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方才渡过雨露期,期间让凤兮折磨得不轻,此时身心俱疲,在这间房中充斥着各种受辱的记忆,她多想逃离此处,但脚上镣銬发出的鏗鏘声响提醒着她只是凤兮的一件玩物,是走是留全然由不得她。
    凤兮知晓姬玉心情不佳,特地唤来不夜城第一花魁秋雅前来与姬玉作伴,姬玉是被卖到不夜城来的,在不夜城说得上举目无亲,唯一熟捻的也就是那几位在花街认识的几名烟花女子。
    秋雅虽已年近三十,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带着一股知性的成熟美,五官略为寡淡,可柔和的线条却让人觉得十分亲近,秋雅自幼便在风尘中打滚,见惯人情冷暖,处事极为拎得清,她自知这一生离不开不夜城,那便在此活得精采。
    姬玉刚到不夜城时便是被卖到了秋雅所在的青楼,老鴇妈妈哄不住倔强的姬玉,于是请秋雅出马,秋雅用词说话一向令人舒心,姬玉逐渐放下防备、与她亲近,秋雅告诉她愿意教她琴棋书画、使她成为一名雅妓,如此便可不必出卖皮肉,但学习之路艰苦,要姬玉自行决断,姬玉不怕吃苦,当即请求秋雅授技,姬玉原以为自己能靠着才艺保住最后一点尊严,不想凤兮的出现毁了她的希望,她被强行带回城主府、从此成了凤兮的囚徒。
    姬玉来到城主府后曾试图自縊,当时凤兮便请过秋雅开导姬玉,在凤兮的威胁与秋雅的劝说下,姬玉放下了寻死的念头,这回秋雅再次被邀请到城主府,她心中有数二人肯定又出了什么问题。
    秋雅摇曳的身姿穿过城主府长廊、入了凤兮房中、见到了死气沉沉的姬玉,姬玉坐于梳妆台前、却无心打扮,可即便她不施粉黛,天生精巧的面容也足以让人一眼万年。
    姬玉见到秋雅的第一句话便是:「若是凤兮让你来当说客的,就请回吧。」
    秋雅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替姬玉梳起长发,秋雅细声道:「的确是城主请我来的,但我来并非为了他。」
    「那是为何?」
    「为了你。」
    「我知道你向来会说话,可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
    「你恨他禁錮你、夺你清白、以家人性命要胁你,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要这般闹下去,除了换来更多伤,什么都得不到。」
    姬玉气愤转身,说道:「难道我就该对他摇尾乞怜?」
    「姬玉,木强则折,这句话你听过吗?我没有要你原谅他,你可以恨他,但首先你得把自己顾好才能继续恨他。」秋雅冰凉的手贴上姬玉气红的脸蛋,她道:「我在不夜城活了二十九年,这座酒池肉林的寻欢之城下藏着的是数不尽的悲欢离合,对你、对我,要离开此处皆是难如登天,既然如此,何不试着接受?」
    「你要我认命,我做不到!我只要一想起他对我做过的事,我就恨不得拿把刀将他碎尸万段!」姬玉几近崩溃、咆啸道:「为何我非得这样被对待?就因为我是地坤吗?莫非生而为地坤就一辈子註定受人欺凌、永不翻身吗?我不服、不服!」
    秋雅同为地坤,能体会姬玉的心情,她安慰道:「是否为地坤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过,至少我们能决定怎么活。」
    「决定?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我们何时能替自己作主了?」秋雅虽身为不夜城第一花魁,依旧逃不过被摆佈的命运。
    「你错了,我或许逃不开不夜城,但我留下不是向上苍低头,我相信有些事只能由我来做,那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什么事?」
    秋雅停顿一下,接着说:「譬如开导你们这群迷途羔羊啊。」姬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留意秋雅略为不自然的神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开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和城主硬碰硬?从前楼里的前辈告诉过我,男人是猎手,猎物越是挣扎反抗、他们越会全力攻击,你仔细回想和城主的相处是不是如此?」
    「既是猎物,坐以待毙同样死路一条。」
    「城主生性风流,你瞧瞧城主府这么多女子,哪一个像你这般倔脾气、哪一个又能将城主长留身边?」
    「你的意思是……?」
    「姬玉,听我一句劝,暂且放下你所有的骄傲与自尊,等城主的兴头一过,一切都会好转、你也能摆脱这禁錮。」
    「我怕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有了自由、你才做想做的事,这不是认输,是捨得。」
    姬玉细思秋雅的建议,内心渐渐动摇,回想过去数月她用尽力气反抗,对凤兮而言却不值一提,反倒害得自己被銬上脚镣、强行标记,要是真如秋雅所言表面向凤兮服软,真能换回自由吗?
    姬玉先前寻死是寧死不屈,但若有其它路可走,她岂会想不开?她渴望逃离凤兮、逃离不夜城,秋雅的话给了她一丝希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那必须用她的尊严去换,这对姬玉是最困难的,说服别人不难、最难的往往是说服自己,姬玉不知自己能否真的与凤兮好言相对。
    姬玉心理斗争了数日,凤兮看出她有心事,但并未多问,毕竟以姬玉的性子,问了她也不会说,凤兮寧可将力气花在其它事上。
    一夜,姬玉下定决心尝试一番,凤兮刚回房,姬玉主动向他道好,凤兮惊得目瞪口呆、连扇子都掉了……。
    「你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姬玉扭头、拿起一本书自顾自读着。
    「若非你吃错药,便是我患了耳疾。」
    「是,你患了耳疾,割了双耳、一了百了。」
    凤兮猜想姬玉主动示好应是那日请秋雅的功劳,想来这几日姬玉就是在犹豫是否该採纳秋雅的说词,不论如何,姬玉态度软化还是很让凤兮高兴的,他走近姬玉,笑容可掬问道:「读什么呢?」
    「《猎人的自我修养》。」姬玉受秋雅啟发,认定凤兮就是一名猎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想要了解猎手的心理,以便对付凤兮。
    「你是想猎动物、还是想猎人啊?」凤兮聪颖,立马看穿姬玉的盘算。
    姬玉犀利回道:「我想猎畜牲。」
    凤兮笑道:「那指的不正是我吗?」
    「自认畜牲的,你算头一个。」
    凤兮打开扇子,娓娓说道:「能当这不夜城城主的人怎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干过的脏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小人做到你这程度也算举世无双了。」
    「这算称讚?」
    「你说是就是吧。」
    昔日姬玉一见到凤兮便剑拔弩张,这般平静的谈话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那夜凤兮龙心大悦,没有做任何姬玉不愿意的事,翌日,甚至让人解了姬玉脚上的镣銬,儘管姬玉仍被软禁于凤兮房中,起码身上不再掛着一条铁鍊,还是让人舒心不少。
    昨日的尝试令姬玉彻底信了秋雅的话,细数诸多名人都曾落魄、忍辱负重,姬玉一时的低头算得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首要的是取得自由出入城主府的权力,将来她才有机会真正离开不夜城。
    时节进入十一月,位处南方的不夜城早晚有些寒意,大抵依然温暖舒适,许多北方人为了避冬来到不夜城游玩,冬日的不夜城倒比春夏时期更为热闹。
    明皓没有放过这赚钱的机会,一举推出诸多不夜城游玩方案,各种主题任君选择,将不夜城彻底打造成一个旅游城市,有了明皓这位赚钱小天才打理事务,凤兮、凤禾两兄弟多了许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凤兮除了想办法和姬玉培养感情,另一方面也未忘记查探巧心復活昭娥一事,算算时日,安戈生產在即,復生之术虽说用本体相性最好,但没有昭娥的尸体,巧心仍可用他人尸首替代、强行将昭娥魂魄安入他人体内,单单处理掉昭娥尸首无法杜绝昭娥的復生,凤兮思前想后,安戈还是得除、不能让他腹中孩子有机会降生。
    「我一直相信你的判断、遵照你的决定,可我不明白为何在昭娥大小姐这事上你会如此决绝?」凤禾感觉凤兮对昭娥的忌讳不只源自宗家内乱的真相,更多的是对昭娥本人的防范。
    「还说相信我,你现在不就在质疑我?」凤兮笑称:「你不会真的对昭娥动过心思吧?」
    「没有。」凤禾否认,但凤兮早已瞭然于心。
    凤兮叹了一口气,说道:「听我一句劝,早点把那个女人忘了,她并非你想像的样子。」
    「你又知晓我是怎么想她的了?」
    「悲天悯人、宅心仁厚、善良高贵、高岭之花,就跟世人所以为的一样,不是吗?」凤兮不以为然,他并不认同这些对昭娥的评价。
    「有话直说,我们兄弟之间不用拐弯抹角。」凤禾好奇凤兮为何对昭娥反感至此。
    凤兮放下摺扇、来回搓手,他望着窗外树上的蛛网、少有的露出严肃的神情,良久,他说道:「如果我说昭娥可能是宗家最危险的猎手,你信吗?」
    蛛网上,一隻虫子不慎落网,蜘蛛马上前来将其用蛛丝包裹起来、等着之后大快朵颐,燧明族或许也如同那隻虫子,早已落入某人织就的网中而不自知……。
    「你说昭娥大小姐危险,有何凭证?」
    「你傻啊,我要是有证据,还用得着挖她的尸体吗?」
    「所以那仅是你的猜测。」
    「是猜的,但我哪次猜错了?」凤兮行事不照规矩、肆意妄为,不过凤禾与一般下属对他忠心不贰便是信任凤兮的一切决断,凤兮玩世不恭的外在下,心思之细腻、思绪之敏捷无人能及。
    「你何时开始对她起疑?」
    「商丘城瘟疫。」
    「十九年前你就怀疑她了?」
    「商丘城有专精医术的宗家坐镇,瘟疫何以蔓延得如此之快?宗主为何要顶着身败名裂的可能将药材搜刮而尽?宗家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药材,最离奇的是多年来都没人能练成的灵蛾之术偏偏在那么危急的时刻让昭娥练成了,未免太过巧合。」
    「也许是天意,上天垂怜商丘城民,才让大小姐学成灵蛾之术。」
    「我不信天,更信那场瘟疫背后是人为操控。」
    凤禾听后,明白凤兮话中深意,他不高兴说道:「你的意思是那场瘟疫是大小姐所为?这是很严厉的指控!」
    凤兮无奈,道:「你让我说,我说了你又发脾气。」
    凤禾静心思考凤兮的说词,他始终无法接受心目中纯洁的昭娥真如凤兮怀疑的那般蛇蝎心肠,为难的是,凤兮的判断素来准确,凤禾已然失去方向,不知该相信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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