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求道、陈与义和汪若海一起点头。王宵猎说的不错,他确实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占了最广大的地方。而且一两年间,周围没有劲敌,可以从容发展。
    当然,有这种机会的不只是王宵猎,还有张用、孔彦舟、李成等许多人。只不过他们占了地方之后,无不穷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只是人数大增,却没有形成稳固的根基。现在看起来,就是能力的差距了。这些人没有理政的能力,机会来了,他们也抓不住。
    陈与义道:“现在看起来是一切都好,却也存在不少隐忧。最近几个月,我留意治下吏治,实在让人不能乐观。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地方法令不一,政事很混乱。许多官员能力不足,做事糊涂,让上下皆手足无措。这种局面,应该尽快改善。”
    王宵猎道:“我们官员不足,做事的人少嘛。一年多以前,对我总是有怀疑,治下纵然有人才,也不愿意投奔。到了去年下半年,才好了一些。到了今年,就好很多了。有许多乡贡进士,还有南下来的官员,都愿意出来做事。用好了他们,官员的问题就不用太担心。”
    陈与义看了看陈求道,只是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王宵猎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是既然有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用?明明到处缺人。我不是不用他们,而是要培训好了再用。不经过培训就用,不只是做坏了事情,还带坏了官员。我们的作风,很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现在的大好局,就会消失。再想回来,要用十倍百倍的精力。”
    汪若海道:“镇抚的意思,就是设立学校?让这些人先进去学习?”
    王宵猎道:“学校只是一个方面,并不能只靠学校。我目前的估计,要从这些人中选出来真正可用的人才,怎么要三年。在学校里面学习一年,不做主官实习一年,真正在实践中学习一年。三年之后,留下来的才是真正堪用的。此事不能急,我们要慢慢来。”
    陈与义道:“许多南下官员,本就在朝中为官多年,什么都懂的。他们要学什么?”
    王宵猎抬起头,看着西边的太阳,一时间没有说话。一朵梧桐花从头顶上飘飘扬扬掉下来,王宵猎伸出手,轻轻抓在手中。花微微泛着紫色,长长地向上伸长,到了顶端裂开来,展开几瓣。里面几根花蕊细细弱弱,透着晶莹的颜色。好似还能够看见,上面带着的花蜜。
    过了一会,王宵猎才道:“我怕的,就是这些人什么都懂。以为做了几年官,就懂怎么做官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懂的。官应该做什么,怎么做,说实话,现在我都不能够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应该怎么办呢?我们现在,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陈与义叹了口气:“镇抚,朝廷治理百姓数千年。怎么做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有人做得好,有人不做不好,如此而已。只要加强监察,把贪赃枉法之徒尽数重惩,就够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不够的,远远不够的。参议,这件事情,你想的太简单了。”
    汪若海道:“那么镇抚说,要怎么做呢?”
    王宵猎道:“一时之间,我也不能够清楚。只有大致的原则。按这个原则去做,在做的实践中,才能真正体会到怎么做官。才够明白,有多少事情官不能做。”
    陈求道看了看其他两人,问道:“镇抚说的原则,是什么?”
    王宵猎道:“原则,就是要搞明白,为什么会有官?官要做什么?怎么样算做好了?这些问题如果搞不明白,稀里糊涂地去做,到头来还是不行。”
    陈与义无奈地道:“镇抚,你说的这些上至经典,下至习俗,无不清楚。天下间,还有什么人不知道官要做什么吗?天子代天牧民,官为天子理政,简单明白。”
    王宵猎轻轻转了转手里的梧桐花,看着陈与义道:“天子代天牧民,如今天下的民如何?如果这天下是天的天下,看到现在山河破碎,半壁沦丧,天应该怎么想?”
    陈与义道:“道君皇帝失德,致有今日之祸——”
    王宵猎道:“如果道君皇帝是天子,天如何让他失德?参议也有子,会让自己的儿子做出来这种祸事,而无动于衷吗?二圣北狩是惨,可更惨的,还有天下的百姓!如果苍天看着这大地,看着这大地上的人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看着大地荒芜,看着山河遍色,天会怎么想?”
    陈与义沉默一会。才道:“天下大事,与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是吗?”王宵猎拿着梧桐花,摇了摇头。“如果与百姓没有关系,到了今日,钱从哪里来?兵又从哪里来?难道作为天子的二圣,在金兵的棍棒下向上天求下来?”
    陈与义微微摇了摇头,看看陈求道与汪若海,轻轻叹了一口气。
    汪若海道:“镇抚,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能太清楚。所谓难得糊涂。”
    王宵猎冷笑:“若是小事,糊涂也就糊涂了。可现在能糊涂吗?你们知道不知道,靖康之变最惨的不是二圣北狩,而是天下百姓!数年时间,因为兵祸死的人,以千万计!几千万人的白骨,堆在一起是什么样子?那是一座山,百姓的白骨堆成的大山!”
    陈求道三人沉默不语,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
    南渡之后,赵构的地位并不稳固。在金军南下不断追击下,风雨飘摇。在金军主力西移,赵构才有机会整合手下势力,慢慢坐稳了自己的位子。这个时代,质疑赵宋皇朝的有很多,王宵猎的话已经算比较温和了。所谓指斥乘舆,是皇帝真的起了杀心才有这个罪名。
    轻轻吐了口气。王宵猎道:“很多时候,我真想问一问天。看这天下这个样子,怎么想?可惜问天天不语,找不来一个答案。没有答案,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
    说完,王宵猎轻轻一挥手,看着那朵梧桐花飘飘摇摇地在空中飞舞。
    第479章 天道之下(一)
    今天没有太阳。云层松散,并不浓密,层层叠叠,好像波浪一样。层云之下,没有风,天气格外地炎热。此起彼落的蝉鸣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丘明在棚子下写有自己名字的桌子坐下来。见桌上一个茶杯,一把折扇,一支铅笔,一沓纸。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扇展开,轻轻扇风。
    前面的台子上,陈求道、陈与义和汪若海并排而坐,表情严肃,一动不动。没有看见镇抚使王宵猎的影子,应该是还没有来。离着棚不远,站着卫士。戎装整齐,没有穿甲,一动也不动。
    气氛有些压抑,棚子里的人都正襟危坐,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坐着的陈求道三人突然一起站了起来。顺着他们的眼光望去,就见王宵猎大步走了进来。棚子里坐着的人,急忙一起站了起来。
    王宵猎到了台子上,陈求道三人的前面。抬眼看了看众人,沉声道:“大家坐下来。今天的天气热了些,大家辛苦一下。一会每人一杯冰水,解一解暑气。”
    众人坐下。
    王宵猎没有坐。看着众人,道:“今天我们改一改规矩。以前是上官坐着,下官站着。今天不管官职的高低,讲话的人站着,听的人坐着。这样有一个好处,坐着的人,能够看清楚前面讲话的人,而且方便你们记笔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遇到重要的内容,记一记好。”
    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都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王宵猎道:“你们这些人,大多是乡贡进士,还有一部分南下的官员。当然,官员的职位不高,这很正常。有朝廷的大臣,也不会到我这里来。真的来了,也确实不能让他们跟平常人一样。”
    陈求道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两人,见他们都跟自己样,目不斜视,没有表情。心中明白,今天王宵猎讲的话很重要,没人敢小视了。昨天王宵猎讲的不多,但意思讲的很明白了。从今之后,襄阳的事情与以前不同了,也跟朝廷不同,这里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什么样子,是好是坏,陈求道一时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总不会比原来更差吧。
    王宵猎道:“你们这些人,是选出来要当官的。若是以前,无非问几句话,给你们发一份告身,派几个随从,就到地方上任。当官做什么?实际简单得很。自有下面的公吏把具体的事情处理成一份一份公文,呈送上来,上官用印即是。有什么大事,你做一个决定。官员的决定,一份一份公文,是怎么到百姓那里形成政策的,实际上大多数人不清楚。现在不同了。这些事情可以不做,但是一定要明白。所以你们这些官员,要先进学校学习,学成了再出来做官。”
    众人没有说话。有明白事理、脑子转得够快的,已经拿起铅笔在纸上记了起来。丘明看见,也急忙拿起铅笔,学着别人,把王宵猎话的意思记下来。
    王宵猎看着众人。沉默了一会,才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朝廷,为什么有官府,为什么一定要有官员,有很多的道理。这个道理,以前是不讲的,自有《周礼》等书去看。今天我首先要讲的,恰恰是此事。没有办法,现在半壁江山沦丧,中原遍地枯骨,不能不讲。如果苟苟且且,还想照着以前的办法想糊弄过去,我们如何面对那如山的枯骨,面对这天下百姓!”
    天地间一点风都没有,太阳被云层遮住,却酷热难当。棚子里的众人却都放下了扇子,任汗珠滚下来,也不敢去擦。整个气氛非常压抑,没有人敢乱动。
    王宵猎道:“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那个时候还有周天子,孔子的古代是夏商。但在孔子的时候,就因为文献不足,有点说不清楚了。到我们这个时候,岂止文献不足,连杞、宋这些古国都没有了,就更没法了。所以,我们从古代时候说起,就只能够说个大概,是不可能说清楚的。”
    “汤武革命,其命惟新。从周朝起,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都说是革命。前朝天命已衰,新朝得天命,再开一个新时代。其实历数这么多改朝换代,一朝与前朝当然不同,但要说革命,许多朝代更替实在算不上。除了换朝代,还有对中原影响更加深远的东西。我称之为思想的变革。”
    “周以前的事情说不清楚了。周代商,留下的文献尚多,大致还可以了解。从典籍中来看,商朝是相信神鬼的。每有事,必进行占卜。到了周朝,不兴占卜了,有了《周易》。文王作《周易》,周公作《周礼》,与前朝完全不同了。我们可以说,周代殷商,既是革命,也是思想的传大变革。”
    “战国纷乱,百家争鸣,至秦始皇帝雄图大略,六合归于一统。秦国政治与周完全不同,可以说不只是改朝换代,也是一次大的思想变革。汉武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治与思想又不同于秦代,又是一次。前汉败落之时,汉帝禅位王莽,又是一次。——虽然王莽这一次以失败告终,与其他不同,但确确实实也是一次思想的变革,只是没有结果。”
    “再后面,虽有盛唐再兴,也有韩愈掀起的儒学复兴,但都没有前几次的思想大变。直到今天。政治上还是延续秦朝政治,思想还是延续汉儒余绪。如今强敌在北,江山动荡,为天下计,应该有思想与政治上的变革,来面对这样一场危机。”
    说到这里,王宵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说实话,自己不是一个善于演讲的人,逼不得已来给众人讲这一番话,许多不适应。虽然准备了很久,但等到说完了,总觉得说的不好。好似把自己想讲的话说了出来,但又觉得思想没有讲清楚。
    下面的人目瞪口呆。没有人想到王宵猎说话如此无顾忌,都被惊到了。
    放下茶杯。王宵猎道:“商人信鬼神,尊祖先,做事先占卜,这是一种政治思想。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实话讲,我们已经搞不太清楚了。周人不同,以周王为天子,以周礼治天下,又是另一种政治思想。留下来的文献多,我们大致能摸清其脉络。直到今天,虽然朝廷变了,天子成了皇帝,但以天为道是没有变的。可以说,今天的政治,依然在天道之下,是天道的政治。”
    第480章 天道之下(二)
    说到这里,王宵猎抬起头看了看天。
    太阳被云层遮住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云层层叠叠,像波涛一样,好像大海披在头上。
    还是没有风,依然闷热难当。树上的蝉虫突然像有了力气,撕心裂肺地叫着。
    “什么是天,什么是道,其实我们说不明白。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也就是说,天的事情,与人事大概相关不大。说是天子,其实是说周王以子礼待天。天认不认人间这个儿子,难说的很。如果真有一个天,在人间有这个儿子,那么天下动荡,百姓离乱的时候,总该有些表示才对。有的人求神占卜,有的人焚香祈祷。还有的人说天灾是警告,祥瑞则是上天认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办法。到了今天看来,都靠不住。”
    说到这里,王宵猎的嘴角微微翘起。金军围开封府的时候,宋朝君臣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个郭京说是有什么六甲神兵,在大军前上演了一出闹剧。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办法。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对这句话,自古至今,认识还大大不足。与其求神问卜,不如相信泰誓所说的。天所看到的,就是民所看到的。天所听到的,就是民所听到的。由民之所视,由民之所听,以求天道,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听到这里,下面的人实在忍不住,不由交头接耳。这句话出自《尚书》,《孟子》引用过。大家都是熟读经典的人,自然知道。但怎么理解,实在没听过王宵猎所说的。
    王宵猎道:“这里面的关键,是民视民听,哪些民?或者说,天下的百姓,哪些是民,哪些又不是民呢?天下百姓千万,是哪些人的视?又是哪些人的听?”
    说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不搞清楚,这句话就相当于白说。他说民视是黑,另一个人说是白,那民视是黑是白?他说民听是雨,另一个人说是风,那民听是风还是雨呢?想要搞明白这一个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讲清楚个体和总体的关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仅仅讲清楚个体和整体的关系,还远远不够。我们要明确,什么是民视民听,怎么知道民视民听。”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一个人,有我的喜怒哀乐,有我所希望的,也有我所讨厌的。除此之外,我们上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等到成年了,还会和一个女人结成一个新的家庭。父母、夫妻,再加上子女,成为一个小家庭。加上兄弟姐妹,加上祖父、祖母,还有其他亲人,成为一个大家庭。许多大家庭合在一起,又组成了宗族。宗族合在一起,又有民族。民族合在一起,又有国家。许多国家又组成了天下。天下加上方外之地,又是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一环套一环,既有个体,又有不同的整体。”
    “关键是,除了个体的意愿,这些整体,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意愿?所谓民视民听,除了一个一个百姓的视和听,是不是还要加上这些整体的视和听?这许多视和听,怎么区分?又怎么总结出来,成为民视和民听?纷纷乱乱,怎么知道什么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说到这里,王宵猎停了下来。回味了刚才自己说的,感觉好似什么也没说,有些废话的感觉。这个问题,或许就是由废话开始,慢慢理出思绪吧。
    “我认为,要真正理解民视和民听,就不能不搞清楚个体和整体的关系。这个问题,是政治上的一个大问题。一有模糊,就会被人钻出天大的空子。”
    说到这里,王宵猎突然停住。看着众人,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谈何容易呢?古往今来,有多少事情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说的时候天花乱坠,做的时候一塌糊涂。有多少制度看起来完美无缺,用起来漏洞百出。
    过了一会,王宵猎才道:“这个问题,大家记下来,想一想要怎么做。总而言之,我们汉人的政治思想,是认为上有天,以天道治民。什么是天道?说法可就多了。”
    “商人事事占卜,最后丢了天下。周人以周礼治国,最后礼崩乐坏。始皇帝焚书坑儒,命天下以吏为师,国事皆出于其一己之意,秦二世而亡。这些教训告诉我们,如果仅仅是借天道的名字,任你舌绽莲花,也是没有用的。天道,就要真地用天道来治国。”
    “司马君实为宰相的时候,曾经说,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则胥吏矣!现在看来,司马君实说的可能没错,但他实在不知道道是什么。你们要做官,一定要知道天道。做事的时候,确实不需要用例,不用像公吏一样。但是,一定要知道例,要清楚明白例为什么这样。进学校,既要学理论,也要学一些实例。学实例,不是让你们以后做官的时候可以照抄,而是理解为什么这样。”
    “今天我讲的事情大而化之,不是学校能教的。前面说的,是对天道的理解。我们认为,天道不是求神问卜,不是看天灾祥瑞,更不是瞎猜。而是看民视、民听,知民所欲。还不能够就凭着百姓们想什么就去做什么,而要正确地去做。这件事很不容易,所以我们要选优秀的人才来做官。”
    “从求神问卜,到讲礼制,到始皇帝的天下决于一人,到君臣相佐,到本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一个过程。我们更进一步,讲天道决定于天下人民。我们未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清楚地知道天下人民的视和听,怎么知道他们的意愿。对于天道,从仰望于上天,到到处寻找天灾祥瑞的踪迹,再到求于人民,我认为是一个进步。这一个进步,能够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许多问题。”
    说到这里,王宵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但是说实话,我们不管寻找出什么办法,只要统治者和官员放弃了理想,办法也就没用了。天道之下,当官的人是要有理想的。没有理想,只想着凡世中的人间烟火,那是不行的。如果再因为没有理想去改变制度,那就更不行了。”
    “当人作为一个个体的时候,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过一生。但官员不同,不能依照自己的喜怒哀乐行事,而要按照规则行事。换一句话说,作为官员,没有我认为该怎么做,只有作为什么官员该怎么做。没有我这么想,而只有作为这个职位的官员,应该怎么想。官员,必须要考虑整体的事情,还不能忽略了个体。这一件事情,绝不像你们以前想的那么容易。”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像一个演员,演一个个角色。有人的角色是农民,有的是商人,有做先生的,有行医的,也有做工的。官员这一个角色,对演员的要求高,是最难演的。”
    第481章 天道之下(三)
    看着下面的人有些茫然,王宵猎也觉得无奈。跟陈求道等人讲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个样子,完不知道王宵猎为什么讲这些,为什么会讲这些,讲了有什么用。
    王宵猎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认识问题。认识到了,改变自己的想法,改变做法,没有什么难的。然而事实不是这样。想让大家认可自己,改变想法,就已经难为登天。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只能是把话明白讲出来,然后再通过实践,让他们慢慢认可。
    想了一下,王宵猎道:“或者可以这样说。官府从上到下,便如天,威而严,凛然不可冒犯。官府要做的事情,来自于人民。民心便如地,从下到上,慈而宽,万事万物皆察。天地交融,中间生出来的就是朝廷,就是官府。朝廷上对天,下对万民,天生带有神的特点。我们这个朝廷,这个官府,不只是管世俗事务的地方,还是神殿。神殿里面,住的应该是神。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这世间是由神治理的,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普通人而已。我的感觉,天道之下,我们却看不到神的影子。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穿上一身衣服,假装我们是神。就好像小孩子一样,没有了大人,他们的一部分人只好穿上大人的衣服,学着大人的样子,做着大人的事情。只是大多数时候,小孩子很单纯,他们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就真地认为自己是大人,努力去学习。而我们这些所谓大人,穿上了官服,就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官了,作威作福起来。”
    说到这里,王宵猎无奈地摇头。
    其实小孩子不一定单纯,条件合适,他们一样会跟大人一样。王宵猎记得一个新闻,有一个学校里的孩子得到老师赏识,贪腐、打压别人,整整数年时间,手段并不下于大人。只不过是小孩子见识少一些,让人觉得他们单纯罢了。
    看着众人,王宵猎道:“做官的人,没有人想这么累。都想工作轻轻松松,出了事情,责任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怎么可能呢?做官是假装自己是神,凡人扮神岂会不累?于是呢,想出来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做官很容易,不用承担责任。这样是不行的。”
    “做官很不容易。不但是要事情做得好,还要品行端正,不能让人挑出毛病。这样的人世间本来就少,想挑他们出来做官,就更加是难上加难。实际上的官呢,虽然有品行高洁的,但大部分都是庸碌无能之辈。拿着俸禄,却不做官应该做的事。我想了很久,基本没有办法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惟一能做的,是让想做官很不容易,但一旦错了,革职很容易。”
    古今中外,官吏不称职都是大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许多人想了许多办法。可到了最后,没有人能够解决。只要官的任命权,还是在官手里,这个问题解决不了。
    总是有人说,好的制度,就可以保证官员称职。甚至一段时间流行一个说法,制度足够好,放只狗上去做官,也一样好好的。怎么可能呢?这种说法不过是骗人罢了。
    解决官的问题,必须有人民的有效监督。失去人民监督,一切只是空谈。
    王宵猎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官?进士不用说,以前可以做官,以后也可以。而且进士考起来不容易,应该做更大的官,升得比其他人更快。但只有进士是不够的。除了进士,以前的办法是恩荫。有父亲、兄弟、亲戚,甚至有的只是跟了个大官做主人,都可以恩荫为官。这是不行的。如此之滥,怎么能保证他们是好官?以后,一律不许恩荫。除了进士,要考进学校,学成了之后出来做官。你们,就是第一批进入这样学校的人。学成了,出来就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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