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公子与许应并肩而行,向大雷音寺的大雄宝殿走去,咬牙笑道,“这一次,你再无翻身机会。”
    许应昂首阔步,走入这座宝刹,只见一尊健硕高大的大佛半瘫半坐,坐在佛祖的宝座上,袒露胸膛和腿脚,胸口和腿脚露出浓密的黑色汗毛。
    他身上有锁链缠绕,还有团团业火,飘浮在四周,这团熄灭,那团亮起。
    “许应,你这一路来,见我极乐世界,西天净土,觉得我佛法如何?”
    偈菩提稍稍坐起身子,声若洪钟,悠悠道,“你看我,可像佛祖?”
    许应摇头笑道:“回佛祖,不像。”
    偈菩提哈哈大笑:“你谄媚的样子,很得我心。我降服此界万千异道,我炼化虚空,炼成极乐净土,我为天道,哺育苍生,我为地道,养育万物。我为何不像佛祖?你若是回答不出,我杀你。”
    许应笑道:“偈菩提,你倘若是佛祖,必然精通佛法。可是,你连我发小的佛法都不如,又谈何像佛祖呢?”
    偈菩提不禁失笑,道:“我的佛法,不如这个小沙弥?”
    许应面色肃然,道:“我元狩世界虽是穷乡僻壤,但佛法依旧没丢,尽管天地大道变迁,佛法不具备威力,但我发小自幼出家,将佛门各种法门学得滚瓜烂熟。你这半道出家的假佛祖,肯定比不上他这样的自幼出家的。你若是像佛祖,他岂不是更像佛祖?”
    偈菩提目光落在济觉身上,惊讶不已,笑道:“你这个发小,一身修为不弱于你,甚至比你还强几分。真是你发小?”
    许应笑道:“我想与佛祖赌一赌,就赌你的佛法,还不如我这个发小。”
    那尊大佛哈哈大笑:“一个小沙弥,与我赌佛法?异想天开!”
    许应面色一整,道:“我们当然不是赌修为,而是赌佛法,在佛法造诣上分出高下。你若是怕了,便一掌打死我这个发小。”
    济觉闻言,缩了缩脖子。
    许应继续道:“但你若是输了,须得放我们离开极乐世界,不得在极乐世界中对我们下杀手。除此之外,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伸手指向玉川公子,微笑道:“我要和他单挑,活活打死他,你不能插手。”
    第445章 邪佛与佛
    偈菩提哈哈大笑,声音在这大雷音寺中传荡,悠悠道:“我为何要与你赌斗?如今你与小沙弥都在我的掌握,我与你赌斗,岂不是拿我的赌注给你,让你平白多出筹码?”
    许应笑道:“偈菩提,你要做佛祖,做世尊,成为万佛之宗,万佛之师,成为佛门领袖。倘若你的佛法尚不如一个小沙弥,又有何颜面做这个世尊,做这个佛祖?”
    偈菩提笑道:“我若是杀了这个小沙弥,我的佛法岂不是又是第一?”
    许应瞠目结舌,济觉也是目瞪口呆。
    “这人还真是邪佛!行事邪里邪气!”
    许应定了定神,正欲再说,偈菩提呵呵笑道:“许应,你不必再起机巧之心。我虽被世人称作邪佛,但也有个佛字,是大觉悟者。你的机巧之心,对我没用。”
    许应握紧拳头,这尊邪佛软硬不吃,激将法也不迟,让他无可奈何。
    玉川公子笑道:“世尊天眼通心眼通,你的一举一动,你内心的想法,对世尊来说洞若观火,清晰分明。许应,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世尊!”
    他躬身道:“还请世尊处决此獠,免得夜长梦多!”
    偈菩提轻轻拂手,示意他退下,道:“该如何做,我还不至于让你来教。许应,我知道你不服我,你上次以帝君的封印法门来封印我,让我平白无故多受几年镇压。你我之间有恩怨因果未曾了结。但我为佛祖,要普度众生,你也是我要度的众生。你便留在大雷音寺,在我座下听讲。”
    玉川公子错愕,抬头道:“世尊,我祖上帝君与世尊有过约定……”
    偈菩提淡淡道:“我只答应要寻许应报仇,并未答应你祖上要杀他。许应皈依我佛门,成为我佛门护法,从此便一心向善,唯我马首是瞻。他是佛门清净人,四大皆空,不会再与你祖上为敌。”
    玉川公子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却又深知偈菩提的厉害,不敢反驳。
    他奉帝君之命,留在偈菩提身边,一面是求教佛法,一面是为两边传递消息。这几年在偈菩提身边潜修佛法,他才知偈菩提的强大和深不可测。
    他现在甚至怀疑,帝君是否是偈菩提的对手!
    偈菩提道:“许应,你与这个小沙弥便留在大雷音寺,做我的弟子,封你们为尊者,光大佛门。”
    许应躬身道:“谨听教诲。”
    玉川公子目光森然,向他扫来。
    许应微微一笑。
    两人便在大雷音寺住下,偈菩提出入之时,都让两人相随,玉川公子也陪伴在册。偈菩提还会召集山上的尊者、罗汉,讲授佛法,传授他们佛门的高深修行法门。
    许应悄悄询问济觉,济觉道:“他所讲的,都是佛门中顶级的修行法门。”
    许应询问道:“没藏有破绽漏洞?”
    济觉迟疑一下,摇头道:“偈菩提所教的,与佛祖教我的一般无二。”
    许应怔住,偈菩提传授他们真正的佛法,居然没有教偏,也没有包藏祸心,难道真的打算把他们都当成未来的佛陀来教?
    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当世佛祖,当今的世尊?
    “偈菩提想做什么?”他不禁陷入沉思。
    这时,人群哗然,许应循声望去,却是太始大世界的一个宗主被其他人押着,来到偈菩提面前。
    偈菩提不知为何发怒,一团业火,将那位宗主烧成灰烬,犹自怒气未消。
    许应走到跟前,询问道:“佛祖因何发怒?”
    偈菩提道:“锦珑尊者在外布道之时,欺男霸女,血洗十四个村庄,杀害三千五百人,胁迫其他村落城镇信奉我,所以杀之。”
    许应怔了怔,道:“我听闻佛祖为了修成至高无上的境界,残杀无数人,聚集业火炼金身,所以被称作邪佛。此人的所作所为,与你当年并无区别,你却发怒杀他,岂不是伪善?”
    偈菩提道:“伪善便不是善?”
    许应无言以对。
    偈菩提道:“当年我只是佛门的一个修行者,为证佛门无上觉悟,所以大开杀劫。如今我为佛祖,掌管佛门,因此要有慈悲。”
    许应若有所思。
    偈菩提笑道:“你封印我,暗算我,可知我为何不直接杀你,反倒要留下你,做我门下尊者?”
    许应摇头道:“请佛祖告知。”
    偈菩提挥了挥手,让四周的尊者、罗汉下去,道:“从前我为邪佛,可以肆意妄为,无恶不作。我作恶,并非佛门作恶。如今我为佛祖,我就是佛门,我作恶就是佛门作恶。如今我做不得恶,我作恶便是毁了佛门。我需要有人代我为恶。”
    许应心中微动,试探道:“于是,我就成了你的替代品?”
    偈菩提一身精壮筋肉,孔武有力,身躯又高大魁梧,站在许应身边如同山岳一般,幽幽道:“佛祖,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极乐世界,也并非亘古不破。如今之世,古老时代的大道复兴,只是仙界纵容。如今仙界需要我偈菩提来搅混水,所以可以释放我,倘若他们不需要我了呢?”
    他幽幽道:“那么,我便是他们的眼中钉。我与帝君合作,与虎谋皮,帝君荡平天下,我便是他的下一个荡平的目标。极乐世界只有我,哪怕我是佛祖,也独木难支。我需要诸佛,需要诸菩萨,诸罗汉,诸尊者。你是我看中的人才。”
    许应笑道:“我也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偈菩提道:“因此我可以纵容你,由你坏我的化身。许应,你是仙界反贼,面对帝君,你还有何路可走?唯有投靠我,你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转身离去,声音传来:“三界潮汐将至,阴间阳间已经开始合并,仙界倘若靠的足够近,那么三界界限,还会那么清晰吗?当凡人抬头,便可以望见仙界的那一刻,一切外道,都将难逃灭顶之灾!许应,你只有投靠我这一条路可走!”
    许应目送他离去,不觉陷入沉思。
    偈菩提的话没有错,三界潮汐愈演愈烈,阴阳两界逐渐合并,仙界应该也在渐渐靠近之中。
    “迟早有一天,仙界会因此降临,与诸天万界合并,化作地仙界。那时,谁能挡得住仙界的横扫?但是,投靠偈菩提,屈居人下,是我所愿吗?”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并无仙界的踪影。
    大雷音寺外的山林中,济觉正在修行,年轻僧人跏趺而坐,飘于半空,迎着初升之日,但见他周身佛光普照,金身通透,似真如之体,性觉妙明。
    他的身后,万丈元神立于虚空,看似只有丈余高,随着他的心意,施展各种佛门神通,普照,度化,超度,棒喝,舍身,正法眼藏等等神通,精妙备至。
    过了片刻,他的元神坐于虚空之中,济觉却纵身落地,在元神不动,他则施展各种佛门神通。
    这是他一天必修的早课。
    待到他修炼一遍,缓缓收功,身形笔直如枪,周身佛光涌向脑后,化作光晕。
    “你的佛法不坏。”偈菩提的声音传来。
    济觉回头,便见那身躯高大雄伟的邪佛不知何时来到这片山林中,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想来将他修炼的情形看在眼里。
    济觉急忙见礼。
    邪佛偈菩提几步便来到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他,赞道:“好一个俊朗的小沙弥。适才我观你修炼,各种佛门神通运用,皆是不俗,已经得到佛门真传。许应满嘴谎言,说你是他的发小,但末法时代,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佛门新秀?你是从彼岸归来之人,对不对?”
    济觉迟疑一下,邪佛偈菩提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济觉老老实实道:“我是从彼岸归来,受困于黑暗时空,幸而被阿应施主所救,才能来到这里。”
    邪佛偈菩提笑道:“这么说来,你见过佛祖与诸佛?他们是否入灭?”
    济觉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是否尚在人世。”
    他想起诸佛离开须弥山和极乐世界,前往彼岸的情形,便不觉一阵黯然。
    偈菩提道:“许应虽然跳脱,但有句话没有说错,你懂得佛法的确比我多。只是你毕竟年轻,虽然学得许多本领,但参悟不足,有些佛门神通还有缺漏。你施展出无相无作这一招时,内心空明,方能无相。你的无相做到了无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但没有做到无我相。因此这门神通在施展时,有些威力上的不足。”
    济觉道:“佛祖教导我时,告诫我施展无相无作,无相要做到真如。无我相其实是我之真如实相,并非无我。”
    偈菩提冷笑道:“佛祖参悟错了。你我画一道业火长河,各自施展无相无作渡河,你若是能渡过长河,便算你有理。”
    济觉称是。
    两人各自凝聚业火,在空中画了一道业火长河。
    偈菩提的业火长河业力滚滚,宽达百丈,沾染一分便跌落河中,顷刻间便会被烧成灰烬。
    济觉的业火长河则纯粹一些,也有百丈来宽,他心思单纯,沾染的业力也是古老时代和佛门的业力,形成的业火并不复杂。
    两人各自施展无相无作,飞身渡河。
    两道长河中的业火顿时变得炽烈,熊熊燃烧,然而业火却不能将两人点燃,只见二人各自走到长河对岸,济觉身上没有半点火苗,偈菩提的衣摆上却出现一朵业火,正自燃烧。
    偈菩提盯着这朵火苗,不由怔然。
    他没有被业火所伤,但衣物却被业火点燃,让他不禁道心有些动摇。
    济觉见他迟迟没有灭火,心中一惊,以为他入了魔障,急忙手掐法印,喝道:“无相无作!”
    这一声梵音,带着道喝,振聋发聩,直击心灵。
    偈菩提竟觉自己的道心为之所引动,不由自主的施展出无相无作这一招,身上的那团业火顿时熄灭。
    他闭上眼睛,体悟刚才济觉那一声喝引起的自身元气、神识、心力等方面的波动,更让他惊异的是,他居然借着这一声喝,领悟出从前所未曾领悟出的真如实相!
    过了片刻,偈菩提张开眼睛,赞道:“许应说的没错,你在佛法上的造诣的确超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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