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李然与他已经谈及了关于孙武日后的安排,此时正好可以听听孙武自己的想法。
    李然站在一旁,只笑而不语的看着。
    孙武看了看两人,见得李然脸上的笑意,心下便是有了主意,当即道:
    “武承蒙先生教诲,不甚感激,日后当鞍前马后,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看起来,他是拿定主意要跟随李然一起周游列国了。
    叔孙豹闻声一怔,急忙转头看向李然:这跟咱们商量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李然也没想到孙武会选择跟随自己,正欲出言。不料正在此时,一仆人竟是鲜血淋漓的径直跑了过来,且面色惶恐不已的朝着叔孙豹大喊道:
    “主公!孙骤他……孙骤他在城外遇伏了!”
    “什么?!”
    听到这消息,李然与叔孙豹皆是一惊。
    一旁孙武还没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要急忙询问。
    “走!”
    李然也来不及多做解释,当即领着孙武朝城外奔去。
    叔孙豹则是加派了不少武士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城外一片山林,搜索良久,终于是找到了一处狠斗的地方来。
    再往林间探去,只见得一路上,武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路,大家越发觉得情况不好。
    谅孙骤武艺再是高强,也架不住如此多的杀手同时来攻啊。
    终于,在一处小溪旁,这才找到奄奄一息的孙骤来。
    只见此时孙骤身上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一看便是被人伏击重伤所致,能杀尽贼人,强战至此,已实属不易。而眼下,他却也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来。
    他此刻也已是有些意识模糊,浑身开始抽搐,嘴角鲜血不停流淌,眼看是已经救不活了。
    “怎会如此?!”
    孙武见得二叔如此,心神俱震,脸上一片怒色堆叠。
    孙骤闻声艰难睁开双眼,看清楚了眼前来人,当即含含糊糊的开口道:
    “小武……日后……二叔不在……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听多听……多听先生之言……好好代二叔保护先生……”
    “主公……我……”
    话到这里,孙骤实在难以为继,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声音,眼角眼泪混着脸上鲜血,滴落在地。
    “你先别说话了,咱们回城,我给你找最好的金疮医来,定能将给你医好!”
    李然强忍着心中悲愤,痛苦言道。
    可孙骤只是微微摇头,惨白脸上艰难挤出一丝苦笑道:
    “主公……主公不必费心了……孙骤之死……死得其所……还望主公日后能够善待我家阿武……为我孙氏……孙氏……”
    渐渐的,孙骤的声音不闻。
    “二叔!”
    孙武大喊一声,却不见孙骤回应,当即伸手去探孙骤鼻息。
    “来人!”
    “将孙骤带回城去!”
    孙骤死了。
    不待孙武探清楚孙骤的鼻息,李然便知道了结果。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就算他身体再好,也架不住失血如此严重。
    此时此刻,李然脸上的怒意渐渐氤氲,已大有风卷残云之象。
    他知道,这肯定是季氏下的手,以乐安孙氏的族人之名骗得孙骤出城,伺机伏击将其杀害。
    这是季氏的报复!对他李然的报复!
    “先生……谁干的?可是季氏?!”
    孙武站起身来,双眼之中早已是怒火冲天。但闻此言后,还没等到李然继续说下去,便已转身要走。
    “慢着!”
    “你想干什么?去找季氏报仇?你疯了吗?”
    李然大声呵斥道。
    孙武闻声,当即停住了脚步,可是他脸上的恨意却无法停住,此刻已是满眼堆积。
    见得孙武恨怒交加的脸色,李然当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沉声道:
    “此刻季孙意如正愁没机会对你我下手,此番你去找他报仇,岂不正中他下怀?”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去报仇,也不是由你去报!”
    “回来!”
    说到底,孙武终究不过是一个白身,又凭什么去找季氏报仇雪恨?
    就算知道是季氏杀害的孙骤,但孙武也绝不可这般的莽撞。若果真是放任他去找了季氏麻烦,非但报不了仇,而且还极有可能把自己性命给搭进去。
    李然知道此间利害,因此又如何能够见得此事发生?
    听到这话,孙武转过头再度看向地上已经咽气的孙骤,七尺男儿,身躯微的一晃,竟掉下泪来。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
    相反,一将成名万骨枯,他如今见到的死人不说上万,也起码有个上千。
    他原本以为他自己已是一个心肠十分坚硬之人,果决杀伐,绝不轻弹泪珠。
    可当他看到亲人被戮,心中的那份亲情羁绊随之牵动,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山林内响起野鸟惊叫之声,山风吹动着林叶飞舞,绚烂的天空之中无端浮现一抹血色,残阳如火,烧得漫天通红。
    ……
    马车先行护送了孙骤的尸体返回城中,而李然与孙武则在叔孙豹门客的掩护下徐步跟随其后,而后又沿着下柳河返回。
    经此一事,李然更加确定季氏对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曲阜城,只怕是已经呆不下去了。
    但在离开之前,孙骤被杀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算了。
    他正想着要如何安排反击,却不料前面的孙武忽的停住了脚步,李然抬头一看,居然又是自己被刺杀的那条巷子。
    而此刻,巷子里已经满是黑衣武士,青铜剑剑锋冷冽,在最后一点残阳余晖下如血刺眼。
    这已然算不上刺杀,这是明刀明枪的狙杀!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本就在怒气头上的孙武当先冲出与其短兵相接斗狠起来。
    这群人杀了他二叔,此时又来伏击李然,他内心的怒火早已被彻底点燃。
    孙武此番出手,狠辣异常,率领着叔孙豹的门客当即为李然淌出一条血路。
    李然站在原地,脸上满是肃冷之色,目光在逐渐阴沉下来的夜空之中显得格外的璀璨,他虽不会武艺,可他身上却无端浮现一股凛冽杀意,好似这漫天的秋风,肃杀无比!
    “叮!叮!叮!”
    青铜剑锋相交的声音让李然的目光随之转动。
    只见孙武持剑而入,剑锋横掠三尺,黑衣武士的鲜血顿时飘洒,惨叫声与呼喝声不绝于耳。
    然而孙武却充耳不闻,好似一头愤怒已极的猛虎冲入了羊群之中,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剑招在他的手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有的只是在他剑下不断倒下的尸体。
    不过叔孙豹的门客就没这么强劲的战斗力了,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若不是孙武能以一当十,只怕也是难以招架得住。
    待得孙武剑指最后一个黑衣武士时,一直未曾开腔的李然终是喊了一声:
    “且慢”。
    孙武的剑锋骤然停住,距那武士的脑袋距离不过数寸。
    李然穿过一众武士的尸首,踏着血水,来到那黑衣武士身前。
    “回去告诉季孙意如,这笔帐我李然定会铭记于心!”
    “让他把脖子洗干净,只等我来取他的头颅便是!”
    “滚吧。”
    李然拂手,地上的黑衣武士顿时连滚带爬的跑了。
    孙武仍是一句话也没有,待得一众门客收拾好战场,一行人才又上路,返回了叔孙豹家宅。
    叔孙豹听得今日之事,惊怒交加,但同时又感叹李然的镇定自若,没有让季氏有机可趁。
    要知道李然若是没有拦下孙武,只怕此刻季氏已经率领大军出现在曲阜城外了。
    “曲阜凶险,依老夫之见,子明莫不先去郑国暂避风头?”
    面对季氏层出不穷的暗杀,叔孙豹确是也没把握一定能够保证李然的安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季氏虽遭重创,可树大根深的他们,仍旧有着巨大的暗处资源可以用来对付李然,而这是叔孙豹无法企及的。
    而这一处暗处的力量,饶是叔孙豹从政多年,却依旧不能通晓其中的门道。
    要想让李然安全,只能让他暂时先离开曲阜躲避一阵子。而且,如今叔孙豹也已有了能够于朝堂之上与季氏周旋的底气。李然的暂时离去,也并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实质影响。
    孙武闻声回头,不禁大怒道: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季氏这般无法无天?!”
    谁知,叔孙豹亦是叹道:
    “以老夫之见,此乃两全之法。难不成当真要我鲁国内斗,血流成河?若当真如此,届时强邻环伺,又岂会作壁上观?”
    他这话的意思是,一旦他与孟孙羯当真与季氏展开大规模的内斗,晋国,楚国,齐国必然会介入,到时候可就真不是他鲁国一家之事了。
    “李然明白大夫的意思。吾意已决,明日便启程,前往郑国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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