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地祇能够攻克妖族,本来已经是大喜。
    更因为齐无惑的缘故,打通了妖界的地脉,而后土皇地祇娘娘击败了宿敌勾陈大帝,更是镇杀了太霄,一件一件的大喜事,让诸地祇心中欢喜不禁,皆是饮酒大笑起来,饮酒到了酣畅时候,更是划拳比武,痛快无比。
    只是却又有一道声音,打断了这祥和无比的氛围。
    “诸位今日可真是开心啊。”
    笑声几乎是立刻就凝滞住了一瞬,而后一道道视线看过去,看到说话的乃是一位老者,脸上常带着三分笑意,一身白色道袍,腰间吹着玉佩,一身的道门清净之气,让整个地祇蕊珠宫的氛围一下掉到了极低。
    一名真君不客气询问道:“老天君,你来做什么?”
    “今日可是我们地祇的庆功会。”
    含糊着酒气,老者脸上都被溅上了酒沫子,却只是笑着拱手道:
    “不知道齐无惑可在?”
    “你寻他做什么?!”
    面对着诸多地祇不客气的目光,老者双手微微抬起,捧着一卷玉石为轴的卷轴,言简意赅道:“玉皇法旨。”
    于是周围便是立刻死寂下来。
    哪怕是地祇已经离开了天庭,但是昊天之名,仍旧带着巨大的威压,诸多地祇一下子醒了酒,眼前的老者本就在六界之内有很好的名声,再加上玉皇的法旨,不知是做什么,但是还是让开一条道路,只此刻却发现那少年道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左右去寻找,皆是喊着:“齐无惑?!”
    “齐真人?!”
    “东岳大帝?!”
    众地祇最终询问一名土地,知道那少年道人方才说自己困倦了,寻找了一个地方去休息,他们都一并拥着过去了,在一众高大的地祇的簇拥之下,老天君实在是孱弱,抱着法旨才没有被挤出来,他们敲了敲门,却是无人回应,下意识抬手一推。
    门没有锁住,被推开来,诸多地祇和老天君齐齐看去,旋即微微一怔。
    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只在桌案上,放着一方印玺。
    那印玺悬浮于空中,散发出强横的地祇之气,古朴而又威严,和外面充斥着欢喜的嘈杂声音截然相反,如同梦幻一般安静地在那里,过去了许久,诸多地祇如同梦呓一般呢喃道:“东岳……印玺?”
    ……
    “你就把东岳印放在那里了?哈哈哈,小娃娃啊,你倒是舍得!”
    苍龙敖藏大笑着,腾云驾雾,而少年道人就坐在云气之上。
    纵然是后土娘娘此刻在蕊珠宫更深处,但是能在层层地祇之中将齐无惑带走的,也就只有他了,这苍龙看了一眼那少年道人,道:“非后土皇地祇者,想要敕封地祇山脉诸神,皆需要有地祇的印玺,你将此物交出去,就相当于你再也无法敕封山神。”
    “你那封神的手段,再用不出来了,也无事吗?”
    少年道人看着前面的云气,嗯了一声。
    “这是我答应了东岳前辈的话,已经将东岳印玺交还给了蕊珠宫。”
    “物归原主。”
    “那本就不是我的,而今也只是履行承诺而已。”
    苍龙大笑,道:“这样好的宝物,你说放下就放下了,倒是好脾气,不过,小娃娃你指着的路没有问题吗?这就是你一直要离开妖界要去的地方?还有和后土说的,你要去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里?”
    “可是这里分明只是一片荒原啊。”
    齐无惑还是嗯了一声,他看着下面的云气,云气翻卷着,以他的修为,在夜色之中也可以看到这里的风光,处处都是破败,山是光秃秃的,河流则是干涸了大半,河道都已经干裂开来,枯草的叶子都如同针刺了似的,人们都面色枯败,神色苍茫。
    有人从井里面提起了木桶,里面只有些许的干泥。
    有人的将还湿润的泥土放在了布料里面,然后努力地去挤压出一丝丝的水来,下面是张开嘴巴的孩子,眼底都是渴望,哪怕那只是污浊的泥水,他看到山上大地上到处都是枯黄的颜色,少年道:“这是我的家乡。”
    敖藏微微抬眸。
    “你的家乡?”
    齐无惑轻声回答道:
    “嗯,曾经很繁华的地方,繁华如锦缎,所以叫做锦州,有四时常开之花,一年到头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蔬果,河流流淌过家门口,里面有鱼儿,我们会拿着一根树枝,上面就只一根线,然后爹娘会拿针烫一下,掰弯了做个鱼钩,孩子们能玩许久。”
    “不说钓上鱼儿来,便是在河流里面的石头上面跳几下都是开心的。”
    “但是后来,后来卷入量劫的开端,被毁掉了……”
    敖藏道:“……节哀……嗯?!小道士,你要做什么?!”
    敖藏终于惊住。
    他看到那少年道人自袖袍之中取出一物,那是如卵般的石头,上面有着血痕一般的密密麻麻的纹路,少年道人黑发微微扬起,看着这个圣胎,而后手指微微抬起,直接点在这圣胎之上。
    【养圣胎之法·逆】!
    轰!!!!
    狂暴纯粹的炁自少年手中圣胎之上冲天而起。
    少年道人的道袍翻卷。
    敖藏心中情绪翻卷起伏,看到少年道人将这能吸纳大圣层次妖力的宝物直接毁灭了,齐无惑眸子平和,看着苍龙,后者忽而感受到了一种沉静的,却又有说不出力度的气度和力量感。
    风在狂卷,云气都散开,环绕着他。
    少年道人道:“此物产自于养圣胎之法和锦州的地脉,还有那么多人的绝望。”
    “也该将这力量还给锦州了。”
    “来于锦州,终于锦州。”
    “本该如此的,不是吗?”
    敖藏看着齐无惑,忽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太上玄微!”
    “哈哈哈哈,好啊!”
    “好一个该如此!来来来,小娃娃,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苍龙长吟,直接化作了本体,锦州城池里面,一个老者将还剩下的水收起来,看着孙和孙女渴望的眼神,只是摸了摸他们的头发,道:“得要省着点喝啊,咱们不能太奢侈了……”
    “还渴吗?”
    孩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巴,摇了摇头,道:“不渴的。”
    “爷爷也喝。”
    “呵……爷爷喝过了,喝过了。”
    老人笑着,看了一眼家里的米缸,里面的粮食都很少了,他有些悲伤,如果是往日的锦州,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那时候粮食常常丰收,那时候哪怕是没有吃的了,山里面有,河里面有,而现在……
    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子孙女,眼底有不舍。
    自己还能够熬过去吗?自己熬不过去的话,孩子们会怎么样呢?
    他们要怎么样活下去?
    他好怀念自己的家乡,过去的家乡啊,孙女吃了些水,恢复了精神,三五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悲伤的事情呢?只是开始玩耍,用鼻子哼唱着歌谣,这歌谣没有那么雅,就只是寻常乡间的乡音,但是老者的脑海里面浮现出这一首歌谣的曲子,拍着节拍念着。
    “谁知锦州千万里,处处好风光。”
    “四时不败之花草,常年长青之树木。”
    “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这自己年少时候就会唱着的歌谣,而今唱起来却不知道怎么的,怎么样都唱不下去了,就像是这短短几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分量和悲伤,有饿死了的儿子,有为了采摘些许的野果就摔死的儿媳,还有不愿意喝水自己渴死的妻子,那年少时候青梅竹马的妻子。
    孩童的童音无忌,唱着开心。
    老者念着后面的歌谣,越来越念不下去。
    老者看着外面,鼻子发酸,却要忍住,大人不能在孩子面前哭。
    忽而,一阵阵雷霆炸开。
    就像是梦中多少次梦到的一样,孩子们被吓到了,但是老者却是愣住,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的鼻子里面嗅到了一种奇异的芬芳,那是泥土的味道,是干了许久之后,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人间的时候升腾起的芬芳。
    老者愣住,踉踉跄跄站起来,然后如疯了般的奔出去,看到好多熟悉的身影,那些个邻居街坊都奔出去,他们抬起头。
    天空之中不知道时候有了浓郁的黑云,翻卷着的压下来,风开始流转了,雷霆炸开,让天空亮堂起来,似乎有龙,似乎有人,而后,有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来了,落在了老者的脸上,落在了大地上,雨水很大,很急促,很快就把整个人间都染湿了。
    孩子们惊呼着,而老者却怔住,失神许久,颤抖着的手掌抬起来,捧着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而后张开嘴,展开双臂,大口接着雨水,他忽而大笑起来,那些大人们都大笑起来,而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哭泣的嚎哭声。
    是喊着亲人名字的喊叫声音,是跪在地上的悲伤无力哽咽,忽而有孩子们的声音传来:“爷爷你看!”
    老者抬起头,他眸子瞪大。
    看到了枯败的树木忽而绽出了绿叶,一片,两片,而后很快地舒展开来,像是在雨水之中起舞,像是沉睡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开始伸开懒腰舒展一番身体了,那年少时候和妻子一起种下的花树展开了树叶,盛放了繁花。
    花朵落下来,被风吹起,在雨水中翩然起舞,而后似乎扩散开来。
    整个锦州,一雨皆如春日。
    大地繁华,百花盛放,万物滋生,老者树下失神了许久,是错觉吗?还是也已经老了,他听到了在这雨水之中似乎有人们的歌谣声音,在风中,在雨中,是老人,是女子,是男子,是孩子们,亦或者是记忆之中。
    老者已老泪纵横:
    “谁知锦州千万里,处处好风光。”
    “四时不败之花草,常年长青之树木。”
    “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一州之地。
    地脉尽数恢复!
    而代价是,圣胎彻底失去一切的力量。
    风拂过少年道人的鬓角,道决之上的流光,以敖流的法门化作了雨水。
    是代替那位龙君完成了最后一场雨。
    敖藏道:“这是你追求的东西吗?”
    少年道人将这圣胎地脉之力,以雨的方式落在了人间,他听着风中传来的乡音,道:
    “意义,正在此处。”
    敖藏遗憾道:“可惜了这宝贝,虽然没有什么灵性,但是你似乎给其启灵了,若是得到了这锦州之力,至少是有大圣根基,不过这圣胎,你现在要怎么做?”齐无惑道:“他的灵性是我赋予的,虽然只出现过一次一刹,但或许经历一段时间,会重新出现。”
    “我会带它回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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