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惆怅,不放心地又道。
    “毛大姐,我说的这话,你别在外头说,又没个证据的,回头人家说我空口白牙地乱讲,我可讨不了好。”
    要不是瞧着这毛家老的少的,一家又都是女人,还带着个瞧不到东西的小姑娘,魏舒华都不打算说这话。
    “老妹儿,你放心,我也不是个话多的。”毛老太摆摆手,“你也好心,我知道。”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小巷子处,魏舒华家先到,两人说了两句话,魏舒华便先回了家。
    巷子铺了石头,倒是整洁,黑色的布鞋踩在石头上,大半天过去了,鞋面都还是干净的。
    毛老太抬起头朝巷子看去。
    这一片多数是木头建筑,黑褐色的木头做墙体,楼顶是瓦片。
    临街的堂屋门大,有为了多赚一份钱,将墙面再扩大,做了个木板门的,堂屋当店面租出去了,每个月也能赚个买菜钱。
    “这要是着火了——”
    老太嘟囔了两句,没敢把话讲完,摇了摇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
    第146章
    早晨撕万年历的时候, 潘垚动作顿了顿,视线落在日历的小字上。
    “怎么了?”潘三金从外头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海碗, 里头是一碗的荔枝,剪了枝叶,一粒粒搁在海碗中, 红彤彤冒着刺。
    还未尝, 好似就有一道酸甜的滋味浮上,唇齿生津。
    “好快呀, 今儿都旧历七月十三了。”撕下来的挂历纸也不能浪费, 折了折, 潘垚将它搁在灶头放碎木的竹篮子里。
    挂历纸轻薄,用来引火正好。
    七月十三——
    潘垚又看了眼挂历。
    那么,过两日便是旧历的七月十五, 鬼门大开时候,也就是俗称七月半的鬼节了。
    “快十五了?”潘三金也瞧了一眼,端着海碗, 脖子还不自觉地缩了缩。
    这时候大白天,夏日雨少晴天多,外头明晃晃的, 还有一片的蝉儿在叫,直把树梢头的荔枝叫红,潘三金却觉得好似有一股凉风吹来, 阴嗖嗖的。
    现在他知道了, 七月半,那是真有鬼。
    “明儿爸爸就去镇上,买点香烛纸钱, 请祖宗吃一顿好的,再杀只鸡。”
    潘垚为鸡寮里不知是哪只要遭殃的公鸡鞠了把鳄鱼眼泪。
    “鸡腿我要吃红烧的,香!”
    “……知道了。”
    ……
    六里镇上,阿国、阿添、还有小超几个,当年出事时候,恰好是七月半前后,六鬼寻来,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当年溺水的真相,还见了阿添几人的魂。
    不知道有魂灵时候,年节的供奉都没少,这确定了人死后当真有魂灵,生者只会更加的惦念和慎重。
    潘垚去了趟镇上,为阿国阿添家里的供奉做了一回顾问。
    是夜,天上一轮圆月。
    圆月投下沁凉的月光,放眼看去,有种幽冷的明亮。
    今夜有风,风吹过树梢头,有沙沙地声音,虫儿鸣叫的声音好似都弱了几分。
    潘垚能听到,除了风声,树叶声,虫鸣声,虚空处还有另一种声音,侧耳听去,咔嚓咔嚓又哗哗作响,像是什么拖拽在地上。
    一步一步,又一步——
    缓缓前进。
    “这是恶鬼,声音是铁链,恶鬼罪孽缠身,上了阳间脚上也带着脚镣,有阴间的束缚,行事也能多一份谨慎。”
    玉镜府君的声音有些轻,风一吹,声音好似都散开了。
    他侧头看去,正想问潘垚怕不怕,就见潘垚一脸兴色。
    “恶鬼?”
    “走走,咱们去瞧瞧。”
    阴历十五是地宫圣节,这一日,鬼门大开,对于阴间的众鬼来说,这一日是狂欢的盛宴日。
    重返阳间,享人间香火供奉。
    潘垚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袖袍,想去瞧瞧恶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寻常的鬼不一样。
    青面獠牙?
    身长数丈?
    行走间会不会阴风阵阵?
    潘垚可好奇了。
    玉镜府君笑了笑,抬脚跟上。
    空气里有香烛的香气,在十字路口这样的地方,一阵风吹来,灰烬旋转飞天,潘垚瞧去,能看到别人瞧不到的。
    只见数个幽魂挤在十字路口,飞天的不是灰烬,是漾着金光银光的金银元宝,还有一些食物精炁。
    这是人们在十字路口布施孤魂野鬼,毕竟,人吃饱了就不闹,鬼也一样。
    积阴德,保平安。
    七月十五这日阴气重,街上的行人少,一些心里讲究这些的,早早就关了门回家,也有没那么信的,想着一家老小,再想着店面租金,皱了皱眉,还是同以往一样,开着店铺到天黑。
    “嘿!”一道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声音才落下,一件外套也跟着声音飞了过来,正好落在鲁鸿平的脑袋上。
    “干什么,臭死了!”
    鲁鸿平气急败坏,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外套,鼻子嗅了嗅,嫌弃得不行。
    一股子的汗酸味儿,埋汰!
    鲁鸿平将外套丢了回去,“这么脏,自己拿着!”
    “哟!你还有脸说别人埋汰呀。”从后头大步上前的是鲁红平的同学张巧峰。
    两人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一条街上住的,打小一块玩,一块去煤渣堆里捡煤核,一块上下学,比亲兄弟还要亲。
    “我可都听说了,你小子才埋汰人,都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夜里在家屙屎,也不去公厕,啧啧,还要我姆姆给你倒痰盂!”
    张巧峰箍住鲁鸿平的脖子,笑笑闹闹,月光下咧嘴,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羞不羞呀。”
    a市这地方,亲近的人家喊伯母,那不喊伯母,得叠声喊一声姆姆。
    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手长脚长,因为抽条,个子瘦削颀长,不用怎么捯饬,那都是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和帅气。
    一声姆姆,尾音微微上扬,爽朗中带两分小孩的娇憨,大婶子听了,那能乐呵得塞个苹果过去。
    “起开起开!你沉死了。”鲁鸿平半点不觉得张巧峰讨巧,扭了两下,将人箍在脖子上的手甩了下去。
    脸垮了垮,眉眼一耷拉,薅薅发,又烦又憋闷。
    老妈真是的,怎么啥事都往外头讲啊!
    这都第几回了?第几回被人打趣了?
    鲁鸿平心里又气又憋闷,显然,自打他妈妈在外头说了他的糗事后,他不是头一回被人揶揄。
    两个小子一道往前走。
    “哎,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去公厕上厕所啊,咱也大了,老用痰盂不成,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张巧峰自问自答,嘴里还啧啧发声,“要是我,羞都羞死了。”
    鲁鸿平也快羞死了,气血上涌,脸上“腾的”一下发红了。
    他又羞又恼。
    “你以为我想啊,它肚子就要晚上疼,我有啥办法。”
    “晚上也不耽误去公厕啊,咱们解放路的茅子胡同虽然老旧了些,不过,这路灯还是有的嘛。”
    鲁鸿平支吾了两声,末了肩膀一耷拉。
    好吧,他承认了,他怕鬼。
    “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咱们八岁那一年,我都见鬼了,我才不要半夜三更的去公共厕所,现在都我自己刷马桶了,真的!”
    他之前是马大哈的性子,没想这么多,要早知道他老妈会把自己屙屎这种私事在外头说,他早就自己刷马桶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想想大家都知道,他就难受得要脚趾扣地。
    “嗐,那就是个巧合,偏你胆子小,一直还想着这事。”
    张巧峰毫不在意。
    鲁鸿平说的遇鬼这事,它就像是个无头公案一样,事情又过了几年,大家觉得呀,就鲁鸿平那时年纪小,想得太多,自己吓自己,眼睛瞧花了。
    那时天刚刚擦黑,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头喊了一声,“不好,得回家吃饭了!”这话一出,胡同里的小孩像鸟兽散状,纷纷朝家跑去。
    得自个儿回去吃饭,迟了不单单要挨妈妈骂,家里还该没菜了。
    大哥大姐那几个个子高的,不友爱弟弟妹妹,胃口还大,那就是个大牲口!
    市里不种地,爸妈多是上班,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回来,冬天日头落得快,到家都天黑了,到时再煮饭煮菜。
    和别家相比,上班人家的家里,吃饭时间也迟一些。
    为了方便,爸妈会上菜市场买一些熟菜。
    咸香的卤猪脚,酸甜的荔枝肉,卤煮的毛豆藕子……再加上早上出门后,煨在煤炭炉子上的一碗靓汤,小炒两个青菜,打一碗米饭。
    一日三餐,晚餐最丰盛,只想一想,就馋得让人滴口水,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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