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蓄青的视线,任薇见到了十四岁的肖敏敏。
    她乌发高束,着一身劲练白衣,眼尾上扬却不显媚色,懵懂中透着股浑然天成的正气,英姿勃发。
    相较于十年后的温婉,此时的她锋芒毕露,单单是站在那,就如一柄凛冽生光的剑,让人不敢轻视。
    发觉任薇直白的注视,她抿了抿唇,不甚自然地朝她微微颔首。
    蓄青同样注意到任薇的反应,见她这样痴迷于肖敏敏的美貌,反而不自觉松了口气,庆幸于她的肤浅。
    幸好,只要是美人便足以吸引她的目光。
    唇角扬起还不过一瞬,他又恍然意识到,一旁有着天人之姿的忘尘分明更为瞩目,任薇仍只看痴了肖敏敏——
    她果然还是偏爱年少者。
    意料之中的事,不至于令他沮丧。瞥了眼端立一旁挺拔如松的肖敏敏,蓄青转而看向忘尘,莞尔道:
    “仙尊远道而来,奔波劳累,不如先作歇整,浮兰道友一事,我们稍后再议,如何?”
    闻言,忘尘眉心微蹙。
    不止是他,任薇也没搞懂蓄青意欲何为。
    说是要铸成分魂阵,可自留下她性命起,他的动作就猝然变得迟缓起来。无论是将浮兰等人关在地牢,还是安稳地静候忘尘到来,他都格外从容不迫。
    现在更是直接将绑架道霄宗弟子的事搬到了台面上,理直气壮,宛如日常寒暄,总让人疑心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当初他说分魂阵还差最后一枚阴阳魂……是要将忘尘用来祭阵吗?亦或是还有别的用处?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他吧。
    忆起这个bl世界遍地男同的设定,任薇忽然也没法确定了。
    忘尘显然也心存疑虑,但蓄青话里话外将浮兰作为要挟,他也只能应下。
    虽说是唤她见客,实际上直到将忘尘与肖敏敏安置好,她都没有任何存在感。蓄青既没有介绍她,也没有给机会让她与二人接触。仿佛只是为了向他们展示,她是站在蓄青身边的,绝非正派人士。
    巧合的是,肖敏敏仍被安排在十年后她曾居住的那间厢房,与任薇毗邻。她推开房门时,正与坐在庭院中百无聊赖的任薇目光相接。
    “姐姐,要过来坐坐吗?”这女孩约莫七八岁,双手托腮,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打招呼。
    刚刚在厅中初见时,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双眼明亮的俏丽姑娘,可空蝉未作介绍,她也只能将这份好奇压在心底。
    据师尊所言,空蝉喇嘛为人阴险狡诈,身边多有高手隐匿。便是任薇瞧着年幼瘦弱,她也不可掉以轻心。
    可只是交谈一二,或许无碍……
    肖敏敏犹豫一霎,还是朝任薇走了过去。
    “我叫姜宜君,姐姐叫我宜君就好。”还未走近,女孩已经主动上前几步,泠泠童音如佩环轻鸣,“我可以叫你敏敏姐姐吗?”
    肖敏敏在宗中交友甚少,能说得上话的道友都屈指可数,头一回碰见这样热情的人,还比自己小上许多,不免有些局促,只觉手脚都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哽了哽,僵硬着略微俯身,腰间修长佩剑随之点地,“你……宜君叫我敏敏便是。”
    任薇当即灿然道:“敏敏!”
    不仅唤得热切,还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石凳上,清迥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敏敏,道霄宗好不好?里面的人是不是都很厉害?”
    日光正盛,摇曳树影落在她面上,筛下细细一层碎光,将她耳后腮边的发丝照得绒绒,如小动物的毛发,沾着柔润的光泽。
    道霄宗好吗?
    肖敏敏答不上来。
    当年她年仅四岁,掩护身份稳固人形已是勉强,爬上道霄宗那通天石栈时,她两手都磨得血肉模糊,血与汗糅杂,痛得她心尖打颤。
    可此后,她似乎再未遇到过任何挫折。
    资质上乘,被忘尘仙尊收作开门弟子,修为一日千里,成为众人眼中的少年天才……
    师尊冰冷如高山白雪,在教导她剑术一事上却是极为上心。
    宗内众人对她虽疏离,但也从未排挤针对。
    最重要的是,在道霄宗修行,她才能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如此看来,道霄宗应当很好。
    她沉吟许久而不作答,任薇心知她是再度想起杀父之仇,凄苦难言。她并非蓄意揭开肖敏敏伤疤,只是如今众人齐聚在此,天狐灵珠的去处成谜,要抽丝剥茧寻求真相,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一痛处。
    作为一个凡间孩童,她如果对来自道霄宗的客人毫无兴趣才奇怪。而与浮兰她们相识一事,最好也是循序渐进,不能一上来就摊牌。
    欲速则不达,她们现在并非十年后那样相熟,任薇没再追问,转而谈论起了一些旃檀林的人文景观,奇闻轶事。
    这些都是在当地广为流传,不甚新鲜的故事,但她口齿伶俐,且说且演,言语间的雀跃神采最是讨人欢心,不多时,便逗得肖敏敏展露笑颜。
    旧地遇故人,还是与她最为熟悉的肖敏敏,说不感动是假的。此时的她少年锐气未脱,乍一看冷冽似寒风,与生俱来的正直与善良却与十年后如出一辙。
    任薇相信,罔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百年,肖敏敏这颗勇敢清明之心都不会黯淡。
    二人相谈正欢,不远处的木丛中传出一道脆响,伴着几声呜咽,初时含糊,随后越来越清晰,以至于无法视而不见。
    还未来得及掩护,哗啦一响,被任薇塞进树丛中的唐嵶川就这么钻了出来,扑倒在肖敏敏脚下。
    厅中高椅珠屏遮挡,肖敏敏尚未注意到他的存在,此时一看,惊觉他浑身枷锁,腕骨相穿,俊秀的脸上亦是青红交接。
    而脖颈上那布满尖刺、鲜血淋漓的颈套,牵连出了一段极长的绳索,显然是受尽虐待。
    “唔,唔……”
    任薇只是扫来一眼,唐嵶川便抖着身子掉下两滴眼泪,随即乖顺地贴在她膝上,只余喉间细小的哽咽,像是怕极了她。
    肖敏敏神色一僵。
    任薇:……
    为了在少年肖敏敏这里树立良好形象,任薇自然是要先把唐嵶川抛开。她特意提前将他拴在了木丛中,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硬生生撞断了木枝。脸上大部分的伤,恐怕也是在此期间折腾出来的。
    平时咬紧牙关宁死不屈,现在倒是能屈能伸,演技大爆发,掉下几滴晶莹剔透惹人怜惜的泪水了。
    对视时,任薇甚至从他惊恐的目光中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
    肖敏敏眼色不虞,自上而下打量着唐嵶川,“宜君,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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