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车上。
    耳边是火车鸣笛喷气的声音,还有铁轨和轮子相碰的声音,震耳欲聋。
    李燕芳悠悠转醒。
    才睁开眼睛,她还有点今夕不知是何夕的感觉,好像想到什么,急急的朝右边看去,见江雪桃在旁边睡得安稳,这才大喘气了。
    吓死她个老婆子了。
    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
    江雪桃跟着醒来,“婶婆?”
    李燕芳弯腰去翻水壶:“桃儿,你别乱跑,我去打水,迟了那水房人多着呢。”
    江雪桃点头,“好。”
    陶一峰连忙让了位置。
    他是个开朗健谈的,听到这话,还跟着附和道。
    “是啊,再等一会儿水房里的人就多了,热水供应不够,咱们还得去下一站站台的老乡那儿买。”
    “您是不知道,一壶水就卖咱们两角钱,啧,猪肉也才八毛一斤,这卖的哪里是水啊,圣水也卖不到这价,搁这儿杀猪呢!”
    李燕芳打了水回来,再瞧陶一峰都顺眼了。
    这会勤俭节约的小伙子,应该是差不到哪里。
    “猪肉哪里是八毛一斤,涨喽涨喽,过年那会儿一块一,现在都还没有降下来。”
    陶一峰捧场,“还是老太太你门儿清。”
    ……
    睡了一觉,自个儿精神气爽,奇的是坐着这木头椅睡着,她竟然脖子不疼,腰椎不疼的。
    在知道昨儿小大仙来过后,李燕芳精神一振,紧绷的心神也一下就放松了许多。
    小大仙还管着玉桃这事儿,走g市这一趟路,她立马就有了主心骨!
    李燕芳又重新变成那热情的老太太,和陶一峰一通交谈。
    嘿,还真别说,这世界就是这么大,七拐八拐的,竟然还都认识。
    这陶一峰,九龙镇的人,去年时候说亲的是她们六里镇的姑娘,结果呢,都要成亲了,姑娘家反悔了。
    陶一峰苦笑了下,“唉,说是要去大城市看看,不想结婚了。”
    李燕芳:“哎哟,要是嫁了你也好,这去大城市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好去的。”
    陶一峰说亲的那一户人家,李燕芳也知道,那是被小姐妹忽悠着去了城里,结果在什么卡拉kk当服务员了,里头鱼龙混杂的。
    唉,这年头,越是亲近的,越是会骗人,简称杀熟!
    陶一峰摆了摆手,“没事,我也都有点习惯了,加上这一回说亲,我老娘都给我说了八回了!”
    “短的一个礼拜就谈崩了,长的坚持了半年。”
    “我家附近懂一些的老太太都说,九是极数,要是再来一回不成,我这辈子就是打光棍儿的命了。”
    “现在啊,我老娘轻易不敢给我说亲了!”
    李燕芳啧啧的感慨,“那可不成,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能打光棍?”
    突然,她想到什么,急急道。
    “你家找人看了没,一回两回三回的不成,这还寻常,咱们只道缘分未到,可是,哪里有人七回八回的都不成?”
    “听婶儿的话,你这事儿蹊跷,咱们得找人看看。”
    “我认识一个大仙,可准了,芭蕉村的潘半仙,你回去了就寻她去!”
    江雪桃忍不住附和,“没错,她人可好了。”
    陶一峰抬头,正好撞进江雪桃那猫儿形的眼睛,只见里头眸光黑黝黝的,多瞧两眼,就像是在瞧一汪神秘的深潭,人都要醉了去。
    莫名的,他结结巴巴了,“那,那我办完事,回去就上芭蕉村问问去。”
    听了陶一峰会寻潘垚,不单单是李燕芳,就连江雪桃待他都熟稔亲近了一些。
    陶一峰简直受宠若惊了。
    “你们这是去哪啊?”
    “哦,我带雪桃去g市寻她妈妈。”
    陶一峰看了江雪桃一眼,心道,原来叫雪桃啊,这名字真好听。
    旁边,江雪桃听到妈妈这一词,垂了垂眉眼,原先好一些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难道,她这死劫,当真是和妈妈有关?
    这时候还早,天光熹微,随着火车呼啸往前,一排排的松柏往后退,晨雾附着在火车的车窗上,瞧不清外头的景致,只模模糊糊瞧到,那些松柏挥舞着树枝,如妖似魔。
    g市,常家。
    “喵呜!”一阵猫叫声突然响起,像小儿的啼哭。
    杜芙彦惊跳,猛地从床榻上惊起。
    “博文,快快,它来了,它又来了。”
    杜芙彦一把抓住旁边丈夫常博文的手,眼睛惊骇的朝四周看去。
    一阵风吹了来,拂动窗户边的窗帘布,常博文眼里也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明明昨晚的时候,他们没有开窗的。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老旧又腐朽。
    “博文,快,快啊!”杜芙彦抱着像球一样的肚子,尖利得声音都失了真。
    常博文翻身下床,一把抓过鸡笼子里的公鸡,另一只手拿一把大砍刀,在公鸡拼命挣扎的过程中,手狠眼狠。
    “畜生,滚吧。”
    下一刻,手起刀落,鸡脖子被砍了下来,热血喷得很高,溅得他满脸都是。
    常博文拎着砍刀,推开窗户,直接将鸡头往屋顶上一丢。
    瞬间门,那猫叫声停了。
    窗台边洒了一把香火,原先还是平整的,这会儿有猫儿脚印在上头。
    常博文回头,手中还是公鸡温热的血,他有些抖,看着地上少了鸡头的大公鸡,还有那喷射得到处都是的鲜血,他有着害怕,也有着激动,莫名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亢奋。
    “芙彦,你那乡下的闺女什么时候来?”
    常博文抬袖擦去脸上的血迹,扯了一道笑容。
    “是今天到吗?我们一起去接她吧。”
    ……
    第50章 “……博文。” ……
    “……博文。”
    床铺上, 杜芙彦抱着肚子,神情茫茫然,抬头看向常博文, 呆呆地唤了一声。
    没有放血便剁下鸡头, 鸡血溅得到处都是,就是杜芙彦脸上也被喷了一条。
    鸡血鲜红, 滚烫滚烫,凝滞片刻,从杜芙彦白皙的脸上滚落。
    常博文如梦初醒。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砍刀, 像抓着烫手山芋一样,一下就丢了它。
    黑背锋口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芙彦,你没事吧, 有没有吓着了?”
    常博文赤着脚, 急急地走到杜芙彦身边,带着鲜血的手一把攥住杜芙彦的胳膊, 撑着她,上下左右的看。
    片刻后, 他的目光落在杜芙彦凸起的肚子上, 眉头微锁, 斯文的脸上浮起了忧心。
    “咱们孩子没事吧?有没有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杜芙彦摇头。
    她低头抚了抚肚皮,声音很轻, “孩子应该也没事。”
    杜芙彦皮肤白皙, 三十几的年纪了,就是怀着个孩子,四肢还是纤细的。
    这会儿, 她微微低头,露出细伶伶的脖子,几缕碎发垂下,手抱着肚子,脸上带着惶惶之色,看人时,眼睛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就是连声音里好似都有两分哭腔。
    “博文,我真的好怕,刚刚那猫鬼又来了,它就是不放过我,不放过我们的孩子。”
    说着话,杜芙彦视线越过常博文,落在窗台那处。
    这会儿,晨风徐徐的吹着米黄色的窗帘布,平日觉得温馨的颜色,这会儿瞧着像丧葬上披麻戴孝的麻布。
    窗台上铺的那层香火上,清晰可见的印着猫儿的脚印子。
    “怎么办,怎么办?”杜芙彦抱着肚子,六神无主,慌得不行。
    常博文一看,顿时心疼了。
    他小心的将人搂进怀里。
    “没事没事。”常博文不住的抚着杜芙彦的背脊了,宽慰道。
    “我刚刚剁了鸡头,把鸡头扔到屋顶上,我都跟你说了,这是我们老家辟邪的一种手段,辟邪驱鬼特别有效果!”
    “你看,这猫鬼不就被吓走了?”常博文攥住杜芙彦的胳膊,头碰着头,眼神对眼神,声音温柔,“嗯?别怕,会没事的。”
    杜芙彦对上常博文的眼睛,里头是让她着迷又放心的眼神,就像一汪江水,宽阔又令人心情疏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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