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乐安见对方接过长袍,便转身像院门走去。薛长鸣见状,急急跟了出去。
    薛长鸣在离晋乐安身后五步的距离跟着,他知道,晋乐安向来如此,遇事总是自己扛,那看似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其实早已满目疮痍…
    他想跟上去,想竭尽所能去安抚那颗受伤的心,可又不知道怎么面对晋乐安,因为整件事情,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心软,没有走神,就不会落了下风,晋乐安也不会受了这些。
    是夜,临近西域的一条官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二人还是五步的距离,只是当年那个总是躲在身后的少年,如今站在了前面…
    乐安,这次,换我来看着你…
    一个时辰后,阳光从阴云里探出头来,二人在最近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跟来的还有“青教”二人。
    待一行人开好房后,云逸这才匆匆赶来。见了晋乐安,还没说话便被晋乐安打断。
    晋乐安指了指隔壁门,说了一句:“他受伤了。”便推门进了自己房门。
    晋乐安靠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推门,便睁眼看了一眼,是云逸。
    此时云逸手拿托盘,里面是包扎用的用具。云逸在床边坐了下来。
    “长鸣呢?”晋乐安问了一句,眼都没抬假寐着。打了一场还带着伤走回客栈,就算是铁人,那也是强弩之末了。
    “收拾好了,现在正在休息。”云逸看了一眼明显失血过多的晋乐安,欲言又止。宋清泽已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说什么,很多事情并不是用言语就能说得清的。怜悯吗?很明显,他从不需要。
    云逸将晋乐安衣服掀开一角,只见腰间伤口被一块布带草草包扎了起来,血浸了出来。
    晋乐安闭眼皱了皱眉,向来不喜跟别人太过亲近,何况还是这种掀衣服的事,让他心情很烦躁。可他太累了,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也就随他去了。
    云逸将晋乐安腰上布带一点点取了下来,伤口露了出来,只见原本雪白的皮肤上,一条从肚脐一路延伸到右边肋骨下,皮肉外翻,此时还在不停往外渗血,很是瘆人。
    将托盘上的绷带、金疮药、针线、剪刀,以及用来消毒的器具一一取出。
    为晋乐安包扎好伤后,云逸退了出去,此时失血过多的晋乐安也已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在床上昏睡的薛长鸣,紧闭双眼,头上布满了薄汗,嘴里说一遍一遍着什么,还夹杂了些许哭腔,似是梦魇。
    “不要,乐安,不要这样,求你了…”
    “乐安,别这么对乐安…”
    “乐安,对不起…”
    突然,薛长鸣呼吸急促了起来,大叫一声乐安,从床上坐了起来。薛长鸣抬头看了一眼床幔,喘着粗气,见是在客栈,这才躺了回去。双手捂住了胸口,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还没从梦魇中回过神来。
    晋乐安一直昏睡到第二日下午,申时才渐渐转醒,抬眼见云逸正端着药推门药进来。
    晋乐安从床上坐了起来,云逸伸手扶住他,让他靠在床背上。这才将碗里的药端给了他。
    “长鸣呢?”喝完药,晋乐安才抬头问了一句。
    “一直在房里,只是…”云逸正组织者语言,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
    “昨夜他似乎在梦魇,一只叫着你的名字…”
    “嗯。”晋乐安低头嗯了一声,将碗交给了云逸。
    “那‘青教’二人…”晋乐安抬头看着云逸。
    “手持骨扇那位,就是十七号子牌宋清泽,等你休息好了,他便来见你。”
    “嗯。”晋乐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云逸出去后,晋乐安看着窗外的开得正好的红梅若有所思。他似乎又不明白该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了。
    薛长鸣的一时好心,换来的是一场噩梦,而自己对宋清泽的猜忌,得到的却是救赎。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因果循坏,种其因,得其果,薛长鸣是善人,理因一生平安,而自己…
    晋乐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就该万劫不复…
    可若仔细想想那间宅院的事,当时那种情况,就算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因为保护薛长鸣,已经成为了本能,可若重回山上,会不会阻止薛长鸣?
    答案很明显,他喜欢薛长鸣,愿意追随薛长鸣的本心以及他的一切选择,还真是应了这句因果循坏,只要心里装着薛长鸣,这些就是他该受的…
    又过一天,晋乐安已经可以起床,他来到了椅子边,坐了下来。此时云逸带着宋清泽,走了进来。
    二人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晋乐安这才抬眼认真的看了一眼宋清泽。
    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并没有像中原人一样整个束在头顶,而是一半用发带绑于脑后,两簇头发从太阳穴上方垂了下来,柳眉凤眼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并没有一丝女色之意,反而看起来极其俊秀,青灰色的长袍衬得身材十分修长,手握骨扇,甚是好看。齐云山出来的人,当真是个个仙风道骨。
    “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那儿的?”问话的上晋乐安。
    “本来准备回西域的,看有灵蝶飞过,能放灵蝶者,必是齐云山之人,想来是遇见了什么事,便过来看了一眼…”
    “嗯。”晋乐安抬手拿起桌上的茶,低头抿了一口。又说道:“这本是中原地界,你来这边干什么?”
    “得到了一点消息,在驿站外我就看见你了,当时不知你就是守牌…”
    “什么消息?”
    “他们知道了‘墨牌’的存在,只是还不知道首牌现在是谁…”宋清泽拇指摸了摸骨扇,继续说道:“而且最近他们太安静了,我总觉得,这背后可能会有更大的阴谋,你小心一点…”
    “嗯。”晋乐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哦对了…”宋清泽突然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晋乐安,说道“这‘丹青’‘离蛊’二毒,不是我传去中原的”
    得知首牌在查当年太子之事,身在青教的自己,定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晋乐安闻言撇了撇眉,想不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得知自己在查此时,这时候急于撇清关系,并不是好事。
    看来宋清泽不太了解晋乐安为人,他可是除了薛长鸣,谁都会怀疑的人…
    “何以见得?”晋乐安抬眼问了一句。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这事有人压着,我查不出来,但当年太子之事,我没有插手…”宋清泽缓缓说道,似乎并不在意晋乐安对他的怀疑。
    “嗯。”晋乐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捏了捏眉心,受伤后老是乏困,这会儿又想歇下了 。
    云逸宋清泽二人见状便退了出去,一出门云逸就见宋清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首牌,似乎跟之前的都不一样,人不大点儿,疑心倒是挺重的,是个难缠的主儿…
    第二十二章 西边那家院子有死人啦!
    晋乐安一觉睡到了晚膳时间,醒来见又有人推门进来,这次不是云逸,而是薛长鸣…
    薛长鸣拿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床边,晋乐安低头看了一眼,是药…
    薛长鸣伸手解晋乐安的衣服,却被另一只一只手抓住…
    “我来…”晋乐安轻声说道,他不想让薛长鸣看见自己的伤,这样只会让薛长鸣更加愧疚。
    “我来。”薛长鸣轻拍了一下晋乐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语气很是坚定。
    晋乐安很认真的看着薛长鸣,慢慢放开了手,任薛长鸣掀开衣服,解下绷带…
    薛长鸣看见那腰上伤口的时候,瞳孔一缩,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心里的某个地方,似针扎一般,阵阵疼痛。他只知晋乐安腰腹上有伤,却没想到,这般严重…
    看着薛长鸣这般神情,晋乐安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就知道会这样,虽然不想让薛长鸣看见这伤,但让他照顾一下自己,是否能让薛长鸣心里少一点愧疚?
    晋乐安在客栈休息了七天,薛长鸣几乎寸步不离跟着他,照顾他。
    晋乐安这几天总喜欢盯着窗外的红梅冥思,他觉得,有太多想不通的了,太子、晋翰林、青教、陆岩,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宋清泽,也许之前一直想错了方向,经历了西域小院的事,他已经不知如何分别善恶因果。若当初当真是太子弑君,只是有人将计就计让人指认了他呢,在权利名誉面前,不信太子会不动心;而晋翰林一直与太子交好,太子上位,晋翰林日后定会平步青云,藏匿丹青也是情理之中;陆岩是谁放到晋翰林身边的,若是太子安排,那也说得过去。还有青教,若丹青离蛊真不是宋清泽转进中原,又会是谁呢?
    手上的线索犹如一盘散沙,越是往皇城查,那股阻力就越强。是谁在背后一直阻挠?又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当年之事,背后另有隐情,感觉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不知道这阻挠之人是何用意,是善是恶…
    晋乐安转头看着正在桌边将菜端到桌子上的薛长鸣,若有所思。
    好像,从始至终,只有薛长鸣是善的,也只有薛长鸣,会无条件、毫无保留的对别人付出。即便最后结果并不如意…
    薛长鸣就像自己与这个世界相连的唯一纽带,是他教会了自己什么是善、什么是喜欢,若没了他,就算解了离蛊,恐怕也不能这般平静的站在这里…
    晋乐安走向桌边的薛长鸣,眼睛直直盯着那雪白的脖颈还有那衣领外露出的半截锁骨,眼神越来越暗,心里那条猛兽,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囚禁它的牢笼。
    “乐安…”薛长鸣抬头,见晋乐安一直盯着自己,轻唤了一声。
    晋乐安如梦惊醒般转过头,上下动了动喉结…
    “吃饭吧…”晋乐安说道,声音有一点沙哑。
    “哦,好…”薛长鸣也跟着坐了下来。
    晋乐安咀嚼着嘴里的饭,突然顿了顿,差点忘了,还跑了几个…
    第二天清晨,薛长鸣在客栈焦急的上下跑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楼上那间客房的客人,你知道去哪里了吗?”他拉着掌柜问…
    “你知道乐安去哪里了吗?”他拉着宋清泽身边的刀疤男子问…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他拉着客人问…
    整个客栈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晋乐安,薛长鸣在楼下随便找了个椅子,一脸失落的坐了下来…
    乐安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云逸、宋清泽,会去哪里,乐安身上的伤还没好,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又丢下自己…
    薛长鸣懊恼的捶了捶头,为什么自己不早点醒,为什么睡那么死…
    正当薛长鸣懊恼的时候,门外走进三个男子,薛长鸣眼睛一亮,冲了过去,紧紧抓住晋乐安的手,拉扯着检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好像没什么变化,衣着完好,也没有受伤,就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无事…”晋乐安见薛长鸣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薛长鸣看着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愣住了,久久未回过神…
    当天下午,晚膳时间,晋乐安与薛长鸣坐在楼上靠栏杆边吃饭,云逸宋清泽还有那位刀疤男子在另一桌。
    “哎,你听说了吗?西边那家院子,又死人啦…”隔壁桌一个微胖男子说。
    薛长鸣闻言,夹菜的手一顿,条件反射般看了一眼晋乐安,见晋乐安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继续吃他的饭了。
    “啊?又死人了?之前不是已经死了二十几个了吗?怎么又死人了?”另一个略瘦的男子说道。
    “真的啊,我一个在衙门办事儿的朋友说的,这次死了六个呢,说是死相十分凄惨,像是收到了什么惊吓。”
    “怎么说?”
    “那几人全身没一块好皮肤,像是被利器一块一块割开一样,而且呀,这还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他们的骨头,都碎的七零八落,我朋友去收尸的时候,那尸体都是软的…”
    “天呐,这…”瘦男子似是受了什么惊吓,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还有啊,我朋友埋尸体的时候,发现之前那二十几人的尸体被人翻了出来,削成了好多块…”
    “怎么会这样,都说死后尸体啥样,做鬼就是是啥样,什么样的仇怨,连鬼都不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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