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聊天框中反复打着字,没有发出去,又一个个地删除干净后,退出了聊天界面。
    夏天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去买很多冰淇淋吃。
    夏天的学期很短,考完试后的第二天,许嘉茗就提着行李去了纽约。
    公寓已经租好,家具安排了在她落地纽约的这一天送到,周卓来接的她。
    到公寓时,家具刚好送了过来,都是待组装的新家具,周卓还想着去附近买个电动螺丝刀来给她拼装时,没想到她都已经提前请好了人过来安装。
    周卓挺震惊的,毕竟觉得这事儿能自己干,何必花钱请人。而且自己装动作多麻利,看着墨西哥人慢悠悠的干活,这还是以小时收费,就算不是他的钱,他也觉得不值当。
    许嘉茗本来也想自己装的,但床、书桌和两个柜子,有点多,她也不想麻烦周卓来干这个体力活。
    看着床装好就位时,她忽然想到了陈岩。如果他们一起来,她不会花钱请人干这个活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怪自己,是之前计划了很多次在纽约的生活。
    她这一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去超市采购日用品,打扫卫生,收拾行李,还请周卓去吃了顿饭,吃完后就谢绝了他再来帮忙。剩下的琐事,她自己来就好。
    夜幕降临时,一个新家的已成雏形,茶几上已摆了一束她从路边花店里捎回的花。许嘉茗累的瘫在沙发上,躺着无意识地刷手机时,看到陈婧发的朋友圈,她瞬时就坐起了身。
    陈婧发了一张鱼丸的照片,鱼丸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闷闷不乐的难受样,而配文是:poor boy.
    许嘉茗不知道鱼丸怎么了,想了下,还是去私聊了陈婧,问她狗狗怎么了。
    陈婧最近找到了工作,本想着上班前回家一趟。毕竟都快一年没回家了,也该回去尽个孝。别总让他们有借口说她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家都不想回。
    结果她妈让她别回来,没空招待她。还把她训了一顿,让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有收入了就断了她的生活费。
    陈婧本来也没多想回去,一听要断了她的生活费,她就打了个电话给她哥联络感情。她哥知道她有一周的空闲,就吩咐了她去看鱼丸。
    她也没想跑多远去玩儿,就听了她哥的建议,干脆回温哥华一趟,可以出海玩。斑点虾的季节刚刚过,但出海捞的还可以。钓了不少海鲜回来,她邀请了朋友回家吃饭。
    这个季节太舒服了,当然要在院子里吃烧烤。陈婧在烤五花肉时,将肥肉丢给了鱼丸。鱼丸一口吃掉,还要摇着尾巴继续讨要。于是她把肥肉直接切下了都给它吃,它吃得超级开心。
    客人走后,陈婧帮着李姨收拾残羹时,发现鱼丸已经在客厅里吐了一地,是刚才吃下的肥肉,嘴边还带着白沫。
    陈婧被吓的赶紧喊了李姨,又立即打了电话给她哥。
    她哥跟她打了视频,隔着屏幕看了鱼丸的呕吐物,确认了没有血吐出后,他让她先观察鱼丸,不要给它吃任何东西。它大概率是吃了肥肉肠胃不适应才吐的。如果它慢慢恢复了精力,就暂时没事;如果它没有好转,就送急诊。
    陈婧都被吓哭了,听着她哥的话,不停地点头。想让他不要挂,陪她一起看着鱼丸,可他那边正有事,直接挂了,让她有情况随时打电话。他都没顾得上骂她给狗乱吃东西。
    挂了视频后,陈婧心虚地看着鱼丸,它已经吐了个干净,虚弱地趴在了地上。李姨在旁边收拾着地毯,她拿着垫子将鱼丸抱到了偏厅,视线都不敢离开它。
    万幸的是,过了半个多小时,鱼丸渐渐好了点,还将头靠在了她的膝盖上。陈婧的眼泪快下来了,她已经紧张到想着万一它没了,就是她害了它,她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理她了。
    松了口气后,陈婧给她哥发了个信息报平安,也没敢离开鱼丸,继续陪着它。她还偷拍了它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可陈婧没想到,她哥都还没回她的信息,她哥前女友就发微信来问了她,鱼丸怎么了?
    陈婧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虽然鱼丸没事了,但她仍惊魂未定,想有个人来陪她,她便多问了许嘉茗一句:你要过来看鱼丸吗?
    对方隔了好久才回了她:我在纽约了,鱼丸没事就好。
    陈婧祝她实习顺利后,就结束了这简短的对话。
    陈婧摸着可怜兮兮的鱼丸,心想着你可真倒霉,摊上了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虽然今天你这样是我造成的吧,但我在一直陪着你呢。
    她可不敢说出来,鱼丸很聪明的,能听得懂。
    不过真搞笑的,他俩之前还一直觉得我不靠谱呢。现在出了事,一个都来不了。
    第71章
    鱼丸大多数都是精力旺盛的,即使它趴在了毯子上,只要一喊它,它都会摇着尾巴来到她面前,眼神中还带着兴奋和期待。
    许嘉茗从来没有看到它如此难受的样子,知道是它吐了后。但这也不能确定,是因为它吃了肥肉,还是肠胃炎。
    许嘉茗问了陈婧这该怎么办,她说她哥说先观察情况,如果它没有好转就送医院。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鱼丸了,看着它恹恹的样子,胃里翻江倒海的很难受。她没有立场责怪陈婧为什么要给它吃肥肉,可他养狗,为什么能忍心把狗不带在自己身边,出事时也不能赶过去,陪着狗度过难熬的阶段,那他为什么要养狗?
    当陈婧问她要不要过去看鱼丸时,许嘉茗知道,她也再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多巧,如果她尚在温哥华,她还要纠结犹豫,大概率还是会去一趟的,可她现在就已经有了现成的「借口」,路途远不方便。
    她跟他,没有什么区别的。
    来纽约的第一天,许嘉茗就忍不住掉了眼泪,哭着发信息婉拒了陈婧的邀请。
    洗完澡,躺床后,房间里一片黑暗。公寓的卧室没有灯,她来得匆忙,忘记了买盏灯放床边。
    许嘉茗忽然有点害怕。她已经很久没有搬家,习惯陌生环境的能力都在下降。她也不能跟他打视频说自己害怕了。即使她现在很想有他在这陪着自己。
    她睁眼看着窗帘缝隙里的光亮,心想自己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可是,坚定的人做了决定,是彻底将过去斩断了不回头,还是走两步,就会往回看一眼,难受一下,再告诉自己不能转身。
    身上的薄被是从她带过来的,可笑如她,当作睡衣的t恤,也是他的。兴许贵有贵的道理,多次洗过之后,t恤依旧柔软而舒适。
    她钻进了被窝里,任由熟悉的物件将自己包裹住,恐惧渐被睡意消除,进入了颇不踏实的梦乡。
    就算许嘉茗之前毫不婉转地拒绝过陈婧的谢意。但她还是放心不下鱼丸,隔天又发了信息去问狗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陈婧给她发了个视频,是鱼丸在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眼神中带着渴望与讨好,还会发出撒娇的哼唧声。
    陈婧说,她哥让她给狗断食一天,它就一直跟着她。她刚刚不忍心给它吃了点干粮,就又吐了。它真的是又笨又馋,吐完恢复了又要来讨要吃的,这次坚决不给了。
    许嘉茗看着好几遍视频,鱼丸这是无大碍了。它对着陈婧撒娇,她却有些嫉妒,它已经很久没有对自己这样了。她不敢想,也不想承认,它有一天就是会忘了她的。
    实习算得上新鲜而有趣。
    这家公司,是许嘉茗面试到快奔溃的一家,从下午到晚上,中间没有停歇,不同的人,不同类型的问题,还有压力测试。给的钱,也是最多的。
    她不免先入为主地认为公司对待员工会同样的强势作风,却是截然相反。在组织结构上,很扁平,有mentor,有问题也可以找任何其他人去求助。也没有内斗的风气,做事效率很高,她一个实习生刚入职,很多不懂的,去求助得到的回复都相当快。她见识的几乎每个人都极其专业,做事理性。
    于这么一家老牌公司来说,离职率很低,严格的面试只是为了筛选出想要的人,再花大量的资源和精力在培养新人身上。
    许嘉茗到了新环境,很少主动地去表现自己,更喜欢默默观察,寻找出这儿的生存规则。比如,这里注重专业度与思考,即使鼓励提问,也要问出有价值的问题。比如,没那么在乎所谓的同事关系。但要注重合作,遇上问题帮助别人去解决。
    她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也适合她的性格。
    她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即使公司没有加班的要求,许嘉茗都会多工作一会儿,提前将任务完成了,尽快得到回复。这儿的同事们都非常聪明,她就算不想出头,也不想表现得太差。
    工作占据了她的白天,下班以后,时间才彻底属于自己。这份工作也无需多少社交,正合她意。
    有时听到旁人抱怨说,不得不去社交拓展人脉,很心累。
    许嘉茗没有过这种困扰,她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就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她也不会既不想社交,又贪图人脉带来的好处。
    这份工作,能给到她挺好的报酬,让她养活自己,就够了。她不想交换自己的空闲时间和个人生活,去获取更多的利益。
    八月份时,许嘉茗有同学来纽约玩,知道她在这儿实习,约了她见面。同学问了她工作,请教了她面试经验,最后还问她,能不能帮忙内推。
    许嘉茗应下去帮忙内推,也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她的经验。同学倒是惊讶于她的坦诚,毕竟大部分人在找工作上都带着些隐瞒,没那么团结,认为就业市场是零和竞争,你有了,我的机会就少了。
    许嘉茗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在面试时也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她应该该这种善意回馈出去的。
    之前她与这位同学只是点头之交,兴许是被她的真诚感染,同学最后还与她讲了句真心话,说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觉得你很难接近,长得漂亮,挺有钱的,独来独往。我挺羡慕你的,你像是做什么事都不必费多大力气,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要很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一切。
    许嘉茗倒是愣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难以接近,她还觉得自己挺随和的。
    她也并不认同这样的评价,她想要得到的,也要费力去争取。遇到的困难,她不喜欢跟别人讲,大部分的事,她都能自己消化。而她最想要的东西,命运已经对她彻底吝啬了。于现在的她而言,命好不是生来就有,而是仍有努力的机会。
    这些心底话,许嘉茗不会跟旁人讲,只是笑了笑,说幸福不是比较出来的,专注于自己就够了。
    许嘉茗也的确专注自己,她知道在温哥华时的情绪低落不是件正常的事,她需要把自己拉出来。
    来了纽约后,她干了一件自己从未干过的事,她开始学习做饭了。
    爸爸的厨艺很好,之前没能回去的节日里,馋着各种爸爸做过的食物,她还口出狂言说要自己做,爸爸每次都信了她,还认真地给她写菜谱,还说这是传家宝,咱们以后开饭馆的独家秘籍。
    幸亏每次换手机,她都将聊天记录迁移,这些珍贵的回忆被保存了下来。
    不工作的周末,许嘉茗流连于中超,买来各式各样的调味料和新鲜的食材。回家后窝在厨房里,听着音乐研究菜谱。听到贝多芬的《命运》时,吓得正在发呆的她加大了手中揉面团的力道。
    等待面团发酵的功夫,她窝在沙发上读小说。
    自己费力做的食物,她不想浪费,只要味道不太差,她都会吃下去。她的体重回来了些,这是好事,她不喜欢太瘦的自己。
    周卓惊讶于她的转变,毕竟她曾经是那类「奢侈」到不用省钱做饭、天天外食的留学生。如今在纽约的公寓内,连包子都蒸上了。他开玩笑说,纽约的物价可见一斑,把你逼成这样了。他也颇为捧场,还会主动提出带几个包子回去当夜宵。
    许嘉茗知道自己在慢慢好起来,难受的频率在降低,觉得毫无希望的念头没了那么多,从工作中获得一点新鲜感与成就感,从读书中获得注意力的转移,在做饭里平静地消磨时间。
    随着这些的改变,她发现自己的恨意在减少。那勉强找到了具体对象的恨意,逻辑上站不住脚的恨意,根本无法保持原先那样浓烈的强度。
    可是,如果没有了具体的恨意,她要分手的前提就没有了,她开始频繁想起他。
    许嘉茗去了他们曾住过的酒店的bar,她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给她点的酒叫什么名字,只向调酒师形容了味道,但味道就是不对。她连点了三杯,只喝了一口尝味道。
    她没有酒量可言,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意兴阑珊地走出了酒店。出来后,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纽约的节奏很快,这里的陌生人没有那么友善,可包容性很强。独自走过很多街道,缓慢建立了自己的生活舒适区后,她开始喜欢这座城市。
    走到冰淇淋店时,许嘉茗走了进去,这次她只买了一个球,巧克力味的。出来后,她边走边吃。
    其实她很久没有买冰淇淋吃了,因为难过到哄自己开心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的,她说了分手,他就不会再联系她了。
    陈婧最近很烦,在纽约工作着,不能回国。
    这种事并不鲜见,去年就有过一遭,可今年的这回,她嗅到了更危险的味道。不知为何,她哥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陈婧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转变,她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干干净净地做着自己的事,而不是成为他们。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时,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句,我不会有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她气的直接挂了电话。
    陈婧不会关心则乱地冲动跑回去,她哥这次身在其中,她没法不担心。这种事,不是过家家,是斗争,是你死我活。就算对手大势已去,可人被逼急了跳脚时没有理智可言的。
    赢了之后呢?她哥是退出,还是与他们进一步的绑定?
    陈婧了解她哥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这一定是他的主动选择,家里逼不了他的。
    心烦意乱,陈婧也不想呆家里瞎操心,打电话预约了寿司,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那家店很难约,却是刚好有人取消了预约,她连忙换了衣服就赶过去。
    陈婧急匆匆地赶到店里坐下时,才发现旁边坐着的人她认识,是她哥的前女友,旁边还坐了个男人。
    第一次夏天见到许嘉茗,她穿了条纹的背心,皮肤很白,更别说身材。穿搭挺有品,上半身露了手臂,下边就穿了牛仔裤配运动鞋,而不是牛仔短裤。陈婧都觉得有些恍惚,她俩快半年多没见了,许嘉茗跟她哥估计是彻底时过境迁了。
    陈婧没什么尴尬,笑盈盈地打了招呼,“嘉茗,好久不见呀。”
    许嘉茗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陈婧,她进来时自己还紧张了一下,然而只是她一个人。
    这家寿司店,是当初陈岩给她定的,她当时就觉得很惊艳,发了工资后,她就预订了请周卓来吃。其实她常常忘了自己已经没了那么缺钱。但有过需要为生计发愁的那几个月后,她也会量入为出。
    “好久不见。”陈婧估计是忘了周卓,许嘉茗向她介绍了下,“陈婧,这是我的朋友,周卓,你们在滑雪场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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