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低下头,潮热的呼吸笼在她被星光照亮的面庞上,目光从她的眼眸中流连至唇瓣。
    “我确实还爱你。”
    脸挨得近极了,交睫之距,彼此呼吸里的温度都一清二楚,皮肤若有似无地贴着,像两片叶子的绒毛感触到对方,带起颤栗。
    商明宝闭上了眼,耳畔只剩下潮涌。她偏过脸,挨着依着偎着蹭着他的下巴,他的呼吸。
    嫣红唇瓣被他吮住时,她身体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
    向斐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可以如愿地勾住他的脖子,纵情地吻他,将身体抬起贴进他怀里了。
    “抱我……抱我。”商明宝呢喃地说。
    向斐然抱紧了她,手臂完全地拥住了她的脊背。
    吻,不似刚刚泛苦,涌出甜味。这甜是危险的,总觉得是最后一遭,商明宝不敢让自己沉溺,可她还是沉溺了,因为他太擅长对付她的唇舌,知道怎么勾缠吮吸是她喜欢的。
    她跪起身,舒展着腰肢,如雨林里拼了命要往上攀援的花,穿着吊带的身体近乎要被他箍断。
    营地里已经没有任何一道声响了,只有挂在帐门上的马灯在海风中摇晃。
    essie来电,手机震动在商明宝紧贴皮肤的牛仔裤口袋里,也一并震动给强势挨着她的向斐然。
    他代她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划开接听,没给essie出声的机会:“她跟我在一起。”
    商明宝攀着他肩膀的身体又往前挨了两步,像是恨不得挤进他的血肉里,一只手解他的衬衣钮扣,一只手贴着他的颈侧。他的皮肤滚烫,颈动脉的脉博被她指尖触着,压着。
    向斐然拉开彼此面孔的距离,微眯着眼,平静的双眼里了无情绪,又晦暗得深。
    商明宝要凑过去亲他,被他捏着下巴制住。迷茫委屈的两秒后,向斐然就着掐她下巴的姿势凶狠地亲了上去。
    她娇嫩的唇这几天饱受日晒瘴雾海风与发炎的折磨,在他的咬吮下破了皮,沁出血珠。
    臀瓣终于被向斐然托了起来,整个人分开双膝跨坐到他怀里。
    然后呢?没别的事能做了,商明宝埋下头,狠狠地冲他颈侧咬了下去。
    浪与风声中的哼声并不真切,但感到他的身体猝然绷紧。
    “不嫌脏?”他的沉声就贴在她耳侧,似乎比她更嫌弃这副在丛林里钻了一天的身体。
    齿尖刺破了向斐然的皮肤,商明宝的汗和泪水也滑了下来,濡湿在她留给他的牙印上,让他刺痛。
    眼泪终于还是决堤了,她松了口,将额头埋在他肩膀上,哭得嚎啕、咳嗽,上起不接下气。
    向斐然的掌心温热地盖着她的后颈:“别哭了,商明宝,”他平静地投降,“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会爱你。”
    商明宝弓背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衬衣领子,不停摇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
    商明宝总是听他的话,虽然哭得不成样子了,但还是依言抬起脸。
    她哭得很可爱,漫漶星光下,该红的红该白的白。向斐然抚开她汗湿的刘海,露出她光洁的前额与眉心,“我还是爱你,这是我的失败,我向你认输。但你真的来晚了。”
    不忍告诉她,联合国总部大楼,她穿着礼服汇入人流的那一个傍晚,就已经带走了所有他对爱的信任。
    他是如此拼尽全力,不信爱的信了爱,不会爱的学了爱,认为表达爱渴求爱挽留爱只会招来粗暴对待的,也表达爱、渴求爱、挽留爱了。
    但她走得头也不回。
    是他的错。
    是在爱之一事上不健全的他,爱上了一个过于健全的她。
    她离开的道理和初衷他全都懂,她展示了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的底气和茁壮,认为一段病入膏肓的亲密关系需要冷静修复,便就用充分的决心去冷静和修复。
    只是她高看了他。
    高看了一个不如她健康的人。
    对于一个健康的人来说,爱是总会盈满的月亮。
    对于不健康的人来说,爱是总会残缺的月轮。
    有的人永远都不欠缺重头开始的勇气,但对有的人来说,这样的爱只有一次。是孤注一掷拼拼凑凑破破烂烂怀着胆怯与试探的唯一一次,再烂再病再千疮百孔,他也宁肯抱残守缺,而非放手。
    目睹过她背向他转面,他就只记得她的转面了。
    “没有晚,”商明宝嘴唇哆嗦着,一厢情愿地说,“你还爱我,我也爱你,只要有这两点,我们就不会晚。”
    “我承受不了第二次了,babe。”向斐然平静地说,“承受不了第二次你再跟我说状态不对,所以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你可以抛下我修复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何况……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
    她当然也是认真的、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对于普通人度过平和漫长的一生已足够,对于从前只要两分、三四分的他也已足够。
    但对于要开展第二次的他来说,不够。
    她不是要健康的关系吗?未来患得患失、陷入自疑的他,可不健康。一场苦雨,不如不下,一场酸夏,不如不度。
    “不是的!”商明宝语无伦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们这次慢慢地来好吗,我长大了,心性成熟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斐然哥哥,像我小哥哥给柯老师机会那样地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爱你,像以前一样爱你。”
    向斐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你下了注,你放了烟花,你明明也想我来找你,你给我机会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商明宝拥回他,字字如骤雨般一颗追打着另一颗,“我抓住了,我在这里……我鞋子都跑丢了,你不能出尔反尔……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们找了很久的鞋子。
    “找到了你就要答应我。”商明宝打着手电,目光紧紧地寻觅在沙滩上。
    只要找到了她跑丢了的鞋子,他就要答应她,再给她一次机会。他没有点头,但商明宝当他默认了。
    她的夹脚拖是黑色的,在这黑灯瞎火中找它,宛如在漆黑中找一张黑纸。
    向斐然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躬着背,小小而认真的一只。
    “可能被浪卷走了。”他淡淡地提醒。
    “不会,我是靠里走的。”商明宝将头发撩到耳后,“就在这附近,不可能找不到的。”
    总比她记得他七年前随口说的有关烟花的一句话、对上他的电波、莫名其妙发神经一样认为抵达烟花绽放之处便能见到他——要容易。
    但……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向斐然陪着她将这条沙滩来回找了五遍。
    他一个回家第一件事永远是洗澡的人,为了她,沉默地忍耐着身体上的不清爽。
    商明宝的耐心还有,但心底的慌张却越来越浓,低头太久,脖子和腰背都酸疼得厉害,有头晕眼花想吐之感。
    老天,你不会真的这么不眷顾我吧?她站直身体,抬起脸。
    啊哈,这些星星都躲起来了,不肯赐予她光亮,也面对不了她的质问。
    用“既然能诞生在商家成为商明宝便也一定能在这里找回鞋子”的信念感,绝不气馁地找第六遍。
    “别找了。”向斐然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不能不找,都已经这么久了。”商明宝头也不抬地回,专注的心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银线。
    她站停脚步,直起腰。
    向斐然以为她找到了。
    意兴阑珊的眼眸下,是心跳快了一快。
    “不对。”商明宝转过身,长发被海风柔柔地吹着:“你陪我找了这么多遍,说明你也很想找到,给我们一个机会。所以……这个机会你已经给我了。”
    “……”
    见向斐然面无表情,她自我收拾情绪,状若刚刚什么也没说:“我继续找了……”
    向斐然拎住她胳膊:“明天天亮了再找。”
    “天亮了找到就不作数了。”
    “谁说的?”
    “……”
    商明宝抿住下唇,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地望着他。
    向斐然叹了一声,声音放低,故左右而言他:“睡觉要紧。”
    “天亮找到也作数。”商明宝不死心地问。
    “嗯。”
    “你不会趁我晚上睡觉,偷偷把它丢进海里吧?”她没来由地疑神疑鬼。
    “图什么?”
    商明宝答不出来图什么,但也看不清向斐然的心,不知道如此漫不经心的倦色下,藏着的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
    她不知道,她把这个从不会遇事不决,活得干脆简练的男人,折磨成了两半,一半爱她,一半唾己。
    找鞋子吗?不如抛硬币。
    向斐然在两侧裤兜里拍了拍。
    嗯,没有。毕竟抛硬币是正反概率一半一半,老天也觉得拿来置换万分之一便宜他了。
    至中段,一直挡着月辉的浓云倏尔散开,照亮了一丛草海桐的边缘。
    一只夹脚拖,鞋尖半埋在白沙里。
    商明宝还在严密地找着,但目光全然在错误的方向。
    向斐然的脚步顿了一顿,视线停到她背影上的这一秒,风也寂,浪也静。
    向斐然,你想叫住她吗?
    告诉她,你们的机会就在那里吗?
    抄在裤兜里的双手,五指蜷了蜷。
    他的心跳真像雷鸣,感到被闪电劈中般的艰涩和痛。
    喉头也是紧绷的艰涩的,随着吞咽滚了滚,却发不了声。
    商明宝。
    在你的十一点钟方向。
    “不找了!”商明宝扶腰站直,往后抻了抻,吐出累极了的一口长气:“明天白天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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