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祭乐的身子不适,受不得颠簸,故而车队行进并不快。好在路途也算不得太远,不过十日,也就到了曲阜的郊外。
    这一路之上,李然都是对祭乐照顾有加。两人就是在曲阜相识的,眼看着又再一次来到了他们初识的地方,两人的心情此刻倒是变得颇为甜蜜。
    而阳虎,为了彰显对李然的重视,以及表达季氏的悔过之意,他竟是率领三桓,一起前来郊外迎接公衍和公为。
    孟孙何忌也在随行队伍里,终于是在此见到了尊师孔仲尼。
    只因这段时日,孔丘也一直在季府忙碌,未曾外出。所以,孟孙何忌并未与他谋面。
    现在孟孙何忌陡然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孔丘,于是他赶紧促步来到孔丘面前,直接跪拜在地。
    “不孝之徒何忌,见过恩师!”
    孔丘虽是勉强将孟孙何忌扶起,但表情却是颇为冷淡:
    “孟孙大人不必如此!你我虽有师徒名分,但可惜丘并未曾教你知晓何谓礼义!此乃师之过也,丘受不得孟孙大人这般的大礼啊!”
    孔丘作为孟孙何忌的师父,却是左一个“大人”叫着,右一个“丘”自称着。
    显然,这些都并非是身为师徒之间的正常称谓。
    孟孙何忌知道,孔丘这是并没有原谅自己当初竟是稀里糊涂的,听了迫于季氏的威逼,带兵攻打郓邑一事。
    一时他也是满脸的羞愧之色。
    “尊师在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忌不敢或忘。”
    孟孙何忌这也是表示自己当年虽然率兵前往郓邑,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撤兵了。
    而他们孟氏也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嗯……但愿如此吧。”
    孔丘将目光放在别处,这让孟孙何忌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甚是难堪。
    “当年弟子年幼,不曾得师父教导,今日何忌斗胆,敢问如何才算得‘尽孝’?还望师父能替何忌指点迷津。”
    孟孙何忌之所以提了这么一句,一方面也确是没话找话,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他的师父乃是最重孝道的。而他如此问话,自然也是有一番讨好之意。
    孔丘听问,这才又看了一眼孟孙何忌,并是冷冷回道:
    “呵呵,倒也无它,不过‘无违’而已!”
    孟孙何忌闻言,不明所以,却又追问道:
    “还请师父明言。”
    孔丘说道:
    “父母尚在之时,要以礼侍奉他们。不在之时,也要以礼安葬,并祭祀他们!最重要的,还要能够继承他们的遗志,完成他们不曾完成的心愿!”
    其实,孟孙何忌问孝,无非是有意讨好孔丘。
    而孔丘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你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父辈的遗志,也完全丧失了你们孟氏的立场,这实是大为不孝。
    孟孙何忌倒也聪慧,一下便听出了其师父之意。
    只不过,他这些年来处处被季孙意如代摄君事,他又是年少继位,当然是处处都随着季氏。
    所以,孟氏上下也大都就没了多少心气。而现如今季孙意如一死,季氏的权势又转移到了阳虎这边。
    而对于阳虎,他又是极为惧怕的。
    毕竟,当时身为少年的阴影犹在,而且当他每每想起当年城楼的那一幕,孟孙何忌就惧怕到不行。
    待李然和公衍和公为到了之后,众人先是朝着两位公子行礼,又纷纷跟李然客套寒暄起来。
    尤其是叔孙不敢,只因叔孙氏和祭氏的关系,祭乐和其父叔孙昭子(叔孙婼)乃是同辈,按辈分来讲,他与公衍和公为一样,都应叫他一声姑母。
    不过,由于祭乐身体的原因,他也并没有下得马车,而李然对于叔孙不敢的印象也并不好,故而也并没有如何搭理于他。
    阳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暗中会心一笑。
    而这一边,季孙斯站在人群之前,只因惧怕身后的阳虎,其一言一行皆显得是唯唯诺诺。
    李然看着眼前这一代年轻的三桓,还有这一片他所熟悉的曲阜郊区。
    不由是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当然,由于现场的气氛也是显得十分的怪异,李然倒也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安。
    进得城内,阳虎将李然和公衍、公为都安顿了下来。
    并且他单独宴请了李然,而李然则是带着孙武和褚荡一同赴宴。
    待他们到时,却发现阳虎竟只是邀请了他一人,除了孔丘和观从,并无旁人。
    阳虎接连敬了李然三杯,并是说道:
    “子明先生,当年给阳虎以当头棒喝,令虎是醍醐灌顶,得以看清了季氏的真实面目,虎当真是感激不尽!”
    李然浅浅一笑。
    “阳兄言重了,阳兄能够迷途知返,此乃自悟也。若是换作其他执迷不悟之人,然纵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无济于事啊!”
    阳虎闻言,又诚恳道:
    “如今,虎欲秉承先生之志,奉公室而制约三桓,希望此举,能够重振我鲁国之国势!”
    阳虎知道李然的心愿,他如此说,当然是为了能够博得李然的好感。
    毕竟,他若日后想要继续有所作为,那他就还需得多多仰仗李然。
    当然,李然如今还并不知道阳虎的所思所想,更不知道观从究竟跟他是说过些什么。
    不过,李然终究也并非泛泛之辈,对于阳虎这一言论,也能隐隐感觉得到,其背后定然还有其自己的私欲,只是隐藏得极深罢了。
    “唯盼阳兄能够不忘初心。”
    阳虎哈哈大笑。
    “哈哈哈,那是自然。虎信守承诺,还望先生日后能多多襄助于我。”
    李然对此并没有着急回复,而阳虎倒也不急于一时,他又是朝着孔丘敬酒,并是言道:
    “仲尼兄,你我之前还有些不快,前番虎被俘之时,幸得仲尼兄良言。足见仲尼兄心胸之宽广,虎在此敬仲尼兄得一盏!”
    阳虎一边说着,一边是举盏,起身礼敬了孔丘后一饮而尽。随后,阳虎又径自坐下,并是继续言道:
    “仲尼兄,虎亦有一言,还请仲尼兄敬听。”
    “虎以为,仲尼兄乃我鲁国之大贤,可谓是满腹经纶,若日后无有传承,岂不可惜?依虎之见,仲尼兄理应广收门徒才是。唯有如此,才能继得往圣之绝学,而开得后世之太平啊?!所以,还请仲尼兄在我曲阜开社收徒!”
    “所以,虎亦是希望仲尼兄日后能将我周邦之义理,就此传播发扬下去,并让后世之人都要懂得何谓‘礼义廉耻’。可不能再出现如季氏以前那般所犯下的过错,还望仲尼兄莫要推辞啊。”
    孔丘闻言,不由是站起身来,并是拱手作揖言道:
    “丘岂敢有推辞之意?丘愿从之!”
    阳虎见状,又是大笑三声,并是欢喜道:
    “哈哈哈,好!虎亦会全力从旁协助,给仲尼兄以最大的便利!”
    ……
    第五百五十二章 孔子著【春秋】
    孔丘听从了阳虎的建议,便是于城外择了一处杏林,正式开社收徒。
    李然也无他事,听说杏林的景致被孔丘给收拾得颇为雅观,便决定带着祭乐来了这边就此安顿下来。
    其实,除了这一个原因之外,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李然和孔丘都隐约察觉出阳虎的动机似乎并不纯粹。
    只不过,他们虽是有所察觉,但念及阳虎目前又没有太过分的举动,所以他们二人也是不便多言,决定还是再观望一阵。
    而就在这些时日里,阳虎又对外是大张旗鼓的宣扬,说孔丘乃为鲁国大贤,又是孟氏宗主孟孙何忌的老师,孟僖子生前也曾向孔丘问礼,即便是鲁昭公,后来之所以能够这般知礼晓仪,那大都也是从孔丘处学来的。
    经过阳虎的这么一番背书宣传,鲁国以及周边邦国的一些青年之士,便是纷纷来投,拜入孔子门下。
    而孔丘亦是将当年其师所授他的鲁史作为教材,于授课之时,针砭时弊,亦是极为生动。
    只不过,由于这一套他从朋友那顺来的鲁史,因未曾经其校注,因此每每上课,孔丘说得尽兴之时,便都会有所遗漏。
    所以,孔丘便产生了另编一套的想法来。
    孔丘找到李然,表明其意,李然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授业之册,乃重中之重,万不可有半分疏忽。只是,此工程极为浩大,只怕仲尼兄是力有不逮啊!”
    “丘自当明白,所以还希望恩公能助丘一臂之力。”
    李然稍一沉咛,便是开口道:
    “无妨,反正这些时日我便一直住在杏林,若得空闲,我自会协助仲尼兄一同校对!”
    “只不过……”
    孔丘听得李然似有难色,不禁问道:
    “不知恩公是有何难处?”
    随后,只听李然便是叹息一声,并与孔丘是叮嘱道:
    “只不过,至于暗行众和道纪的事情,仲尼兄还是暂且不要录于其内。只因此事太过离奇,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嫌。世人不解其意,恐会惹来非议!”
    关于“暗行众”和“道纪”的事情,孔丘虽不知道其详情,但是在李然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多少少是有些知情的。
    而孔丘也深知这个道理,不禁是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李然是继续言道:
    “或可将此间种种,仅言及权卿之家事。如此,也好让世人警醒,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以臣弑君者,其最终皆不得善终,就算祸首得了善终,但其子嗣亦必定受其牵连!”
    “恩公放心,恩公即便是不说,丘也会如此写。只不过……丘以为,还是该对昭公和季孙意如之事,稍作一些掩饰才好……”
    李然知道孔丘是想要替鲁昭公“隐恶”,所以此举倒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说道:
    “嗯,既为尊者讳,亦是合该如此。”
    孔丘不由叹息一声:
    “丘心中有数,若有不周之处,届时还请恩公从旁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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