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爬上了血丝,右手紧攥成拳,死死盯着宋思衡不放:“在这个恶心的家里,有公平可言吗?”
    宋思衡只觉得莫名其妙:“宋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觉得不公平?!我被宋平打得骨折的时候,不是你在冷眼旁观吗?”
    宋钦笑得阴冷:“宋思衡,你真是天真得可怜。你居然跟我谈公平。你知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贴着你每次路演的报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要回来宋平都紧张得像条狗?你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个家里出柜,当时我还真以为你这辈子都毁了,结果呢?没过几年你就回来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笑吗?宋思衡,你可以想爱谁就爱谁,你凭什么,你哪里来的权力?你凭什么?!”
    “我像个傻子一样,我三十多年来对他们唯命是从。但是我换来的是什么?我要做心胸宽广的兄长,我要背负他们的期望,你拍拍屁股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但是我走不了!你明白吗?!”
    宋钦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所有人都要求我做个听话的人,我把自己染成跟他们一样的味道,结果全世界都喜欢你们这种坏种!”
    “你们真是恶心透了!”宋钦抬手就想勒住宋思衡的脖颈,结果被宋思衡反手绞死了手腕。
    砰的一声,宋思衡挥起拳头,击中了他的右脸。
    宋钦的嘴角瞬间流下一道鲜血,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宋思衡看着他那张陌生的、狰狞的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宋钦,所以这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
    他再次往宋钦面前逼近了半步:“我哪件事对不起你,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苦头?!”
    宋钦死死回盯着宋思衡的脸:“是,你多单纯, 你多善良啊。你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包养大学生!”
    宋思衡深呼吸一口气后开口:“你跟踪我?”
    宋钦抬起手掌拍了拍宋思衡的脸:“杨晓北。十九岁。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还真别说,你还真是养了条好狗。”
    宋思衡瞳孔收紧:“什么意思?”
    宋钦微微扬起了下巴:“我原本不想找李恪下手的。可惜他不上道,居然不要我的钱。你们还真是两情相悦、一对璧人。”
    “你去找过杨晓北?!”宋思衡一瞬间如遭雷击。他停顿了片刻,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年跨年夜,是不是?!”
    宋钦没有否认:“居然有人会为了一个给钱的金主就心甘情愿被人揍。真是个多情种子。”
    忽然所有回忆都涌了上来。跨年夜的那场饭局,宋钦来晚了。而晚上市郊公园门口出现的杨晓北,脸上带着血口子,后背和腰间都是伤。
    宋思衡气急攻心,强忍住怒意才开口:“宋钦,你疯够了吗?你要拖多少人下水才够?你不是没有选择。我能来去自由是因为我承担了代价!你自己懦弱,就不要嫉妒别人能争取到自由!”
    宋钦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听到他这句话,眼角竟缓缓沁出一滴眼泪来。
    他伸出右手,指着宋思衡的鼻梁:“宋思衡,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我跟你不一样。你的出生被所有人祝福。而我,而我,一辈子都是来还债的。你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宋思衡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疯了?”
    宋钦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眼泪不停向下流淌,他近乎哭嚎着大喊:“我三岁开始就被人戳脊梁骨,说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妈!宋平这个畜生骗了我三十多年,分明是他逼死了我妈!我委曲求全,谨小慎微,最后发现这他妈的就是个骗局!我请问你,你们谁心疼过我了?!你们一个个全都是帮凶,你们这帮虚伪、恶心的坏种!”
    宋思衡闻言愣在了原地,几乎动弹不得。他根本不明白宋钦在说些什么。
    砰的一声,两人背后的木门被大力地推开。宋平一把拽过了宋钦的手臂:“宋钦,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钦的眼神变得异常阴冷:“我胡说?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胡说了吗?我妈是怎么死的,你敢跟我当面对质吗?”
    宋平拽住他的手臂就准备把人往屋子里拖,宋钦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甩开了他的手。
    “宋平。在湾城的那年,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我妈。但是你还是大意了,我去年回了趟湾城,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宋钦用食指用力地点了下宋平胸前的扣子:“多巧,我找到了我妈的日记本。”
    原本还绷着脸的宋平一下脸色大变。
    一旁的伏雪华也愣住了,转头看向宋平:“宋平!到底怎么回事?!”
    宋钦大笑起来,浑身都在颤抖:“装吧,你们继续演。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知情吗?还是说来到了江城,过去的事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伏雪华见宋钦的状态不对,试图从身后拉住他,生怕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宋钦却用力地一把甩开了她,伏雪华没站稳一下撞到了身后的立柱,痛得瘫坐在地。
    宋钦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向外翻涌,他一把扯断了自己左手系得紧紧的红绳,几道鲜红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一下裸露在空气中。
    “这些年我自杀过好几次。”他伸出那只手,挨个指向了伏雪华和宋思衡,“而你们呢?母慈子孝,多么幸福。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宋平朝他怒斥:“够了!宋钦!别说了!”
    宋钦怒视回去:“你有什么立场骂我?这次是宋思衡,你以为你这个始作俑者就跑得掉吗?”
    说完,宋钦的肩膀微微抽动,然后他抬手擦去了脸上所有的眼泪,看起来狼狈不堪。
    忽然,他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嘴角出现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
    “宋思衡,已经快八点了。”
    宋思衡不明所以,看向他那张诡异的脸:“你说什么?”
    “据我所知,浓度足够的一氧化碳,不到一小时就可以让人送命。你不懂的事,今天晚上我都可以教给你。你可以好好体会一下有人因你而死的滋味。”
    说完,他又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你得谢谢我,给了你一个机会,今晚你或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宋思衡如坠冰窟,一把上前拽住了宋钦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你他妈什么意思?!”
    宋钦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来:“还能有什么意思?你的小情人啊。”
    “你别想扯谎来威胁我,他已经去了澳洲了!”
    “哈哈哈哈哈哈——”宋钦笑得更加放肆,“你还真是对他一无所知。去澳洲?这种瞎话你都信啊?”
    宋思衡愣在了当场,三秒钟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宋钦!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思衡砰地推开了身后的门,不顾身后宋平和伏雪华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向路边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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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骗子
    宋思衡上车后火速地点火起步,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立刻给杨晓北拨去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无数声,却始终没人接听。宋思衡一路狂踩油门,连续超车,手里依旧不停地拨号。
    只是他连续拨了四五个电话,对面都无人应答。直到最后,手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宋思衡的呼吸急促,心脏都快要炸开。
    他用十分钟开完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跑车冲进了那片古旧的居民区。
    他不顾老街上行人的侧目,把车直接斜甩在了路边,熄了火就往那小二楼飞奔而去。
    宋思衡赶到了那间熟悉的小屋门口,陈旧的门窗紧闭着,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砰,砰,砰!
    宋思衡抬起手掌用力地敲门,然而他就这么连续敲了十几秒,里面却一直没人应门。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门边一户人家落下的铁质晾衣架。他抄起衣架猛地把旁边的玻璃窗砸碎。一时间,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周围尚未入睡的邻居。
    “谁啊?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有没有素质啊?!再闹报警了啊!”
    叫骂声不断传来,宋思衡充耳不闻。他把发绿的玻璃窗彻底砸碎,一手撑住窗台就往里翻去。然而被砸破的窗户边缘锐利,宋思衡的手掌被残存的玻璃渣子割破,一下鲜血就从掌心涌出。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
    当宋思衡进入了屋子,却发现卧室里根本没有人,床铺整洁如新,但地面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咚!咚!咚!
    宋思衡听到屋子的角落里传来了闷闷的撞击声,他循声望去,最北面的厕所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而门板正一阵一阵地晃动。
    宋思衡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用力地拧动门把手,却依旧无法打开门锁。锁芯被破坏了,木门被死死锁住。
    宋思衡没了办法,只能提起腿踹门。他狠狠地抬高右腿,然后用力地踹向那块老木门板。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门板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然后是整个门板轰地倒塌。
    狭小的卫生间里充斥着燃气的味道。泄露的管道悬在天花板顶上,而杨晓北瘫坐在一侧的地面上,双手被紧缚在身后,表情痛苦,面色发红。
    宋思衡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栗,他忙蹲下身子撕开了杨晓北手上的胶带,然后用力地把杨晓北扛到了自己的背上。
    “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你坚持住。”宋思衡的声音颤抖着。
    他背着人高马大的杨晓北跌跌撞撞跑向了一楼。杨晓北就伏在他的肩头,呼吸却逐渐微弱。
    -
    十分钟后,医院急诊大厅。
    急诊护士推来了轮椅,急匆匆地过来接人,朝宋思衡招手道:“家属先让开!”
    杨晓北的面色越来越差,呼吸频率明显紊乱,虚弱地像快断线的风筝。
    宋思衡被迫松开了双手,眼看着杨晓北被推进了抢救室。
    诊室里人头攒动,宋思衡站在门外,一刻不停的奔跑让他双腿快难以支撑住身体。
    医生和护士的声音交错传来,宋思衡的眼神却失去了焦点,只剩下模糊一片。
    “给氧!高流量!”
    “三磷酸腺苷注射!快!”
    身后不断有新的病人和家属闯进来,一台担架突然撞到了宋思衡的身体。咚的一声,身后的病人家属猛地将他推开:“挡什么路啊!快走!”
    宋思衡被人群推着向前,最后站到了抢救室外的墙根处。他死死按住了自己的眼眶,半晌后才睁开眼睛,远处的病床上,杨晓北被扣上了氧气面罩,手背挂上了滴液。
    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不规律的滴声,显示屏上的波纹迟迟无法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这样的杨晓北看起来太过陌生。明明一周前他还嬉皮笑脸地跟自己要去澳洲集训。
    明明那时候他还什么事都没有,还很硬气地把那块腕表还给了自己。
    明明他之前还穿着黑色卫衣,神气地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飞驰,像是一只没有烦恼的岩鹭。
    人的祈祷如果无果,就会将不幸归咎于自己。
    他只能咒骂自己。宋思衡,你真是个自大的蠢货。
    你为什么早没有察觉到宋钦的计划,为什么要把杨晓北拖下水,你明明可以早点发现的。如果不要那所谓的狗屁脸面,跟他多联络两次也能察觉到的。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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