧,别去吓人,你一吓人我就知道,要是让我再逮着小尾巴了,有你好瞧的。”
    敲打了一番,潘垚去了厨房,准备去洗一盘昨儿摘的荔枝。
    不愧是被称为荔枝之王的糯米糍品种,初秋还能有挂果,果肉丰厚嫩滑,多汁清甜,里头的果核还小粒,好吃得不行。
    蓬头鬼娃娃得了自由,激动得连连跳脚,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的自由,可这自由,是它辛勤劳作换来的!
    这一刻,不知当了多久上床鬼,又当了小两年蓬头鬼的鬼物体会到了人们发薪酬时的快活。
    百般滋味化作了一句话,不容易啊!
    蓬头鬼娃娃思量,去哪儿耍好呢?
    当然是去听墙角了!
    吓人不行,听墙角还是可以的,它只听听,啥都不干,真的!
    听哪儿的墙角?
    上次自由,还是公安局探听皮衣贼的消息,不容易,一晃都快两年时间了,呜呜,蓬头鬼伤怀了片刻,下一刻,它拳头一握,准备去瞧瞧上次未听完的墙角。
    夫妻争吵,背对着背不理人,如今这么久了,到底是丈夫占上风,继续开小卖部呢,还是妻子占了上风,改行去做娃娃了?
    俩人还吵不?
    一想到马上又能听夫妻的墙脚了,蓬头鬼娃娃一搓手,豆儿眼都在嘿嘿笑。
    别说,这心还怪痒痒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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