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总地算算……今日是她来到琅琊榜的第二个月。
    这两个月以来,她待在琅琊阁上不是卯起劲儿来练武,就是卯起劲儿来学字,哎……无法嘛,谁叫大梁用字也有小篆,万一被不认识的人当成了文盲,
    那就很尷尬了。
    喔对,还有卯起劲儿来背地图呢!
    脑子都快成炊烟了好不好!
    东方凌歌一面神游一面练剑,她来到这里多久,这套鴞鸣剑法她就练了多久,当初看见这剑法飘逸瀟洒、风流凌厉,便立即向藺晨求来学了。
    说也奇怪,她在现代的时候从没有摸过剑,可彷彿天生就要和剑绑在一起似的,拿在手里竟觉得已经握着它千百年了,好吧,听起来狗血极了,但没奈何就是这种心态啊!
    藺晨还说她是难得的练武料子,特别开了琅琊阁的剑藏让她随便挑一把。
    东方凌歌逛了几条走道,却各个不合眼,不是太华丽奢靡、晃眼的不得了,就是太有标志性、拿出来就知道是什么。
    本来有些可惜的,觉得这一趟要无功而返,岂料随便一眼就扫到了瀟湘。
    瀟湘剑不同于其它,只有个最为平凡无奇、毫不起眼的纯黑色剑鞘,鞘中央一条革製的带子当作唯一装饰,虽然衬有隐隐约约的灰色流云纹案,可其实看不太出来。
    靠近剑柄处连着段约十五公分的……这啥……?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叫它“握剑时候的手带”。
    嗯哼,相当顺眼。
    她将剑拔了出来,剑身通体含金属色的银荧光泽,能反射,仔细一看里头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彩虹。
    “欸咦?”东方凌歌挑了挑眉,将剑对准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哇靠大爷的眼瞎!!”
    真·虹芒乱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
    东方·眼瞎·凌歌瞇着眼迅速收剑入鞘,视觉还停留在一片闪闪闪闪闪闪闪闪当中……
    她举起剑来,双眼毫无聚焦道,“就你了兄dei!”
    这是她和瀟湘剑第一次见面。
    可怜了藺晨眼睁睁看着镇阁之剑被捡走,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当然,当他发现东方凌歌到底可以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之后,顿时觉得这剑再也配不上别人了!
    她无意识地练完了鴞鸣剑法第七级,一个踏空、踩着轻功凌步稳稳地飞了一层楼那么高,瀟湘剑从胸前直直刺出,射了一道剑气,一声鹰鸣霎时长啸。
    东方凌歌整整在半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以鱼鹰落水时的姿态朝石台急速俯衝而下,剑尖抵住台面,又是一声鹰号长鸣。
    她的右手臂一震一拉,身子驀地往后回正,如同烟魅一般飘了一圈,左脚轻触地面,欲倒不倒,右半身猛然朝左后方一撤,整个人原地旋了半个圆才赫然停住,与此同时,瀟湘剑已经悄悄入鞘。
    “啊啊啊有点饿啊!”
    这位神经病突地坐下大喊道。
    “瀟湘啊……陪我去找吃的吧?”
    瀟湘剑答应了才有鬼。
    “那……,”东方凌歌目光飘忽了会儿,忽然亮了起来,满脸写着“老子要搞事”的意思,
    “陪我去烤鸽子吧唔ㄎㄎㄎㄎㄎㄎㄎㄎ…………”
    ……
    琅琊阁的寒晶湖旁,到处香喷喷、肥滋滋、油腻腻……
    捡了几根乾木材和树枝,美美噠生了火,好好地坐在湖边享受一番,呀呀呀美食的滋味儿~
    有好肉、还有好酒!
    一抹白衣仰头抿了一口醉叶青,接着忍不住打嗝。
    “鸽子不是挺好吃的么?”
    “配上醉叶青也很搭嘛!”
    “大爷的好饱……”
    “这隻鸽子还蛮大隻……”
    “嗝……”
    儘管吃饱喝足享受搞事人生,东方凌歌到底是没有松懈警觉,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根枯枝和落叶断裂碎片的“喀滋”脆响,她心里一惊,知道大约是下山玩儿去的藺晨回来了,便忙地灭了火、又用泥土覆盖,“残骸”随便一堆堆到了树根下当作肥料,人随即轻轻悄悄、偷偷摸摸地跑掉了。
    不多时,脚步声临近湖岸,来者正是藺晨。
    空气中一股肉香隐隐环绕,他不禁停了下来,心底有些疑惑,
    琅琊阁已经穷到让人在外头吃东西的地步了么?
    名满天下的少阁主忍不住挑了挑眉,本来没想再多注意,视线却无意间瞥见右前方树根底下一些有点儿眼熟的东西。
    比如说竹管、比如说细麻绳、比如说几根鸽子毛、比如说……几根骨头……
    藺晨脸黑。
    谁!谁烤了他家的鸽子!
    他站在原地左右仔细地看了一看,果不其然瞧见了一坨不自然垒起的泥土堆。
    护鸽心切的藺少阁主立即走上前,没想到一靠近便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是琅琊阁上除了他以外,只有那一位异世之人才会品饮的醉叶青!
    我……我你大爷的东方凌歌!!!
    他忽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为正确,脑子一热,身体已经朝自家屋顶飞腾了过去。
    ……
    此时间,东方凌歌正窝在天阅房的屋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一口一口地喝酒,冬日和缓徐暖,极是愜意舒适。
    至少藺晨从地上往那儿看是这一副景象。
    他一路飞进了自家大门里头,原以为她会跑屋子里躲着,没成想竟然……竟然还是躺房簷上去了!!
    厚……厚顏无耻啊!
    “东方凌歌!有本事你给我从那下来!”他伸手哆嗦地指着自家屋顶上那捧着一小壶醉叶青喝得正欢的女人。
    “我没本事!”
    藺晨:“……”
    没本事别烤他的鸽子吃啊混帐!
    2
    今日,靖王萧景琰得了一项恩宠,但由于来得太突然,使得这位即将步入亲王之途的准·亲王在皇上面前稍微犹豫了些时候。
    儘管犹豫帝赐恩宠也是个挺大胆的作为,可萧景琰东想西想还是不希望坏了苏先生的心血,到底帝王恩赐不可不接,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事后才急急地前往苏宅欲同自家谋士讨论商量。
    岂料密道的暗门一开,那个与眾不同、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女人和蒙挚已经坐在席子上等,萧景琰秉持礼貌问了一句,果然又得到她“我会通灵”这四字极为不可靠的答案。
    只是……
    萧景琰的眼神默默飘向了梅长苏身旁矮几上的书。
    蒙挚对于这本游记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就像是……急着解释些什么、略为不安、又略为紧张,难道这本翔地记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有些分神地想着,目光却依然聚焦在梅长苏脸上,听见对方结束了话头便本能地接道,
    “好像是,不过治军是我本职,节制小小巡防营并不难,可是誉王那边……”
    “誉王那边,我刚刚已经劝抚住了,”梅长苏微笑道,“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建言,不与殿下为难,殿下便可趁此机会再行壮大,如果他只是表面上採纳了我的建议,实际上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忌惮,想要打压一下殿下,我们便可借力打力,让皇上来处理施恩的后果。”
    萧景琰起先微微露出了个吃惊的神情,随即恍然。
    “妙啊,简直太妙了!”蒙挚一通讚道,“多亏有了苏先生,这巡防营分明是意外得手的,可……”
    “可运用一点技巧,让整个局面变成是誉王自己和皇上对着干,是吧?”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东方凌歌突道,并朝着蒙挚小小地挑了挑眉。
    “……是啊!这一点,连誉王都料不到吧?”
    梅长苏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谋局自当如是,如果我们把成功的机会都押在对手的选择上,那便是下下之法,只有无论当对手做出何种选择,我们都有应对之道,那才能算掌控住大局,虽然殿下现在离这一步还尚有距离,但也算是有些根基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东方凌歌捻了一块太师糕,轻轻地将碎屑抖落进点心盒里,道,“一旦你封上亲王,那才是真正的开端,真正的步步为营的开端。”
    “我知道了。”萧景琰郑重地点头。
    四个人又聊了一阵,不外乎是一些军马和朝政方面的问题,前者的领域她不熟悉,便甚少发言,只在部份能理解的点上稍微动动脑;而后者就热络了许多,除了思考,也可以说上几句提点的话了。
    “大统领明日还要值早,殿下也该回府了。”
    梅长苏做了个总结后说道。
    被提名的两个人不由得往院子外一看,天色确实逐渐暗了下来,当下也不再迟留,起身互相告辞。
    临行前,萧景琰无意间又瞥到了那一本翔地记,分明是薄薄一册,可如今看着看着却越看越像个谜团,那里头似乎藏着些什么,不断地引起他难得的注意和好奇。
    一种……苏先生的秘密的感觉。
    “这本书着实有趣,”他装作不经意道,“我刚才还没有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回去借读两天吧?”
    梅长苏一瞬间抑制住了想回头看看东方凌歌意思的衝动,神色间不禁有些怔滞,“……殿下是说……?”
    “这本书,借两天。”
    “啊,只是一本游记而已,”他立刻拉出一抹堪称完美的笑容来,“若殿下喜欢,便拿去看吧。”
    萧景琰欠了欠身,毫无停顿地走进了密室。
    “小殊,”蒙挚有些担忧地问,“难道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有?那你这是……?”
    “批注用的笔跡和内容都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两个字我减了笔划,用来避讳。”
    “避讳?”
    “是晋阳长公主的闺名,对吧,”东方凌歌站在原地抱胸道,“有一个地名和长公主的闺名一模一样。”
    他讶异地转头望向她,“这也有说?”
    “有的。”
    “那后来呢?”
    “他当然猜不出来了,景琰并不知道长公主的闺名叫什么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
    “可是,”蒙挚疑惑地问道,“那你怎么还这么紧张啊?”
    “……我也不知道,”梅长苏垂下双眸盯住地面,“可能是书中多少带着过去的痕跡吧,刚才莫名其妙就紧张了一下,忽然才意识到……其实景琰根本就看不出来……”
    东方凌歌依旧站着没有动,歪头思考了半晌,耳朵里听蒙挚讲话,最终还是没有将静妃给剧透出来。
    反正……就顺其自然,到时候再说吧,她这样想道,蹲下身拿起点心盒,悄悄地走出了屋子。
    3
    当东方凌歌从卫陵道上驾马回京的时候,她猛然之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童路,应该已经把妙音坊供出来了喔。
    分神想了想等会儿要办几件差事,她觉得这个问题倒是能先缓一缓,毕竟芷萝宫静姨那儿比较重要,不但得将小新以及她一眾姐妹连根拔了,还有林殊还活着这么一回事儿也必须快些和静姨说才行。
    静姨等这个答案已经等了够久了。
    于是从芷萝宫悄悄出来的东方凌歌总算能卸下一口气,边飞边歪着脑袋想,在前往妙音坊于西市舖子设的新阵地路线和苏宅路线上,她选择了先回苏宅看看大致的情况。
    岂料刚到墙边就差点儿和另一袭白衣撞成一团,东方大高手即时煞住了身子,顺便把几乎快向后仰倒躺地的藺晨给扯了回来。
    一手扯。
    藺晨还有点晕乎,表情空白地盯着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白皙纤瘦却有力得可怕的手。
    “啊,抱歉啊,”东方凌歌毫无诚意的眨了眨眼,耸肩道,“这是意外袭胸,我绝对没有这么好色饥渴。”
    “……你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哪,”他哭笑不得地道,“怎么样,顺利么?”
    “我终于意识到萧景桓为什么这么好打,”她撇了撇嘴,看着藺晨不解的眼神解释道,
    “拦路的人简直就是个傻子啊!我没见过做这种事儿还这么好套话的,我都快可怜他了,萧景桓不蠢,但没奈何他身边的人除了秦般若都是笨蛋哪……”
    似乎是?他脑中迅速过滤了一遍,赞同地点点头。
    “哎对了,你要去哪儿?”东方凌歌上下打量了量他问道。
    “去找靖王,给他带个消息。”
    “这样啊,”她了然地道,“你骑玄米吧?玄米的脚程是苏宅所有马匹里最快的,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可能不送你啦。”
    “什么事儿?”
    “童路叛了,我回来时想起来的,”东方凌歌扒了扒后脑,“既然雋娘还是出现了,那么童路叛变就是铁板上钉钉,我得回去了解下整体情况,再和长苏他们细说。”
    藺晨闻前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便笼着袖袍走了出去。
    东方凌歌故意地大喊一声道,“那你呢!”
    “你不会承认你是美人儿的!”他也喊道。
    “……正是!”末了又觉得不够,“你大爷的!”
    他暗暗笑着往马厩门口步去。
    ……
    “长苏、黎纲甄平。”
    “东方?回来了,如何?”
    “有我出手难道搞不定?”她坐下来倒了杯茶,“等会儿我们恐怕要迎接两个人。”
    “谁啊?”黎纲疑惑问道。
    “十三叔,和宫羽。”
    梅长苏瞇了瞇眼,猜测道,“妙音坊被查封了?”
    “什么?”甄平惊道,“这不合情理呀,十三先生他们转移到西舖已经有一阵子了,妙音坊就是个幌子,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怎么就能被查封了呢?是谁的人?”
    “是誉王府的灰鷂。”
    十三先生和宫羽从门口进了屋,揖礼道,“十三见过小主人。”
    “十三叔。”
    “十三先生,您见到了?”甄平忙道。
    “是宫羽看见的。”
    “宫姑娘?”
    “是,我认得灰鷂,他进了螺市街后就直奔妙音坊去了,目标非常明确。”
    “直接冲妙音坊去的?”甄平心里有股奇怪的预感,“这不可能是误打误撞,而是……,……宗主!”
    “我很多天没看见童路了,他去哪儿啦?”东方凌歌意有所指地道。
    十三先生讶道,“凌歌姑娘的意思难道是……,可……怎么会是童路呢?”
    她环顾了一圈,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除了梅长苏以外都是满满的惊诧。
    “甄平,你还记得你说过童路很奇怪吗?十三叔,您还记得您查过一个叫雋娘的女子吗?”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梅长苏首先道,“看来是秦般若和雋娘演了一齣戏,他们把童路和雋娘一起抓了,再用刑逼雋娘的方式撬开童路的嘴巴,以此得到情报。”
    “这……,”黎纲有些混乱,“可妙音坊早就空了,童路不是知道的吗?”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东方凌歌喝了口茶,“童路又想保护雋娘,又想保护他的宗主,卖一个空壳子不算什么吧?只不过……”
    “只不过他有了软肋,”梅长苏接道,“童路已经不合适了。”
    这个“不合适”是个什么意思,在场中人都心知肚明。
    “那……”还救童路吗?
    东方凌歌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黎纲,放下茶杯、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救,”
    “是不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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