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插不上话,尴尬地站起来,往后退到摄影师的旁边,给足夫妻俩挑选的空间。
    怪物的眼神不经意地划过摄影师。
    摄影师掩饰般地竖起领口,遮住脖子泛起的红点,店员偏头和摄影师说话。
    这一幕落在怪物的眼里,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只是轻轻地抬了眼睛,看到他们和看到墙壁、花草、树木,没有丝毫区别,空洞死寂的眼神落到旁边的妻子身上时,才骤然沾染艳丽色彩,变得含情脉脉,深情流转。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两人进入摄影棚,由摄像师指挥动作,店员在旁边负责递送道具,帮忙搭景。
    聚光灯下,温惠美得仿佛枝头凝满雨露的花,抹胸裙勾勒出丰秀身姿,堆叠的花瓣裙层层荡开,肌肤若凝脂,面颊染红霞,颔首垂眸,散发着一股柔媚感。
    摄影师的目光隔着屏幕凝在女人的身上。
    脖颈间的红点蔓延。
    倏地,他和男人的眼睛对视,猩红眼眸蕴着疯狂的杀意和威胁,摄影师周身僵硬,那截几天前钻到口腔的断肢,停止痉挛蠕动,安静得仿佛死掉。
    店员催促道:“赵哥你拍呀……温小姐和她对象都摆好动作了……”声音低下去:“你怎么在发呆?这可是我们开门的第一笔单子,再搞砸了就喝西北风了,店铺租金付不起了!”
    摄影师歉意一笑。
    指挥温惠和“郑松”摆动作。
    摄影师和“郑松”的眼神交锋温惠没有注意到,腰间锢住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她按到男人的胸膛前,新换的优雅贵族风的西装,领口开到腰腹,边缘镶嵌着晶亮的碎钻,和温惠腰间点缀的碎钻相得益彰,华丽的布景,华美的衣裙。
    却在拍摄的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男人暗含悔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不应该来这里的。”他微微嫉妒:“不想惠惠被别人看到。”
    温惠的耳根被呼吸一烫,捶捶他的胸膛,“我们是在拍照,不穿成这样难道裹棉袄?你乱想什么呢。”
    男人呢喃道:“想惠惠。”
    温惠脸一热,躲避他的目光。
    搭在温惠腰间的手慢慢上移,裹在浅色西装里的手臂遮住肩头,和后背那两块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骨,温惠整个人被按到他的胸前。
    “你……”温惠惊呼一声,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有怪物呢惠惠,他快要出来了。”
    温惠噤声。
    他一只手按住温惠的后颈,一手护住她的肩膀,侧头,看向摄像机后那张逐渐显露异态的摄像师,严肃又冷漠,“店员小姐,请你处理一下。摄影师的情况很不好呢。”
    店员惊讶地捂住嘴。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竟然变成这样……我这就处理!实在是抱歉,你们稍等一会儿……”她边说着,边举起旁边的椅子对准摄影师砸过去。
    温惠紧张起来,询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她被怪物按到怀里,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胸膛,耳边是店员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她不由得担忧起来:“是摄影师被感染了吗?她能够制服摄影师吗,你……你能帮帮她吗?”
    怪物脱下西装罩住温惠的肩头,“惠惠想要我帮她?”
    “……如果没有危险的话,你帮帮她吧。”温惠的目光不敢乱看,只仰头盯着男人。
    怪物点头,“你坐好,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回来呢。”
    第195章 丈夫32
    温惠安静地坐在摄影棚内, 明亮耀眼的灯光将她衬托得仿佛一枝无依无靠的白色花朵,孤零零地绽放枝头。四周是被摄影师狂化后弄碎的器具。
    在她的裙边凌乱地散布着,瓷砖地面纤尘不染, 唯有浓郁的血腥味道传来, 却不见丝毫血液。
    店员的尖叫声和道谢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悲鸣——
    摄影师被“郑松”制服。
    店员软倒在地。
    即使目睹和亲历了很多这样的场面,天生胆小的她还是无法适应。
    目光感激地看向穿着浅色西装却还能保持干净整洁没被血液污染的男人。
    店员哀切的哭声响起:“……谢谢你!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店是我姐姐开的,可是她家里出现了问题, 姐夫被怪物披皮,在几个月前就把我姐姐吃掉了!留下婚纱店给我, 可是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和赵哥了,没想到赵哥也……呜呜呜呜该死的怪物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灭绝, 我过够这样的日子了……”
    怪物皱眉。
    店员接连遭受到亲人、朋友的离世,精神受到极大冲击, 不管不顾地发泄负面情绪,俨然将怪物当成倾吐的垃圾桶:“……我姐姐和姐夫好幸福的一对夫妻,都怪可恶的怪物,杀掉姐夫变成他的模样,我姐姐伤心哭泣,怀抱着最后的希望觉得姐夫能够打败怪物夺回身体, 隐瞒情况, 结果却被怪物吃掉……怪物残忍邪恶!我姐姐当时要是没有隐瞒现在就还能活下来……”
    “很可怜的遭遇呢。”
    怪物安慰道:“店员小姐, 如果很难过就哭吧, 负面情绪要发泄出来才行呢……”他语气温和地安抚店员,阐述生命的意义, 鼓励店员要坚强地生活,即使面临怪物入侵依旧要保持积极的态度,勇敢面对,早晚能够迎来胜利的曙光。
    然后——
    怪物面露怨恨:“店员小姐,我对你姐姐姐夫的遭遇表示同情。可是麻烦你不要随意下结论,怪物当然是残忍冷酷的,可这不能代表全部!”
    他据理力争,难过地想着店员的话肯定被温惠听到了,她本就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再听见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件,往后又该恐惧到不和他亲近了……
    “……那些都是最低劣的物种!被食欲、杀戮支配,就算披着人皮也还是同本质一样的恶劣软弱。就算是怪物,也不能否认他懂得感情的可能……”
    店员呆愣地捂住脸,起初还因男人的安慰产生好感,随后便是被他接连吐出的明显带着谴责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
    她好歹在店里工作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格外出众,但是眼前男人的话语令她迷惑——
    他话里的意思是在为怪物开脱吗?
    认为怪物可以习得人类的情感……怎么可能!他是疯了吧?
    “不!”店员的脑海回放姐姐死后凄惨的画面,被怪物啃噬的只剩碎骨,浓烈的怨恨使她忘记眼前的男人是顾客,激烈地骂道:“……怪物就是怪物!怪物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感,它们就是畜牲,是最邪恶的存在!”
    怪物的眉头越皱越深。
    考虑直接绞杀她的可能,除却温惠,这里所有的有生命的物种在他看来都是无需顾忌的存在。店员的嘶吼触碰到他的底线——他无时无刻不恐惧温惠会因某些没有注意到的因素疏远、冷待,乃至于逃离自己。
    店员的姐夫明显是导火索,如果温惠放到心上,借此以为他们终将会重蹈覆辙怎么办?
    怪物的肃杀气息涌出。
    沉默地盯着哀声哭泣的店员,猩红血肉自脚底涌出,纯白裙摆映入眼帘,蠕动的血肉骤然停顿,再以迅猛的速度收回到体内,怪物若无其事地温柔安抚道:“店员小姐,很抱歉我的话引起你的不满。我只是随口乱说的,请你不要介意……”
    怪物回头,故作惊讶道:“惠惠,不要过来,这里很脏呢。到处都是血,味道很臭,不要把裙子染脏了。”
    他走到温惠的身边,牵住她的手,力道收紧,眼神紧紧盯着她的面部表情,生怕她流露出半点抗拒的表情。
    “惠惠,我们到里面去吧?摄影我来进行,我们拍完婚纱照就回家吧好吗惠惠?”
    ……
    温惠搀扶店员到空余的房间,关起门安抚她的情绪,和她商量好拍摄的事情,只付定金,尾款不用再交付了,毕竟接下来的拍摄店员无力也无心负责,他们俩愿意照就照,照完拿走底片回家自己修改,不照就退掉定金……
    “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打给我。”温惠握住店员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店员捂住脸哭道:“谢谢温小姐!我想自己静一静,这间店铺大概再也不会开了,只剩下我自己了呜呜呜。”
    温惠离开房间。
    店员的遭遇使她感同身受,都是在世间无依无靠孤零零的人。
    她清楚地知道世界在怪物的冲击下早已变化了模样,变得颓败、血腥,充满危险,倘若没有“郑松”的出现,此时此刻的她大概早已在怪物的威胁下变得麻木,行尸走肉般,也可能勇敢地拿起武器却最终不敌死去。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但是没有一条可能指向美好的结局。
    温惠深知自己的能力,就算在和平年代都无法做到脱颖而出,更何况充满危机与挑战的世界。
    ——她大概早已沦为怪物的食物,消弭在世间。
    想到这里,温惠看向僵硬站立在门外的男人时,不由得带上真切的感激和柔情。
    她到现在才产生了点原来幸运是会眷顾她的感觉。和“郑松”相处的时候,他流露出的情感并非作假,虽然无法确定感情能在怪物的身上维持多久,但起码现在的她受到怪物的庇护,是怪物给她安全稳定不亚于和平时候的生活,她由心底感激他。
    温惠提起裙摆,正要走过去。
    怪物提步,朝着她走来,隐隐透着股阴翳的表情,走到她的身边,毫无征兆地抱住她的腰,用不可撼动的力道将她拥到怀里,语气委屈又焦急,带着恶意地猜测道:“她在屋里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她的姐姐姐夫,惠惠,不要被她误导了好不好……就像人类有不同的性格,怪物也是同样的!我不会那样做的,你要我做什么才能信任我,发誓……不行,你肯定不会相信,那该怎么办呢?”
    ……又开始走向无法预料的癫狂。
    温惠还是怕,怕到不敢抬头看他的面貌,生怕像遇见的怪物那样面目全非,心底两种情感交织,她抖着手抱住“郑松”的腰,不断收紧力道,感觉到身前的人骤然一僵,她微微仰头,闭着眼睛,吻落到他的颈部。
    绯红唇瓣,沾染温惠自带的香甜气息,棉絮般柔软的触感,怪物骤然紧绷起来。
    黏稠血肉无声无息地蔓延出来,完全不受怪物的控制,温惠的主动对他是致命的诱惑。
    ——从前不算。
    那时候温惠的对象是郑松,从来都不是怪物本身,而此刻,她眼底、心里的位置,能有他一席之地吗?
    “……谢谢你。”
    温惠真诚道谢,余光瞥见瘫倒在地成了血泥的摄影师,面皮是被撕扯开的恐怖恶心,露出内里怪物面目全非的模样。
    胃里翻滚,眼泪涌出,不自知地蹭到“郑松”的胸口。
    还好他的西装是领口大开的类型,否则就把婚纱店的婚服弄脏了……其实也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摄影师死亡时喷溅的鲜血染脏地面和附近的婚纱,“郑松”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溅到几滴,但都是在不起眼的地方,温惠没有注意到罢了。
    因惧怕涌出生理性的泪珠,沾湿睫毛,温惠将脸埋进怪物的颈窝,像只可怜的乳猫蹭了蹭,话音可怜又可爱:“……你能一直保护我吗……好可怕好恐怖……”
    即使没有亲眼目睹摄影师的场面,但脑补的画面足够使胆小的她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到了现在,温惠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运气不好来解释遇见怪物的行为,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如今的世界到处都充满危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
    她需要怪物的保护。
    她也需要怪物的爱。
    闭着眼睛扬起头,亲昵又讨好地亲他的脖颈,留下温热的吻痕。
    她扯住他背后的衣料拽了拽,语气催促道:“……行不行?”
    怪物意识溃散,那落在脖颈的吻像点燃的烈火,烧得他眼花耳鸣,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是真的!
    惠惠怎么可能主动亲吻他呢?
    他紧张垂头,瞥见温惠沁出的泪花,用指腹擦干净,“怎么哭了呢惠惠?”
    他察觉到温惠落在背后的视线充满恐惧,明白原因,连忙承诺道:“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丈夫,有我在你的身边,绝对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惠惠,我发誓。”
    紧接着,他面颊染红,垂头,额头触碰她的,低语带出的热气喷洒到温惠的脸上,含着清晰的哀求,“惠惠,再亲亲我吧……要这里呢。”
    男人微微动了动唇。
    温惠左右看了看,“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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