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袖见沈檀怔忪不动,不满地用力拍拍双爪,固执地强调:“抱!”
    胖和尚悄悄翻个白眼,这小东西还怪娇气得嘞,比他们庙里的橘猫儿都会撒娇。
    在李药袖的强烈要求下,沈檀神态不自然地弯腰搂起了圆墩墩的小镇墓兽,声音轻得只有李药袖一人能听见:“怎么突然会撒娇了?”
    可惜李药袖此时大脑完全不做主,趾高气扬地端坐在沈檀怀中:“我什么都会!”区区撒娇而已!
    “……”沈檀从善如流地摸摸她的脑袋,“小袖真了不起,若是时时都会那就更了不起了。”
    他手法很娴熟,李药袖舒服地眯起了眼,情不自禁地在他掌心蹭蹭:“好哦~爹爹~”
    “……”沈檀忽然笑不出来了。
    胖和尚在一旁见怪不怪,哈哈大笑道;“我们庙里的那只胖猫儿也喜欢这么蹭人,我都是当儿子养……的……”
    在沈檀蓦然冷下来的眼神中胖和尚最后几个字磕磕绊绊,飞快给他们开了厢房门后立刻脚底抹油溜了。怪哉,怪哉,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生比那小妖兽还要可怕。
    说是上好厢房,其实也就比普通僧房稍稍大了一圈,但比杯渡禅师的破庙精致整洁了许多。平凉城到底富庶,而清水寺在神妙宫等玄门起势之前也是香火鼎盛的一方寺院。
    沈檀对落脚的地方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他在屋中转了一圈只将檀香灭掉,便将晕头转向的镇墓兽放在了松软的床垫上,迟疑地轻轻捏了捏她的爪垫:“小袖?”
    “啪!”小镇墓兽猛地抽回爪子拍在他手背上,怒喝道,“不要乱摸别人的手!浪荡子!”
    如果她漆黑的脸颊上没有浮现两坨诡异的薄红,可能这声呵斥更具有威慑力一些。
    沈檀默然片刻,勇敢伸手。
    捏爪,被打,再捏,再被打……
    如此你来我往了四五回,李药袖终于玩腻了这个游戏,不耐烦地双爪推开沈檀的手:“走开走开!我爪都打麻了~”她大大咧咧地仰头倒在床褥上,挠挠肚皮,“好撑哦,唉……”
    沈檀默然瞅着她宛如一盏小小灯笼的圆肚皮,心下叹息:“那是一整条灵石矿的产出,你一口气吃了大半,怎能不撑呢?”
    李药袖酒意上头,只以为自己还在闺阁中,指使着贴身丫鬟:“给我揉揉肚子嘛,花红~”
    沈檀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可,我不能做浪荡子。”
    李药袖:“……”
    小镇墓兽翻了个身,核桃眼定定地看着他,那模样也看不出醉与不醉。
    沈檀垂眸平静回视。
    李药袖费力地转动脑筋,灵光一闪,拍着床褥道:“那你变成小青龙,就不是人啦~”
    她说话毫无逻辑,但沈檀诡异地理解她的意思,不是人了那就不是浪荡子了。他沉默了半晌,慢吞吞地答应道:“好吧。”
    下一瞬,一条青色小龙满满当当地盘踞了整个床褥,将镇墓兽挤成小小一团。
    李药袖:“……”
    小青龙低垂着断角的脑袋,彬彬有礼地问:“我能帮你揉揉肚皮吗?”
    虽然它此刻并非如原身那般像座巍峨大山,但两者之间的体型差距依旧鲜明,李药袖在那双幽邃金眸的注视下小小打了个哆嗦;“好,好吧……谢谢你……”
    龙爪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小镇墓兽圆鼓鼓的肚皮上,它力道很轻,本就困倦的李药袖被它揉得更加昏昏欲睡,忽而她感受到一缕冰凉的气息飞速融入了她体内。
    原本堵在腹中玉石伴随着这缕气息地流动逐渐融化,缓慢地沿着她的血脉流入四肢百骸间。
    李药袖若此时睁眼,会看见自己从一个小小的灯笼变成了一轮小小的明月逐渐升起,漂浮在半空之中。熠熠辉光如潮水般从她体内涌出,宛如流云将她萦绕包围,那些流光中依旧掺和着丝丝黑气,却比之前浅淡了许多。
    青龙静静地注视着半空中的小镇墓兽,疲惫而沉重地呼出一口龙息。
    还不够,距离让她重新化为人形,这些还远远不够。
    ……
    李药袖睡了一个绵长香甜的好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舒爽,连日里的奔波疲倦被一扫而空。她精神抖擞地拉长身子醒来,结果两爪一蹬,踩在了个坚硬光滑的东西上。她困惑地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被一圈圈青黑龙身团团围住,多一寸嫌宽少一分嫌紧。
    李药袖;“……”
    她蹑手蹑脚地想要攀着龙尾爬出去,爬到一半,龙尾一翘,自己流畅地被掀回原地。
    李药袖:“……”可恶!但莫名有点心虚,不敢发脾气。
    青龙懒洋洋地抬起头:“你撒酒疯撒了一晚上,折腾了我一宿没睡,你就想这么跑了?”
    李药袖迟钝的脑袋终于转动起来,某些画面一幅幅闪过,她的神情从震惊变换到尴尬,再变至一言难尽。
    她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赶走脑海中那些让她这辈子都不愿回想起来的画面。良久,深吸一口气,苦大仇深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会……”她难以启齿道,“这么发疯。”
    青龙疲惫又失落道:“说到底是我不好,让小袖喝了那么多烈酒,”它缓缓松开盘着龙身,落下两片青鳞,“罢了,我不怪你,素斋放在门口,你且去吧。”
    李药袖看着它身上为数不多的鳞片就这么往下掉,连忙接住那两片珍贵的鳞甲,心疼又心虚。大概青龙的模样太过惨烈,面对它时李药袖总比对着沈檀时要心软许多,她小声道;“多谢你昨夜照顾我,我以后不再喝酒了。”
    她伸爪摸摸小青龙的身躯,“你别伤心呀,一伤心就掉鳞片,再掉就要秃了……”
    小青龙:“……”
    小青龙脸上神情一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简直比木头还木的小镇墓兽,淡淡开口:“光说对不起,本尊依旧难掩心伤,除非……”
    “除非什么?”
    “你给本尊蹭蹭。”青龙飞快地说。
    李药袖;“……”
    她真得觉得沈檀说的谦虚了,变成龙时的他何止受一点影响,简直是换了个脑子。
    “行行行,你蹭蹭蹭,”李药袖认命地蹲下来,还没坐好硕大的龙头就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出乎李药袖的意料,这次青龙仅仅轻轻地在她脸颊上贴了贴,便见好就收地抬起了头。
    不知是不是落入房中的朝阳缘故,李药袖居然神奇地在一条龙的脸上看到了浅浅红晕。
    ……
    一刻钟后,恢复了人形的沈檀与李药袖分食了胖和尚送来的素斋。素斋口味很好,但沈檀并未让李药袖多吃,他道:“你现在的身体是天生石胎,体质纯净,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五谷杂粮对你的利弊如何,但少吃为好。”
    李药袖对修行一道并不了解,但沈檀行走江湖多年,在这上面的钻研自是比她深厚,便浅尝了两口就没再多吃了。
    她舔舔嘴角:“主要我现在也不饿就是了。”想吃东西的原因,多半是馋嘴。
    沈檀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可知你吃了我大半条灵脉,不仅现在不会饿,在那些灵石消化完之前你都不会饿。”
    李药袖舔嘴角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说:“你不会是说,那座玉山吧……”
    沈檀意味深长道:“你口中的玉山足足可以买下一座平凉城都不止了。”
    李药袖;“!!!”
    就在李药袖痛心疾首地望着自己的肚皮时,胖和尚颠颠地来告知他们,方丈请他们过去,因为法喜醒了。
    沈檀揣着李药袖过去时法喜正虚弱地靠在榻上喝粥,见了他们来两眼一亮,挣扎就要起来:“沈大哥!”
    沈檀示意他先将药喝完再说。
    观空老方丈极有眼色地带着小沙弥退出了僧房,将地方留给他们。
    法喜喝完了药一抹嘴,朝着沈檀重重磕了一个头:“谢谢龙神大人救了我娘,还有我。”
    沈檀挑眉:“你知道我的身份。”
    法喜喏喏:“我娘告诉我的……”
    沈檀不置可否,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你虽与你娘重逢,但日后若想与她一道生活,倒是难事。”他淡淡道,“不过平凉湖阔达万顷,其中艰辛自不可言但你们母子讨个生活还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是他默许了他们在平凉湖生活,毕竟平凉湖真正的主人是他。
    法喜摇头道:“我和我娘说好了,以后我就留在这座寺庙出家。”
    这倒是出乎沈檀与李药袖的意料,李药袖跃至他身边:“小和尚,你是不是不想当和尚吗?不能吃肉喝酒,以后也不能娶媳妇,会很辛苦的。”
    法喜低头摸摸她:“师父一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虽然他死啦但是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继续修行。”他顿了顿,握紧拳头道,“没准有一天,我能修成佛法,普度了我娘,让她……能够投胎转世。”
    “倒是一番雄心壮志。”沈檀微微笑了笑,“好吧,你决心如此,我们也不会多劝。你既然有了归处,我与小袖也放心了。”
    李药袖与法喜相处了一段时间,眼看着他从一个只会哭的小和尚成长现在这个模样,心中五味复杂,更多的是依依不舍。她拍拍法喜,老神在在地嘱咐道:“小和尚,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法喜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走,眼圈一红,却是强忍着泪水笑着说:“好的,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长大啦!会是个厉害的大和尚!”
    李药袖:“……”倒,倒也不必隔这么久!
    等他们与观空方丈告辞离开了清水寺,李药袖无聊地迭着爪,忽然纳闷道:“奇怪,我说要走,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啊?”
    更新啦~~~小袖和沈檀即将开始新的旅程啦~
    沈檀: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喝了酒。你别管我,去吃饭吧。
    小袖(痛心):你别伤心了,你马上都要秃了!
    沈檀:“……”
    第43章
    陈年旧怨
    “先去推堪司吧,”沈檀吹了声口哨,悠长的口哨飘荡在逐渐恢复烟火气的街巷当中,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向他们奔来,“我在平凉城推堪司中接下的赏令还没交掉,迟迟不交,就接不了下一个了。”
    李药袖“噢噢”点头,只见珍珠色的小马驹欢快地从一条窄巷中朝他们奔来,顿时喜出望外:“小马!”
    小马驹亲昵地与李药袖蹭了蹭,沈檀将她安置在了小马驹的头顶,牵着小马在一众人惶恐或好奇的眼神中徐徐踱步:“旅途奔波劳累,我想还是带上它比较稳妥点。”
    李药袖重回“宝座”,头顶芦苇花环威风凛凛,她欣喜地摸了摸小马柔软的鬃须:“我还以为它留在药铺,走失了呢。”说起药铺,她不解地问沈檀,“后来药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谭老先生的儿子也……欺负了陈三娘子吗?”
    “那倒没有,”今日阳光甚好,晒得沈檀愈发慵懒散漫,“他有心想独吞以前主家在这的船运生意,犯了水上的忌讳得了怪病,差点连自己的妻儿都害了。”
    李药袖倒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现在这世道处处都有古怪,稍不留神可能就丢了卿卿性命,她只是唏嘘:“我看阿大这孩子秉性不坏,碰到这对父母也是惨。”
    沈檀失笑:“你才多大,叫别人孩子。”
    李药袖神情深沉,看着沈檀的眼神十分慈祥:“论岁数,可能我都是你祖母那一辈的哩。”
    “……”沈檀扭开她的脸,冷冷道,“你想都别想。”
    错失了给沈檀当祖母的机会,李药袖十分遗憾。
    ……
    两人拌着嘴来到一处门庭高立的楼阁外,与江阳城二层小楼相比,平凉城的推堪司显然富贵大气许多,其中来往人头不断,生意显然十分旺盛。
    沈檀递了个破破烂烂的牌子给接待的小童,小童看了一眼便毕恭毕敬地引他入了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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