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仅说:“我不会玩。”
    “很简单的啦,我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俞灵说着已经拉着裴仅的胳膊把人拽到了游戏机旁坐下,裴仅不太自在地往下拽了拽袖口,盖住方才被俞灵拉过的地方。
    谢归把剩下的烟放回口袋里,走了两步又回了头,看着昭昭,“不过来给我加油?”
    “我觉得有点撑,想出去转一圈。”昭昭小声说。
    “那我陪你。”谢归说着去拿外套,昭昭阻止了他。
    “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顺便有开着的商店买点纪念品,很快就回来。”她看向游戏机旁边的人,“你打游戏吧。”
    别墅在郊外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昭昭记得来的路上好像有个经营时间很晚的便利店,记不清是哪个方向了,但出了别墅只有一左一右两个选择,她脑袋里掷了个钢镚儿,往左边走过去。
    夜风不算温柔,吹在脸上有些刺骨,好在她出门前裹了很厚的衣服,拽着衣领往上拉了拉,半个脑袋埋在毛领里。
    今晚柏林的夜间最低温度零下6度,比起国内北方某些城市的冬天,不算特别冷。
    但在这种温度的室外待一晚上,是种什么感觉。
    裴仅这么一个洁癖,别人坐过的床单他都要换下来的人,那晚却是被褴褛不修边幅的流浪汉救了的,他是种什么感觉。
    还有,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知道以什么心情才拨出的那通电话,听到的却是空号的提示,又是什么感觉。
    前面没有路了,昭昭停顿一会儿拐了个弯。
    裴仅离开的第二年,她阑尾炎住院,某天忽然接到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她对着电话喂了几声,对方也没有回答。
    那天刚好谢归来医院看她,看到就问了句,骚扰电话?然后对面立刻挂断了。
    那时候她和谢归还没有在一起,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忽然有种直觉,对面就是裴仅。
    她愣住半晌再打过去,对面已经关了机。她翻出自己之前得知裴仅出国后赌气拉黑的裴仅的微信,拉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裴仅删了。
    裴仅说的那个电话,应该在这之后。
    毕业的时候,手机号码学生优惠到期,移动过来宣传新套餐号码,昭昭刚和谢归在一起。
    还是夏天,空气燥热,知了拼了命地叫着,昭昭拿着身份证,站在宣传棚底下想,是该往前走了。
    如果时间倒回到那个夏天,她知道在几个月后裴仅会再次打来电话,并且在空号的提示音中醉倒在瑞士的街头,她还会换这个号码吗?
    不,没有如果。
    如果真有如果,她应该会把时间调回到更早以前,在裴仅说“好,分手”的时候,抬起胳膊堵住他的嘴,说,好什么好,我是赌气的你没看出来吗?哄哄我啊。
    可他又凭什么要一直哄她。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现在已经是现在了。
    经过了很长一片没有路灯的区域,前面终于亮起了光,一间小小的sp?ti出现在面前。
    灯光挺暖的,里面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各种的小东西,圣诞节刚过没多久,玻璃门上还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气氛贴纸和挂饰。
    在迈上台阶的时候,昭昭告诉自己,她已经有谢归了,这样不对,哪怕只是想想,也不对。
    她从货架上挑了块黑巧,当年李格点名的那款,不仅在瑞士,在柏林也有,甚至国内也有,全球贸易经济的现在,没有什么是不能流通的。
    拿着巧克力去柜台结账,昭昭忽然发现了个严重的问题,她没带手机。
    而且没有带卡,也没有现金。
    值班的店员是个碧眼棕色卷发的男孩,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
    昭昭发现自己没带钱后,很抱歉地把巧克力放回柜台,用蹩脚的英文说自己忘记带钱了。
    刚准备转身走,碧眼小哥喊住她,应该说的是德语,或者是带口音的英文,反正她没听懂。
    小哥拿着黑巧向她挥了挥,让她想起了国内某知名口香糖广告,嘿,你的益达——不,是你的益达。
    昭昭没想到自己这款在德国竟然还挺受欢迎,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愿意给她买单。
    不过吃人嘴短,昭昭不想在这遥远的国度再留下一笔情债。
    于是她摆了摆手,再次用蹩脚的英文说:“sorry,i have boyfriend.”
    在思考“boyfriend”前是不是得加个“a”的时候,小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离开柜台向她走了过来。
    然后用英文,德语,外加手语,向她说了一大通话。
    昭昭用尽自己擦线过四级的知识储备,终于弄明白了小哥的意思。
    她那会儿拿着巧克力在货架间溜达着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自觉地把巧克力掰断了。
    影响人家二次售卖,自然要负责。
    可问题是她现在没钱。
    昭昭试图向小哥解释忘记带钱包手机,自己住在这附近,现在回去拿钱,让他等她一会儿。
    奈何这段话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词汇量,说了半天小哥也没听懂。
    不过最后小哥还是无奈把手一摊,说了句:“just take it.”
    这句昭昭倒是听懂了,让她拿走的意思。
    真是感动,中欧友谊万岁!
    昭昭接过小哥手里的巧克力,拆开包装,把早就被她掰碎的巧克力递了较大的一块给小哥,“give you, you are so good, next time i come to berlin还找you.”
    出门的时候,她咬了一口巧克力,嚯!真是苦。
    难怪小哥接过巧克力看向她的神情里没有感动。
    昭昭是在离开便利店,走出10分钟以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的。
    她没有方向概念,一路走过来也没有记住路上有什么标志,柏林的郊区黑漆漆的,半天才有一个亮度不强的路灯,还长得都差不多。
    天上倒是有几颗星星,最亮的那颗也不知道是不是北极星,但问题是就算知道她也不晓得该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啊。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和茂密不见边际的绿化带,昭昭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想起国内时安安转发她的抢劫新闻,还有出国前美红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脊背开始层层冒出冷汗。
    害怕过后,还是强行拿出理智,昭昭决定先顺着最大的路回便利店,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但这是她目前最优的选择。
    别墅里,俞灵教裴仅认完街头霸王里的角色和技能,裴仅回了下头,发现昭昭不在一楼。
    他想问句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和谢归打了一局,他操作生疏连连败退,谢归没有一点要让新手的意思,操作着游戏里的人物,像逗趣一样,踢倒后退,等到裴仅在地上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再次踢倒……
    几分钟后,游戏结束。
    “我输了。”裴仅说。
    谢归胳膊搭在椅子上,抬了抬嘴角,“没事,你第一次打,已经很厉害了。”
    “再来一局?”谢归说。
    “不用了,你们明天不是要回去么,早点休息吧。”裴仅起身。
    谢归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没事,昭昭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也来得及。”
    裴仅身形顿了下,他的视线落向洗手池旁边,他没看错,那是李昭的手机。
    他的声音沉下来,说:“她没带手机。”
    谢归也愣了下,笑容瞬间敛住。
    “你没有想到,她会迷路吗?”低哑的声音从裴仅喉中淌出。
    ……
    他们打了报警电话,但因为事出只有不到半小时,这片区域治安又不算差,警方接受了报警但没立刻立案。
    裴仅胡乱披了个外套就出了门,他走出别墅的时候,谢归还在打电话,用的德语,裴仅只听到了几个词汇:迅速,报酬,我的女朋友。
    外面黑洞洞的,一出门裴仅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激灵。
    他闭上眼睛,试图以李昭的思维去想,她会去哪,会走哪条路。
    谢归说李昭出门前说自己要去纪念品店买东西,但加班严重都算违法的德国柏林,去哪找半夜十一二点还开着的纪念品店。
    他努力回想自己来的路上经过的几家商品店,能让李昭记住的,或者她会走过去的地方。
    半分钟后,裴仅长吸了一口气,赌一把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许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年。
    一个小长假,昭昭支支吾吾地向他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旅游。
    那个假期本来教授帮他联系好了医院的早见习,他还没来得及和昭昭说。
    她当时留着盖到眼睛的齐刘海,头发很黑很密,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看反应,期待,又似乎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裴仅点头说,好啊。
    “你没有别的安排吗?”昭昭兴奋地问。
    “嗯,没有。”他说。
    是离南延市不远的一处小古镇,小有名气,游客人数节假日超级加倍。
    裴仅对这种一群人挤着去看一堆人造景点的行为很不理解,但昭昭却是兴致高昂,一路上讲她一会儿要去哪个馆子吃什么菜,再去哪个网红景点打个卡。
    古镇拥挤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只要步入进去,人群就会像个传送纽带一样自动发电带着他们往前涌动。
    他不明白昭昭为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
    终于挤到人潮的中央,昭昭对一个挂着“手工饰品”的摊子感起了兴趣。
    “哇,好喜欢好想要好想要!!”她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不住感叹。
    裴仅看出这些所谓的手工艺品都是流水线加工下来的批量货,披了个“手工”的皮,就敢把价格翻10倍卖。
    可她看起来太开心了,如果只是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她的快乐,什么手工还是量货又有什么关系。
    “很幼稚。”他简短评价了下摊子上的小东西,然后问昭昭,“具体要哪一个。”
    昭昭笑嘻嘻挑了个蓝色蜻蜓的戒指。
    付钱的时候,老板收款码出了点问题,裴仅等着老板解决,昭昭被一只在地上打滚的猫吸引了注意力,她蹲下来逗猫,没逗两下猫咪翻了个身就跑了。
    人头攒动,脚下无眼,昭昭怕猫被人踩到,于是跟着猫跑掉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裴仅付完款后一回头,身边已经没有了昭昭的影子,电话打过去还显示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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