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日刚刚抵达郑邑,但他并未让祭罔与祭询第一时间回去复命,而是将他两人先行带到了别院。
    “咦?仲兄和叔兄?你们怎么会也在这儿?”
    见得两位兄长在此,祭乐的神色一下子就回复了正常。
    两人闻声,当即将目光看向了李然。
    “是我让他们暂时留在此处的。”
    “对了,祭姑娘,还需烦请你回去一趟,将祭老宗主请来。”
    李然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认真。
    祭乐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待得她走后,祭罔这才问道:
    “先生,如此当真可以么?”
    李然之所以没有让他们第一时间返回祭家交差,目的便是要让竖牛暂时不知卫国之事的真相,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但他们昨晚返回郑邑之事,祭罔与祭询都没有把握能够瞒过竖牛,毕竟这城中到处都是祭氏的眼线,而今竖牛掌握着祭氏大部分产业与生意,这些眼线自然也大半都倒向了他。
    “竖牛此次陷你们于不义,其目的恐怕不止你们想的这么简单。祭家人多嘴杂,容易走漏风声,此地虽也是你们祭氏的产业,但经过这几日,附近祭氏眼线也已经被我料理得差不多了,你们尽可放心。”
    原来,李然让孙武先行返回郑邑的用意,就是让他大批的更换了别院内的侍人,并且于附近几处易隐秘的角落,另行安排了鸮翼于暗中巡视,并将这些个点是逐一拔除了去。
    另外,他还需要知道竖牛与齐国私底下到底在搞什么鬼。所以此刻孙武并不在此地,当是还在暗中调查。
    ……
    不多时,祭乐便随她父亲一起是去而复返。看起来,这祭先嘴上虽说得厉害,可这心里始终还是偏爱祭乐的。
    一听祭乐要拉着自己去见李然,只坚持一阵,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子明,听说你要见老夫?”
    祭先对这个未来女婿的态度眼下并不十分友好,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祭乐告诉他,乃是李然发现祭氏粮车有问题,从而怀疑竖牛在暗中陷害祭罔与祭询,于此李然便有蛊惑祭氏家族内斗的嫌疑。
    另外一方面,祭乐哭着闹着要嫁给李然,这笔帐祭先自然要算在李然头上。
    谁知李然闻声却只是摇了摇头,而后转头看向祭罔与祭询。
    下一刻,祭罔与祭询上前见礼后,瞬间哭了起来。
    是的,两个祭家嫡子,当着外人的面居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他们的哭声中,充满了委屈与悲愤,那种死里逃生的恐惧仍旧在他们的哭声里蔓延,便好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
    “爹啊!孩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是啊爹!孩儿都以为要死在卫国了呢……呜呜……”
    二人声泪俱下的演技若是评奖,那自是要拿个最佳配角的,便是祭先,只怕也是不如。
    李然在他们身后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竖牛陷害祭罔与祭询这件事,倘若只是直白的告诉祭先,就算祭先相信,只怕也不会拿竖牛怎么样。
    毕竟竖牛而今可谓是祭家的中流砥柱,一手掌握着祭家的多条商业命脉,轻易那是动不得的。
    唯一能够让祭先对竖牛产生忌惮的,便只此一法。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件事变得愈发严重。
    事实上,这件事本身便已经很严重了。李然教祭罔与祭询这么表演,也不过就是火上浇了一把油。
    要知道这两人可是祭先的嫡子,而竖牛,说到底也不过是庶子。
    一个庶子差点害死两个嫡子,而且还差点引起两国纷争,那这件事就大得不能再大了。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年代,竖牛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犯下了大忌的。
    虽然弑兄篡位的戏码,在这个时代也是稀松平常。但终究,人们在潜意识中,依旧是对于这种行为极为不齿的。
    果然,祭先一听两人哭诉,脸色顿时骤变,急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
    要说他对竖牛一点防备也无,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也不会将此次运粮去卫国之事临时交给祭罔与祭询。
    表面上说是让两人历练一下,可他与竖牛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他在敲打竖牛。
    故此,当他看到两个嫡子如此声泪俱下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不好预感。
    接着,当他听完祭罔与祭询所言,原本就已经阴沉下来的老脸顿时黑云遍布,甚至连胡子都开始微微抖动,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两人,一言不发的沉默。
    居然真让李然给说中了!
    第八十章 谈婚论嫁
    事情其实说来也并不复杂,在祭家这一块,不过就是竖牛暗中调包了祭氏粮车内的粮食,换成了柴草和石块,并以此差点害死祭罔与祭询,也差点让卫国与郑国交恶。
    若是将竖牛交出去,郑国官家也想必不会有宽宥处置的道理。
    但显然祭先不可能将竖牛交给朝廷,而且李然也知道祭先不可能让这件事上升到两国交恶这么高的高度。
    所以他笃定祭先必然会私下处理这件事。
    “你们俩先回去,为父有话要跟子明说。”
    祭先脸上的黑云翻涌一阵,最终还是散了。
    至少当着两个嫡子的面,他还是要端着点,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一个老父亲应有的表现。
    祭罔与祭询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李然,见李然微微点头这才离去。
    而祭乐此时凑上前来,甚是不明的看着她父亲言道:
    “爹?你就让仲兄与叔兄这么回去了?万一……”
    “乐儿……”
    不待她把话说完,祭先低沉的声音便打断了她。
    只听他是继续言道:
    “此事既是你与子明发现的,始末原委你们当最是清楚,竖牛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干出这等事来,定有他人在背后怂恿蛊惑的!”
    闻声,饶是李然与祭乐也不由愣神。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追究了?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这叫什么事儿!
    李然也想过祭先会包庇竖牛,可是他没想到祭先会包庇至此!
    此次竖牛可是差点就引起了郑卫两国交恶啊!
    要知道,郑国现在最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安稳的邻国环境。这可是几百年的血泪史所总结出来的精髓。
    因此,这是何等的大事!岂能如此轻易了之?
    “爹……孟兄他……”
    “子明啊,你意下如何?”
    祭先没有给祭乐机会,反而是看向李然,倒过来询问他的意思。
    若说祭先是个老狐狸,那可是半点没错。
    他张口“子明”,闭口“子明”的这么叫着,如此的亲近,那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他这是要把李然当作了自家人。
    而李然既然已经是自家人,又岂能不卖他这个做长辈的一个颜面?既然如此,李然又哪能再对竖牛再下狠手呢?
    再说,他为何要询问李然的意思?因为在郑邑之中,唯一能够对竖牛下狠手的,唯一能够借这件事对付竖牛的,也只有李然了。
    介于李然与子产的关系,这一点祭先又岂能不知?
    所以,他此番故作姿态的询问,与其说是询问,莫不如是说在暗示李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将他这只老狐狸本性体现的淋漓尽致,饶是李然也不由得给他竖起大拇指。
    于是李然又稍微思索了一番,而后又最后笑道:
    “嗯,既然祭老宗主都已经开口了,李然又岂能再胡搅蛮缠?一切听凭老宗主处置便是。”
    “子明哥……”
    “祭姑娘,令尊方才所言确是不错,此事定是有奸人从中作祟,咱们只需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蛊惑的竖牛兄即可,至于竖牛本人,倒也不必再继续深究下去。”
    竖牛,他可以暂时放弃追查。
    可是竖牛背后的人,李然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祭先闻声,当即点了点头,沉声道:
    “嗯,要说这郑邑也算不小,要想查出这些人,只怕也不容易。”
    “这样,明日我安排些人手予你,此事你定要查个清楚,揪出其幕后主使!”
    听得李然不再追究竖牛的责任,祭先自是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顺便再给了点实惠给李然,也算作是对李然的一种安慰。
    毕竟此事李然既出钱又出力,还跑了一趟卫国救下了他那两个儿子。他作为一家之主,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那便谢过祭老宗主了。”
    “哦对了,此番也是多亏了祭姑娘急中生智,散得千金才得以保全祭家无恙。如若不然,只怕李然纵有天大的本领,要筹措如此之多的粮食和车具,那也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那日祭乐前来别院,足足一车,装着的可都是她的细软首饰,甚至连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后来也被她安排的仆人送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祭先听闻了此事,顿时一怔,而后甚是心疼不已的看向祭乐。
    “什么?乐儿!那些可都是你未来的嫁妆啊!你全都给变卖了?”
    钱倒是小事,主要是这些东西都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不单单是一种纪念,更多的乃是一种传承。
    而且,要不是祭乐此次急中生智,祭氏这回的麻烦不知道多大,祭先当然心疼了。
    “爹,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女儿都没心疼,您心疼什么……”
    对于刚才祭先要求不追究竖牛责任,祭乐还是有点怨气的,只不过她也知道祭先一言既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即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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