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忍不住眨眨眼,按捺嘴角的笑意。
    门后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广袖长袍,衣袍外围燃着一圈火焰,衣裳却毫发无伤。火焰与长袍原本的红色相得益彰,愈显华贵。
    男子长得与王负剑有三成像,他的眉头深深蹙着,眼神深沉。他周身弥漫着上位者的威压,让人难以靠近。
    王千刃朝身后的明非一拱手,惭愧地说道:“我家侄子太猖狂,添麻烦了。”
    明非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是我家师弟添麻烦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道歉、互相恭维。
    王千刃挥挥袖,解开明淡的绳子,“剑儿这么闹一通,小友受委屈了,利息便免了吧,小友什么时候手里有闲钱,便什么时候还吧。”
    墙里的王负剑扒住墙沿,坚/挺地站了起来,“二叔…”
    王千刃抬手给他一个闭口决,和光侧头,看见他满脸涨得通红,嘴巴呜呜睁不开,眼睛睁得极大,脸色扭曲,鼻孔里喷火渣子。
    王家人天生火体,所著里衣,通身皆有火。抬手挥之,则火星灿然。抖其两袖,则火从袖中爆出。
    和光猛地想起这回事,王谢两家各有异处。谢家多双生子,王家天生火体。
    平日王负剑稀疏寻常,怕是掩饰得极好。直到现在,火气大了点,才掩饰不了,爆发出来。
    王家二人走后,和光把事情经过告诉明非,他轻轻笑了笑,拍拍明淡的肩膀,“既然和光帮你解决了此事,我便不再过问。”
    看明非这幅样子,她原以为他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哪想到他一句话吓哭了明淡。
    “你近日修心不足,不如戴上贞操锁,磨砺磨砺自己。”
    和光:原来欢喜禅真有这玩意儿!她还以为只是道听途传的假消息!
    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明非,她觉得王负剑有些不对劲,那家伙像是钻进钱眼子一样,不管不顾只要钱,明明他不缺钱。
    另一边,王千刃劈头盖脸地教训王负剑,“一成五的利息,你好意思要?万佛宗与我们世代交好,你怎么能只盯着眼前的小钱呢?”
    王负剑辩解道:“二叔,他们理亏在先。况且,你不是免了他们的利息吗?”
    王千刃顿了顿,“鲛人要五百万?我怎么记得…”
    王负剑搓搓手,咧嘴一笑,“他们不识货,我趁机提了点价。”
    九曲城和菩提城是修者之城,它们的出现与存续和宗门息息相关,城内行走的多是修士,和从事与修士相关工作的凡人。
    盛京是凡人的淘金窟、灯塔之城,修士的不夜城。
    谢家驻扎在盛京,凭借强大的实力,保障城内的安全。王家经商,商号遍布坤舆界各地,与异界的贸易一律经过他们的手,为盛京的繁华打下一块基石。
    无数怀揣发财梦想的凡人来到盛京,找份工作,或做起一笔笔小生意。
    修士脑中只有功法修炼,凡人的脑子里点满了吃喝玩乐的新花样儿,这些新花样化作现实,吸引了无数挥金如土的修士。
    凡人与修士,共同构建了八街九陌的盛京。
    在这里,仙凡的偏见和歧视几近为无。不少修士为了更好的融入其中、朝欢暮乐,会刻意掩饰修为,装做凡人行走其中。
    临近万派招新,涌入城内的人越来越多,凡人的心思活泛起来,变着法儿举办各种活动,活跃城内的气氛,推动修士们一掷千金。
    时值暮春,百花尽开。
    卖花的小女孩提着马头竹篮,篮里盛满棣棠、木香、粉团等花,种种奇绝,她起了个大早,特意去城外摘的。
    小女孩歌叫于市,冲修士挥舞着鲜花,往清河坊去。那儿正在举办娱乐赛事,定能卖出不少灵石。
    清河坊中央搭了个台子,人山人海,济济一堂,乐音袅袅。
    提着饭盒的伙计站在人海外,看着窜动的人头,深深叹口气,接着他猛地一吸气,护着怀里的饭盒,钻进人群间的洞,像条灵活的游鱼,轻捷而娴熟地挤过人群,嘴里念叨着。
    “外卖——外卖——大家让让——”
    不一会儿,他扒住台子的边缘,喘口粗气,拍拍台上裁判的小腿,“客官,泰和楼的外卖到了。”
    裁判无暇理会他,握着大喇叭,破口大骂,“那边的,输了赶紧下去,放什么灵压,欺负凡人算怎么回事儿,我就站这儿,你要不要逼我给你改结果啊?就你会放灵压是不,下面的哪位修士出手帮个忙,把那小子搞下去。”
    观众们起哄,几股灵压奔腾而上,直指输家,金丹的、元婴的、化神的都有,输家满脸通红,扔下手里的长笛,头也不回的逃了。
    “窝囊!”
    “继续弹啊!凡人小哥,我挺你!”
    赢家是个温雅的凡人,他拨了一个清脆的音,感谢为他撑腰的观众。
    裁判抹了把汗,吼道:“还有挑战者吗?有就上台!”
    他席地一坐,岔开腿,毫不顾忌地靠在边栏,摇着大蒲扇,松了松衣领,从里衣内掏出两个冰袋,随地一扔,抱怨道:“大衍宗是不是偷工减料了,这玩意儿怎么就没用了。”
    裁判接过伙计的饭盒,迫不及待开吃,边吃边怨恨地看着他,“晚了半个时辰,我差点就饿死了。”
    伙计挠挠脑袋,谄媚地笑了笑,好声好气说道:“大厨没忍住,尝了几口,这不得重做嘛。”他毫无愧色地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们泰和楼的特色就是慢。”
    裁判夹着筷子,敲敲饭盒,嘴里塞满食物,鼓囊着说道:“要不是你们家的菜好吃,我会等你这么久?”
    伙计抚顺他的衣服,掐诀给他使了个清凉诀,“别气,气坏身子就不美了。”
    裁判哼笑一声,不再同他计较。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飞上台,身姿曼妙,骄阳似火。
    人群中安静了一刻,“晦气”、“麻烦了”等词不断冒出来。
    裁判神色一僵,赶紧丢下饭盒,迎上去,腹诽道:难不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公子,这是乐曲比赛。”
    谢琰粲然一笑,“我知道。”
    裁判:那你上来?
    乐曲比赛不论仙凡,只论音乐的好坏。修士参赛需暂时卸掉修为,化为凡人,两人同时奏一个曲子,评价标准是奏者的能力和技巧,输家奏到一半自会停止演奏。
    不少观众来自各个地方,没听过谢琰的名声,故而请教周围的人。
    “道友,他…”
    “啧,混世魔王,人见人嫌、狗见狗吐的那种。”
    “不过,没听说他会弹小曲儿啊。”
    凡人乐师向谢琰抱拳,“公子,我们开始吧。”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谢琰掏出了一个唢呐。
    唢呐…
    轰的一声,人群中像炸开了锅。
    哪来的流氓?太不要脸了!
    谢琰耷拉着眼皮,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行?”
    裁判咽了咽口水,规则中没有这条,没人想到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啧,让他钻了空子。
    “行。”
    听到满意的答案,他莞尔一笑,转了转唢呐,看向凡人乐师,“满月还是头七,你选一个。”
    凡人乐师:选你麻/痹。刚刚弹的还是阳春白雪,怎么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了。
    无论凡人乐师提出什么高雅的曲子,谢琰总有办法坳到泥丘里,最终选定了欢庆的曲子。
    一曲不到,素雅的琴音不敌接地气的唢呐,败退而去。
    裁判看得心头发堵,碍于规则,无力阻止。
    谢琰作为胜者,站在台上,金鸡独立,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还没有人上台,他就要给那混小子颁奖。想到这,裁判气得牙痒痒。
    天无绝人之路,在谢琰即将胜利之际,勇士上台了。
    来人穿着一袭灰扑扑的长袍,长袍上打满各种花样布料的补丁,与话本里的乞丐差不多,可他的衣角处绘着万佛宗的纹路。
    裁判既开心,又忧心。
    开心的是能来个人给谢琰添添堵,最好把他赶下台。
    可是又想不到什么乐器能赢过唢呐,难不成和尚再掏出一把唢呐,唢呐对吹,那场面可就刺激了,他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么折腾。
    谢琰上下打量尤小五,唇角弯弯,“小和尚,好久不见。”
    尤小五轻哼一声,没回应。大师姐的被驴之仇,他一定要报回去。
    “你的乐器是什么?亮出来瞧瞧。”谢琰可不相信有什么能骚过唢呐,正是它够骚,他才学它。
    尤小五道:“佛门晨钟暮鼓,最优秀的练气期弟子才能获得这个殊荣,不巧我敲了几年。”
    在谢琰震惊的目光中,他扛出了一个等人高的铜钟,落地一晃,铜音赫赫,振聋发聩。
    清明坊东面,酒楼林立、绣旗招展,风一吹,遮蔽天日。
    人气最旺的要数大衍宗的樊楼,但论美菜佳肴,万佛宗的泰和楼遥遥领先。
    泰和楼上立着三层楼高的迎宾欢门,欢门上挂满璎珞、彩球,大门绘有贤劫千佛的彩画,设宝蓝杈子,悬明黄帘幕。
    一楼大堂,门床马道,人头耸动。
    人群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疯狂地看着大口灌酒的两人。
    泰和楼正在举行酒量比赛,参赛者不论仙凡,修士需卸下修为,单单拿胃与凡人拼酒量,公平竞争。赢家获得泰和楼的贵宾卡,吃饭不用排队,直接超过前头所有人。
    参赛者的酒坛是一只小小的鹦鹉螺杯,里头刻着阵法,容纳海量,泰和楼事先放入了海量的好酒。
    喝了半天,撑到最后的只剩两人。
    温潮生站在一旁,一脸焦急,他正是和光等人来盛京时,传送阵的护阵人。他揉了揉眉心,劝着饮酒的人:“别喝了,快同我回传送阵,那边快撑不住了。”
    那人摆摆手,忙着灌酒,没空开口,传音道:“老子今日休沐,别烦,你开两座传送阵,不就行了。”
    温潮生无奈,“你以为我是你吗?能一人撑两座传送阵。”
    围观群众一直吆喝。
    “上啊!莫挨老子!”
    “别堕了‘大乘以下第一人’的名号!”
    谢瑶拄在莫长庚身边,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听到“大乘以下第一人”,浑身一机灵,眼里的星星几乎要溢出来。
    另一边是个凡人老头,他周围聚集了一堆凡人,给他加油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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