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 作者:河边草

    得到秦军火烧阳曲的消息,完颜和尚已是被气的直哆嗦,再到闻听孙文晋等竟然率兵回救阳曲,又在路上遇了突袭,伤亡惨重,十余万人马,不但没救到阳曲,还在半路被人杀了个落花流水,完颜和尚大怒之下,脑袋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不过却没有被气昏了头,一边命人严令孙文晋率兵来太原,一边派出探马,这一次,却是不遗余力,务要找出秦军踪迹的 。

    待到孙文晋率兵来到太原,完颜和尚亲往军中观瞧,这一下,更是险些气歪了鼻子,十余万汉军精锐,半月不见,士气之低落,几如残兵败将,一群领兵将领,更是各个如丧考妣。

    再一想到,失了阳曲大仓的粮草,太原守军这一个冬天又要难熬几分,完颜和尚怒发如狂,立斩太原知府孙文晋,悬头以示众军,若非独吉思忠相劝,死的绝不止孙文晋一个,要知道,秦人一万骑军,是从他眼皮子底下北上的,接着便告于诸部,小心提防,而今怎么着,却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把狼孟变成了森罗地狱,更是一把火,几乎将阳曲烧了个精光。

    本来已经扎好了的口袋,却已经露出了几许缝隙,再要这么下去,别说聚歼秦军于太原城下了,便是能保个不输不赢之局,可不是就要谢天谢地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完颜和尚气恼之余,也是满心的无力,与独吉思忠私下数说,国事艰难至此,却无人堪以重任,奈何?

    汉军糜烂,女真契丹犹疑,无人有为国效死之心,国事维艰,蹒跚举步,又能到得几时?

    当然,对于心性坚忍,百折不回的完颜和尚来说,这也只是在面对挚友,心有沮丧之时说的一些牢骚话而已,不用独吉思忠怎么相劝,第二日便已恢复如初,还是那位刚毅果决的金国名将。

    翌日,长顺军也来了消息,寿阳为秦军所围,不过让完颜和尚松了一口气的是,耶律洪名不像孙文晋那么愚蠢,率兵驻守寿阳,并未与秦军野战,只死守寿阳不出,等待太原援军。

    完颜和尚略略放心,但实际上,寿阳长顺军却也指望不上了,口子是越来越大,不过不管其他如何,如今如今太原兵力大增,面对城下秦军,却已占了绝对优势,若庆荣军能截断秦军后路,等到秦军兵疲,想要退兵之际,那时便是秦军的末日到了完颜和尚随即下令,新来太原的杂胡营于城西扎营,虎卫军,宁德军两部出城东,其他各部于城南整兵,就等秦军拔营之际,挥兵上前,即便不能胜之,也要将其拖死在太原城下,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完颜和尚心里也没了底,虽说兵力占优,但是不是能一战而胜,也只有老爷才知道了。

    观此战局,完颜和尚心里惆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金强军竟然已经没落至此,连对阵汉人军伍,也只能坐而观之,不敢上前溺战,那里还有祖宗半点威风?

    当然,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粮草,这个就不用细说了,大金国库空虚,太原大同两处又是四战之地,粮草一旦可如何是好?

    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完颜和尚没死,完颜和尚没死,老哥,你说,这王八蛋怎么就能没死呢?”

    蔫狼挪了挪身子,想离这个自从听到完颜和尚没死的消息,就变得和娘们一样唠叨的家伙远些,心里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这里也纠结着呢,这消息是咱们传出去的,现在看来,明显是中了人家的计了。

    这等大事上出了错,谁不纠结?回去会不会掉脑袋还在两说之间,就说众人被困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出太原城都没个计较,又哪里谈得上其他?

    而城外大军已想到大帅那好像刀子一样的眼睛,蔫狼心里就哆嗦,他娘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前次有些偷懒也就算了,这一次出来,自己可没半分得过且过的心思,怎么到了了来,犯下的事情比上次还大?这要是因为他们传出的探报有误,而至大军兵败于太原,蔫狼压根就不敢想,回去之后,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抽筋扒皮,还是抄家灭族?蔫狼耷拉下脑袋,很能上去踹死身旁这个罪魁祸首。

    “娘的,这些兔崽子怎么还不回来?”黑小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嘟囔着,焦躁的好像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一般。

    蔫狼吓了一跳,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刘启升,“你给我老实待会儿,成不成?”

    黑小子反瞪,不过接着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闷声蹲了下来,四周或坐或卧的一群年轻人,也不再是那么多嘴多舌了,都成了闷头葫芦,废园中一片安静。

    蔫狼紧了紧身上的破袍子,不由嘀咕了一句,“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不成,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出去。”

    黑小子到不觉着冷,皱着浓浓的眉毛,好像根本没听到蔫狼说什么,又开始千篇一律的嘟囔开了,不过半晌过后,眼睛一瞪,用肩膀碰了碰蔫狼,咬着牙道:“老哥,要不咱们今晚进到对面,宰了那狗娘养的,怎么样?”

    立时便将蔫狼唬了一跳,赶紧开口劝这个已经有些疯魔了的小子,“不成不成,咱们这点人,一旦露了行迹,别说近人家的身了,跑都跑不出来,咱们死就死了,要是能对大帅那边有所助力也就罢了,就怕咱们死在这里,却于事无补,岂非白死了不是?你静下心来想想,老哥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那你说怎么办?哼,出去要被大帅砍脑袋,耗下去,有个屁用?再者说了,咱们这辈子咱们还不出太原城了?”

    “沉住气,咱们出是要出去的,但总得立些功劳才好,完颜和尚身边守卫森严,咱们靠近不得,但旁人呢?旁人不成,但太原粮仓呢?不行的话,咱们干脆冒充丁壮,也能混入军中去,再相机行事,岂不比行刺完颜和尚来的好些?”

    “探起来太难了,没个准信儿,不能动手。”

    一本正经起来的黑小子,有一种难言的锐利感觉,就像一把随时准备挥出去的刀,桀骜而又阴沉,蔫狼没怎么吃惊,因为这些年轻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气息存在,经过大风大浪的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杀气。

    “这是个慢功夫,咱们不能急,一急就要出错,老哥我荣华富贵还没享过几天呢,可不想交代在这里,你们更年轻,以后日子更长,别动不动就想拼命。”

    黑小子终于勉强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许诚恳的味道,“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哥见多识广,咱们就听老哥的,等等再说。”

    蔫狼笑了笑,心里知道,这个黑小子一直没怎么瞧得起他这个上官兼前辈,现在遇到个大坎,有些沉不住气,却也终于低下了那颗骄傲不驯的脑袋“大帅领兵就在外面,这一仗总是要打的,等到打起来,其实就是咱们的机会,别瞧咱们人少,用对了地方,终究能让金狗吃不了兜着走瞧,咱们一直没听到攻城的动静,这就清楚了,大帅英明神武,已经看穿了金狗的计谋,一定不会让金狗得逞了去,只要咱们打起精神来,给金狗来上一下狠的,待到回到大帅面前,咱们那人我最清楚,赏罚分明是不假,但也顾念情分,老哥我跟了大帅十多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又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只要有功劳在身,断不会掉了脑袋,你说是不是?”

    黑小子连连点头,状似心悦诚服,但心里话,虽说你跟了大帅这么多年,但大帅狠下心肠的样子估摸着没见过几次吧?咱们这次算是让大军到了险地,再多的功劳估计也不会来个功过相抵,大帅发起火儿来,难保不会砍了咱们,谁知道呢?

    不过这位老哥有句话说的到是不错,立下些功劳回去,总归比空手回去强,但说到底,看现在这情势,不拼命怎么行?

    两个人又唠了两句,外面有了动静,不用黑小子说话,一群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年轻人立马警惕了起来,犄角旮旯的隐起了身形,不过翻墙进来的一看就是自己人,到外面查探的回来了。

    刘启升赶紧将人叫到跟前。

    “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西边的杂胡营出城了,就上午的事儿。”

    “要打起来了?”

    “不清楚,回来的路上看了看,巡街的金兵少了很多,怕是真要打起来了。”

    蔫狼插话,“再等等小五儿他们,说不定是好事儿。”

    又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又有两人陆续回转,虎卫军,宁德军也出城了,其他各部都在往城南调,一群年轻人立马紧张了起来,这是要打大仗了,也不知大帅那边怎么样,要是众人的心都拎了起来。

    “好机会。”

    瞅着有些骚动的年轻人,蔫狼稳了稳心神,这些年轻人胆子太大,也容易热血上头,他可真不想跟着这些家伙进留守府转一圈,那不叫什么九死一生,那就十死无生,他不是什么死士,没有把自己搭进去的念头,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想去送死果然,几个已经张开了嘴巴的年轻人又都闭上了嘴。

    “你们画的那些东西呢,拿出来。”

    黑小子赶紧将手绘的地形图送上,这是一个多月来,七七八八凑起来的,看上去粗略之极,但国武监生员出品,却也堪称当世头一份儿。

    蔫狼将东西铺开在地上,盯了半晌,抬手指点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大军调拨,难免混乱,趁着天色还早,都去探一探”

    “粮仓,马厩?”

    “没错。”蔫狼很有气势的挥了挥手,“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了粮草,金狗还打个什么仗?马厩也去探探,我估摸着,里面的马不会太多了,毕竟要打起来了,马要是还在那里,还打个屁啊?所以,最要紧的,还是这几处粮仓”

    “嗯,老哥说的有道”黑小子点头,指着城东一处道:“这里是太原最大一处粮仓,一直由虎卫军看着,咱们人手太少,不去碰它,就这里了”

    蔫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赞赏的点头,“西边的这两处粮仓,粮秣军械也是不少,烧了它,咱们就能趁乱出城,城内起了大火,大帅那里若是退兵,也能轻易一些,咱们就算有交代了,你们说呢?”

    围在一处的年轻人们互相看了看,不觉同时点头。

    黑小子站起身来,“宜早不宜迟,我亲自去探探西边,小五儿,你再辛苦一趟,带两个兄弟去瞅瞅这两处马厩。”

    顿了一顿,他们这些人,不用怎么激励士气,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就像天上打雷,地上流水般自然,但这个时候,黑小子还是觉着应该说些什么。

    “兄弟们,咱们一路上没少杀了金狗,但那都是小打小闹,回去便是说给人听,也没什么大意思,这遭不一样,这里是哪里,这里是他娘的太原城,城里十几万金狗,咱们要是能在金狗的老巢里点上一把火,荣华富贵先不提,大帅亏待不了咱们,就说回去了,估计即便是十几年,二十年后,咱们老了,记起这一遭来,也能觉着自己没白活,你们说是不是?”

    “放心吧,咱们理会得。”

    年轻人们纷纷应和,热血开始上头,这些可以说是军中翘楚的年轻人,多数已经有了将生死抛之于度外的觉悟。

    蔫狼开口,“今晚,就在今晚,趁着城内有些乱,咱们娘的,放火之后,大家往城北走,出不出得去太原城,就看老天爷了。”

    年轻人们点头,没人多说什么,谁都明白,一旦火起,若不能趁乱出城,多数就得被金人搜出来,下场不问可知。

    黑小子嘴唇抿出一道坚毅的弧线,心里却在可惜,要是这次人来的多些,非得能将太原城闹个天翻地覆?

    天色将暮之时,探查的人陆续回到废园之中,一如蔫狼所料,外面大军调拨,有些乱,正是行事的好时机。

    破釜沉舟,却也不能失了谨慎,等到天色黑下来,十几个人,分成两队,刘启升,蔫狼各带一队,瞧瞧翻出废园,往城西方向潜了过去。

    其实,太原城内粮仓在唐时皆位于太原城外,这些官仓中的粮草除了供给太原城百姓之外,其余全为军用,实际上,其中一多半,皆为太原驻军军屯,而唐时朔方军的粮草输运,也有很大一部分要在太原大仓中调拨。

    而到得唐末,契丹人南下,占据太原,这里也是北地粮草重镇,经过屡次扩建,太原城外城更形阔大,因辽人残暴,汉人义军此起彼伏,一些粮仓渐渐归于城内,到得金人西进,围太原,太原外围的粮仓在金人铁骑之下,被摧毁殆尽。

    而到女真立国,以大同为西京,太原粮秣聚集的压力也被大同分担了出去,粮草少了,城外大仓也就没必要重建,于是,太原城粮草也就转到了城内大仓存储。

    实际上,刘启升等人探听的情形还是略有不明,城东大仓之粮草,才为军用,城西粮草,皆为府仓,一部分供给城内百姓,一部分则为历年存留,只有四分之一左右,则为太原左近几支汉军的军粮。

    另一个意外便是,城西粮仓的粮草并不多,按理说,城西粮仓中的粮草应该比东城粮仓多出不少,但实际上,汉军各部吃空饷的太多,加之官吏贪墨,倒卖粮食,等等龌龊门道,所以城西两处大仓的粮食,也只剩下三分之二不到,很有一些粮仓中是空的,而陈米更是占了其中半数,这里面的门道不用细数,金国到现在,处处的窟窿,这也只不过是金国官场的一个缩影罢了,连完颜和尚,独吉思忠这样励精图治的金国重臣,对这样的情形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就遑论其他人等了。

    真要牵扯起来,不论太原,还是西京大同,甚或是上京,一大批的金国官吏都得掉了脑袋,要不怎么说积重难返呢?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不然,独吉思忠何至于千里迢迢专来太原,阻完颜和尚出兵?为的哪般,还不是为了大军一动,粮草就可能跟不上,只因这不是太原一处的问题,金国各处官仓,皆是如此,太原这里还算好的,搁在别处,很可能粮仓中报说的粮食,根本就没有,粮仓都是空的。

    只此一事,金国之腐朽就已可见一斑了的。

    而刘启升等人到了太原才多少日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不过就算知晓,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再改了主意。

    不说这个,单说黑小子带着七个人,一路有惊无险,直到深夜,才潜到了西城一处大仓所在,再等一会儿,蔫狼带着人也到了。

    一群人藏在暗处,往大仓方向观瞧,这里人真的不少,灯火通明间,来来往往运送粮草的人不算太多,却也绝对不能说少。

    大战在即,各部粮草调拨一直都在进行,尤其是今晚,大军出城,各部请调粮草的,更是繁忙。

    不过话说回来了,人多是多,但也确实够乱,人喊马嘶之间,军兵,民夫混成一团,沸沸扬扬,直若闹市一般。

    “混进去容易,怎么把粮仓都点了有些难”

    “嗯,像这样的大仓,烧起来太容易了,不过一旦走水,救火的家伙什准备的肯定也不会少,所以这火头一定要多,让他们照顾不过来,只要真个烧起来,神仙来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说的不错,老哥,你看咱们是分头行事,还是在一块儿,点了这处,再奔下一处?”

    “还是分头行事吧,火一旦烧起来,金狗必有防范,下一处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分头行事好些。”

    “成,那我带人去下一处,定好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同时动手,我看之后咱们也不用会合了,立即带人去城北,能不能出去,各安天命,你看这么着可成?”

    “好,小子保重,咱们过些时候再见。”

    刘启升抱拳,“老哥也要珍重,这一趟若能出去,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

    蔫狼重重点头,“到时老哥定要请几位兄弟痛饮一番。”

    两拨人分开,蔫狼这里又耐着性子等了有一会儿,这才一挥手,一条条黑影从阴暗处摸了过去。

    这里的守卒本就已经忙的昏头转向,又值深夜,值守军兵都在打着瞌睡,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太原城内纵火。

    黑暗之中,一条条黑影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来,悄无声息的放倒几个守卒,换了衣服,举着火把,大摇大摆的巡视各个仓房,火油之类的东西在这个地方不好找,但架不住干草多啊。i夜晚之间,七八个人在混乱的大仓左右忙碌着,没人发觉,没个仓房阴暗之处,都被放上了一堆堆的干草。

    直到第一缕火苗着起来,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走水了。”

    整个大仓,瞬息间便静了一静,接着便是混乱,二十多处火头,接连烧起,本来便已入冬,天干物燥的时节,借着凛冽的寒风,火头越烧越大,风借火势,火借风势,不一时,火头便已连成一片,再充足的准备,面对这许多火头,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儿了。

    而半晌过后,从这里望去,靠北的大仓红彤彤一片,火头也着了起来。

    从天空望去,整个太原西城,浓烟滚滚,通红的火舌不时窜起,展示着自己傲然的身姿,将所有遇到的东西,都纳入自己的怀抱。

    火光映照之下,人如蝼蚁,分散奔逃,再过半个多时辰,太原上空,已经被浓烟所笼罩,不论城内城外,所有人都惊骇的瞅着变得通红的天空,以及那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头儿。

    开始时,所有城内望见这等骇火的军兵将校都是一个念头,赶紧救火,但随后,将军们却已经醒悟了过来,一边急令人传报上官,一边安抚军心,谨守城池,防秦军趁机攻城,而这么一来,大火更是一发不可收,直到第二日晚间,两个大仓烧无可烧之际,火头才渐渐弱了下来。

    是夜,太原大火,数十万石粮草,付之一炬,大火着的太过突然,守仓军兵,以及各部拉粮的军兵将校还有征发之丁壮,死于大火者,不计其数。

    更可怕的是,死伤到在其次,阳曲,太原两场大火儿,可谓是烧的金人焦头烂额,大军粮草捉襟见肘,不久之后,太原十数万百姓之家,也闹起了粮荒。

    太原城这一场大火,也趁势点燃了太原城下的战火,让迟迟未曾正面交锋的两军,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较量,决战提前到来。

    而这个时候,无论秦军,还是金兵,都未曾真个准备妥当,这场预料之外的大火,让两军主帅都是措手不及,奈何,两军主帅又都是决断非常之人,于是乎,一场堪称惨烈的大战在这个冬天,在太原坚城之下,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七百六十八鏖兵(一)

    “传令各部不得擅动,人不得解甲,马不得解鞍,等候军令。

    “也不用救火了,拆除粮仓么近民房,不要让火势蔓延。”

    “传令四城守城士卒,紧闭四门,无我军令,不得擅离城墙一步。”

    “传令给合合,周佐,命他二人率部与城内官佐巡视四城,三日之内,凡闲杂人等出现于街市,皆视同细作,立斩。”

    “上书朝廷,命人急送上京,请朝廷务必于年前调粮到太原,数目多少,去问西京户部派来的那几个兔崽子。”

    岔子接二连三的出来,情势渐趋险恶,眼望着西城通红的天空,完颜和尚反而静下了心来,只是眉头微蹙,一连串的军令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秦人恐怕要趁乱退兵了。”急急赶过来的独吉思忠有些衣衫不整,这一场大火来的是如此突然,烧掉了些什么两人也都很清楚,至此时候,向来不紧不慢的独吉思忠也有些急了。

    “求之不得”完颜和尚冷笑了一声,脸上带着难言的自信,还有一丝即将获得猎物的兴奋,没有一点的沮丧流露“明日秦军必退,我带兵出城追敌,大破秦军,指日可待,这太原城,还劳兄长看顾一些时候,待得我凯旋而归,再与兄长痛饮一番。

    瞅着渊淳岳峙的完颜和尚独吉思忠终于放下了心来,笑道:“好,就等你回来。”

    太原大火自然也惊动了坡下的秦军,黑夜之中,秦军大营从沉睡中醒来,骚动着,天色微明之时,赵石带人登到寨中高处,往太原方向张望。

    不多时便颁下军令。

    “传令各部,收拾行装,早饭过后,立即拔营,咱们回榆次去。”

    于坚城之下,撤兵而走,无疑是最危险的事情赵石一直在等没有这场大火,也许就要等到冬天第一场大雪来临之际,便要拔营而起,退兵回汾州,那个时候,天气严寒,对秦军不利,但对于追兵来说定然也不好过。

    可以想见的,退兵之路将艰难无比,两军廖战,结果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到了那时五万秦川儿郎,近十万河中子弟,能安然回到汾州的,会是多少,便是赵石自己,也是没底更可怕的是,北地严寒,又有大雪封途非战斗减员,才将是士卒折损的最大原因一旦支撑不住,被金兵冲开阵列,也许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管是真是假,便也给了他选择的机会,而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在此时退兵,因为只有如此,杜山虎,张锋聚两部才能及时于大军会和,只有如此,木华黎,王胜保两部才会少些凶险。

    而没有大雪的干系,这一场提前到来的决战也许将更加激烈,也将更加的残酷。

    赵石没有料错。

    早饭过后,早已准备停当的秦军立即拔营而起,一万河中新军护卫*重营以及丁壮先行,接着便是大军中军,胡离率五千猛虎武胜军士卒以及稻重营一部留守大营,为大军断后。

    实际上,这个时候别看大军纷饶,阵列严整,兵甲齐备,其实则不然,此时大军当中,猛虎武胜军精锐已经只剩下一万五千人上下,这还要算上稻重营所属工匠,兵役等,其余则皆为河中新募之军,足有近七万人上下,而剩下的,便都是征募之丁壮了,除了赵石亲卫之外,再没有任何骑军随行。

    这么算下来,赵石麾下大军,自北渡以来,实际上已经到了最虚弱的一刻。

    赵石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大军撤兵而走,却不敢急行,只缓缓向南退却,这样的行军速度,早晚必被金兵追及,于太原金兵一战,已是不可避免。

    最糟糕的是,金兵的反应迅速之极,太原城内大火依旧,但杂胡营,虎卫军,宇德军等几部早已驻扎于太原城外的大军立即便动了,纷纷向城南方向汇聚而来。

    太原城自从秦军到来,就从未开过的城门也在此时打开,一队队士卒从城门中涌出,迅速在城下布开阵列,不到一个时辰,数万人马便已严阵以待。

    一杆大旗从军中升起,上面斗大的两个完颜字样,在寒风中迎风招展。

    从天空望下去,金人阵列越来越宽,越来越厚,密密麻麻,将太原城下遮蔽的严严实实。

    金人特有的低沉号角声响起,太原城下,肃杀之气越来越浓。

    完颜和尚在众将簇拥之下,来到阵前,望着远处秦人修建起来的大寨,面无表情,他并不着急,秦军大军皆为步卒,走不了多远,先要做的,就是破了这座营寨,再挥兵向前,追上秦军大队人马,与之决战在汾水之畔。

    而他心里也明白,自己麾下大军虽说养精蓄锐,看上去也是人强马壮,但孙文晋新败,之下各部士气低落,难以堪当首攻重任了,再加上这两场大火,仓促出城迎敌,各部粮草轻重皆是不足,所以无法久战,只能速战速决。

    想到这些不足之处,完颜和尚心中微郁,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令“其他各部整顿军伍,让人填平壕沟。”号令一下,一队队的民壮被驱赶到阵前,搬用早已准备好的土石等物,接着便成队的快速向秦军营寨方向冲来,将土石扔进秦军挖掘的沟壕之中。

    秦军大寨当中,五千猛虎武胜军士卒已严阵以待,大军主力已经弃寨而走,剩下的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守得住如此阔大的营寨,只能尽量拖延金兵大军的进军速度罢了。

    领兵的胡离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些民壮填埋沟壕之际,大寨之中,并无什么动静。只等金兵来攻。

    沟壕虽深,但被填平的速度却也不慢,不过一个多时辰,壕沟便已被填平大半儿。

    金兵布阵时的混乱已经过去,各部恪守其位,军阵显得越发的严整了起来。

    大旗舞动之中,一如金军往常伎俩,穿着破烂,有如野人的杂胡营被调到阵前,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声,粗壮而又悍野的胡人战士蜂拥向前。

    依旧没有什么阵列可言,乱糟糟的随着各自头领,拼命向秦军营寨方向奔来,沉重的脚步声,让地面不住微微颤抖,黑压压的人潮,迅速向前蔓延伸展。

    诡异的呼啸声终于从秦宥营寨中响起,许多人望着飞起在天空中的巨大石块而勃然变色,熟悉的声音,让完颜和尚嘴角抽动了一下,又重复的目测了一下两军间距,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下令,命两部汉军人马,进至大寨东边,从东进击,其余各部。不许轻动。

    巨大的石块落下,将下面的人砸成一滩滩血肉,接着翻滚向前,从杂胡营阵中穿过,破开挡在前面的一切物什,留下一条由血肉形成的线条。

    杂胡营的胡人战士们恐惧的望着天空,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如此长距离的突袭,让许多人气喘吁吁,等到靠近秦军营寨时,箭雨如期落下,在杂明营阵中溅起一朵朵血花,速度已经不期然慢下来的胡人战士,像割麦子般倒下,鲜血开始肆意流淌在地面,很快便汇聚成溪,血腥的味道,也开始飘散在空气之中。

    不过这样的优势只是暂时的,等到胡人战士们穿着粗气,冲到营寨下方,两部万余汉军从东边迅速靠近,大寨的陷落便已无可挽回了。

    金兵进攻坚决,几乎一个照面,便已将这短暂的战事进行到了最惨烈的阶段。

    强壮的胡人战士开始攀爬寨墙,东边汉军两部也已经到了,胡离不敢迟疑,立即命人烧毁投炮,也并不与金兵硬拼,所有兵卒聚集于一处,缓缓退到寨后。

    等到胡人战士纷纷爬上赛墙,打开寨门,让己军蜂拥而入,那边汉军同样也是如此。

    不一时,秦军大寨已经陷落了一半儿,快的让人难以置信,好像蚁群一样的金兵越来越多的进入寨中,欢呼嚎叫着冲向后寨。

    当密密麻麻的火箭从秦军后寨升空,再落于寨中各处,点起火头,浓烟伴随着火焰,几乎瞬间便蒸腾而起的时候,金兵阵中的将领们,再次失声。

    秦军砍伐下的树木,早已趁着黑夜被运到营寨帐幕之中,上面更是浇上了火油,这一次,赵石几乎将准备来攻城的东西,都用在了这里,火并不算太大,却是浓烟滚滚,直上云霄,与远处太原城那几处犹自燃烧不绝的火头相得益彰也让进入寨中的金兵瞬间便慌乱了起来,四处躲避,自相践踏,死伤不可计数,还未曾进入秦军大寨的金兵,却是停了下来。

    完颜和尚环视众将,冷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传令,大军向前,推倒寨墙,灭火。”

    等到胡离率兵归队,金兵几乎衔尾杀了过来,当然,那是金兵的骑军,榆次西北十余里处,秦军终于被迫停了下来,金兵大队人马陆续来到,两军对阵,往来厮杀,渐渐频密,一日之后,两军主力终于面对面立下了阵势,大军决战,已是近在眼前。

    而祁县东北,上党金兵数万,在隆德军指挥使,汉军万户林庆书率领之下,猛攻子洪口,一时之间,寒风呼啸中,河东各处,烽火遍地,一张大大的口袋,将出征河东的秦军包裹在了里面,只差扎紧袋口了的。

    喊杀声响彻天地,潮水般的金兵几乎毫无间歇的向秦军军阵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杂胡营,汉军,轮番上阵,只最精锐的虎卫军等几部依旧拱卫在金兵中军。未曾露出獠牙。

    箭矢如雨而下,刀枪挥舞,一条条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在下一刻便变娄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迅速在两军阵前累积起来,血水让地面变得分外泥泞。

    折断的刀枪,如草丛般扎入地面的箭矢,两军站起依旧飘扬,但在冬日的阳光之下,却好像都染了几许血色。

    只半日工夫,便已有数千两军将士,血染当场,伤亡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数字,不论是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还是其他胡人,在这里无分高下,尊贵,或是卑贱,皆可能变成这血肉屠场中的一部分。

    而无论是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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