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魔气抓住了王负荆的脚腕,化作数根藤蔓,紧紧地把他的脚按在原地。
    他握住梧桐枝,往脚下挥去,打算挥退黑色藤蔓。其他黑雾看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缠住了他的右臂,阻断了他的动作。
    梧桐木被迫停在半空,黑雾极有默契地远离了火焰,从上到下死死缠住了王负荆的身体。
    和光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王负荆动弹不得,只要他性命无忧,秘境法则就不会出手,她和江在鹅还是没有逆转现境的机会。
    除非他自爆,然而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和一只鹅自爆。和光摸着她的心,自问她也做不到此事。
    王负荆双手双脚被黑雾缠住,全身无法动弹。黑雾从脚底开始,包裹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往上爬,似乎是想整个裹住他。
    他手中还紧紧地握住梧桐木,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他再也无法挥动梧桐木了。
    黑雾爬上了他的胸膛,他扭头看向她,眉头压着,“对不住了。”
    和光死死地盯住他,眼睁睁看着黑雾一寸寸爬上他的脖颈,覆上他的脸庞,完全裹住了他。她心中暗想道,莫非魔主想吞噬他?
    这样也行,秘境法则会阻止此事。
    魔主接下来的话把她的心打入谷底。
    “我不讨厌这样的人,如今先来处置了你,我再结果他。”
    和光一怔,脑袋像被铜钟狠狠敲过一般,魔主现在不打算杀死王负荆?
    刺拉——
    锁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眼神却依然死死地粘在乌黑一团的王负荆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是怎么回事?要不打,要不死,给句准话啊!
    难不成前功尽弃?
    想到此,和光越发不甘,她不顾指尖的疼痛,握紧拳头,昂头大喊一声,“王负荆——你就到此为止了吗?你口口声声说的‘玩一把大’呢?”
    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有黑雾绕着他的身体不断地游走,包裹得越来越大。
    梧桐枝之上也缠上了几缕黑雾,王负荆被魔气包裹后,梧桐木得凤火随之熄灭。黑雾起先小心试探梧桐木,见它没反应,黑雾蜂拥而上,整个裹圆了它。
    和光的心如坠冰窖,没用了,连梧桐木都歇菜了。
    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声音,“道友,自爆吧,不必白白忍受剥皮之痛了。”
    江在鹅的话是对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但她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都走到这里了,结果还是这样吗?真的不能再前一步吗?
    她抬起双手,十指扎满了竹签子,伤口处胀得紫红,全是被堵住的淤血,血滴子顺着伤口,一颗一颗冒出来,没冒出来的还有更多。
    刺拉——
    锁骨处的疼痛慢慢往下延伸,马上就是胸口了。
    事到如今,索性不如自爆,打魔主一个措手不及。哪怕不能对谈老狗造成实际伤害,中断他的凌虐,也能给他添添堵。
    和光这么想着,不禁握紧拳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噼啪。
    噼啪。
    她心中一动,猛地睁开眼,看向王负荆的方向。
    被黑雾裹住的梧桐木内,不停地蹦出火星子,火星子所过之处,黑雾都被火焰烧融一般,一眨眼就消散了。
    随着火星子不断蹦出,梧桐木表面的黑雾剧烈地流动起来,一层又一层死死裹住它,然而黑雾又一层又一层地凹下去,仿佛最里层的黑雾被梧桐木烧融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黑雾内爆发出一阵血色的红光,光芒又渐渐歇了下去。黑雾停止流动,就像被凝固住一般,表面裂起无数道沟壑纵横的缝隙,缝隙内赫然是方才的红光。
    砰——
    梧桐木和王负荆身体表面的黑雾,像是陈年的铁锈一般片片脱落,落地之前便被凤火烧融干净。
    梧桐木周身的凤火比之前更盛,更精纯,比起王负荆身上的凤火还有过之无不及,似乎像是凤凰本身的凤火一般。
    王负荆瞥见和光的眼神,冲她咧嘴一笑。
    接着,他高高举起梧桐木,梧桐木的凤火直冲云霄,冲破了沉沉压顶的黑云,直直射向太阳。似乎还显不够一般,他甩臂一晃,直冲云霄的火柱随之一搅,搅散了这遍布天空的乌云。
    温暖的阳光一束束洒下来,照亮了这片大地。
    和光伸出手,掬起一捧阳光,不禁笑了出来。
    她赌赢了。
    凤火传达了出去,与散修骚乱那天一般声势浩大的凤火,不过多久肯定会有人前来查探。
    “梧桐木是凤凰栖息的灵树,见不得半点污秽。我的凤火被脚链锁住,挥发不出它本身的实力。多亏了你贡献的魔气,才激发了梧桐木的自我净化功能。”
    魔主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废话真多,”他打了个响指,又有无数的黑雾从地底钻出,冲着梧桐木奔腾而去。
    王负荆一挥梧桐木,猛烈的凤火冲了出去,登时吞噬了所有的黑雾。
    和光心下一喜,她看见他扭头看向自己,眉头却压了下来,“对不住。”他的神态与话语同被黑雾裹住前一样,她不懂他的意思。
    紧接着,他握紧梧桐木,朝着树林,振臂一挥。
    熊熊凤火向着树林奔驰而去,像数万匹钉了铁蹄的疯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拔地参天的巨木颤颤悠悠地晃动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横暴的狂风一般。
    在它倒地之前,火焰已经从树底蹭地腾了上来,所有树叶在一瞬之间被溶化,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成了焦黑的酥渣,风一吹,粉碎干净。
    枝繁叶茂的树海,登时变成了热气腾腾的火海。
    而且还在向远方不断席卷而去。
    和光看着这一切,嗔目结舌。热浪扑面而来,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比背部更疼的是她的心!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王负荆?你他/妈脑子瘸了?”
    玩一把大的,玩这么大?!
    怪不得要说对不住,还说了两遍,你切腹谢罪也不行!
    王负荆挑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甚至吹了声口哨,“这下不急没人来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胸口气得不住地起伏,牵扯得浑身的伤口发疼。她心里简直把他骂了千遍万遍,这不废话吗?为了灭火,整个宗门的人都会往这儿赶!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哪个鳖孙子放的火?”
    应该是有人从远处发来的怒吼,和光听出来了,是三光祖师爷的声音。
    魔主倏地轻笑一声,“不得不说,这一招玩得漂亮,我不撤也不行了。”他赞赏地瞥了王负荆一眼,拍了拍掌。“你又救了你自己一命。”
    他转过身子,垂眸看向和光,“我来不及杀他,不代表来不及杀你。”他掐住和光的脖颈,慢慢缩紧,欣赏着她的痛苦之态,“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放过你吧?”
    和光当然知道这点,执法堂的人会赶来,她赶不到了。
    但是,她赢了。
    局已经破了,必死之局中,她和江在鹅活了一个。虽然她还没拿到无双剑,但是够了。
    江在鹅的人情欠下了,王负荆心中的种子也种下了。
    就算她死了,她也赢了。
    和光刻意无视喉咙处的疼痛,以及胸口的窒息感,她在脑海中同江在鹅传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他可能拿到无双剑的几个方法,她不确定成功率,但可以一试。
    江在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交代完后,她扭头冲王负荆望去,轻轻笑了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挪动着嘴唇,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多谢。
    她看见王负荆猛地睁大眼,神情居然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他的左手化为凤凰的爪子,猛地往心口处一掏。鲜血迸射出来,还有无数的火星子。
    心口的鲜血滴在地上,登时化为红色的火焰,沿着草地席卷开来,四周登时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和光曾在典籍上看过,王家人的心头血是凤凰的血液,激发它,可以暂时获得同凤凰一样的实力。然而这一招损害甚大,不到拼死一搏的关头,王家族人绝不会做此事。
    一束火焰冲着魔主奔袭而来,和光睁大眼看着,越来越喘不上气,脑子渐渐混沌起来。
    时间仿佛离她而去,周边的一切都减慢了一般。
    江在鹅的声音顿在脑海中,“道友,等出了秘境,我绝不会......”
    王负荆挥动梧桐木的手臂停在半空中,怒吼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等......”
    凤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贴到魔主的后背,时间终于停下了。
    铮——
    一声琴鸣过后,一切都停住了。
    和光望向远处,燃烧的火焰停了下来,树木的渣屑躺在空中,飞翔逃离的鸟群静止在半空中,烟灰漂浮不动......
    一切都停住了。
    除了她。
    她猛地大吸一口气,连忙拨开了脖颈上魔主的手,而他神色不变,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任她拨开。
    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死了,变成了灵魂?可是,没见到别的灵魂啊,也没听说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红色的虚影从王负荆身上飘了出来。那人的长相与王负荆一模一样,身体像是灵魂的半透明状。
    和光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直觉不是王负荆,因为他的神态与王负荆迥然不同,而且他身上带着一股王负荆没有的战场的硝烟味。
    他嫌弃地瞥了和光一眼,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又是和尚?”
    和光眯眼盯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心底却生出了几分警惕。
    事情不对劲。
    那人看出了她的警惕,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王负荆死前,留在菩提秘境的一缕神念。”
    和光眨眨眼,脑子还没转过弯。
    “王负荆?哪个王负荆?历史上的王负荆?”
    我勒个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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