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凌辰对凌遇是厌恶,为什么在贺琳琳打了凌遇一巴掌之后,当场终止一场已经谈妥的商业联姻?
    这不像凌辰杀伐果断的性格,也不是凌辰会做的事。
    除非,凌遇在凌辰的心目中,比贺家这桩婚事还重要。
    如果说凌遇不是凌家的亲生孩子,而仅仅是个寄养的小孩,那么凌辰对凌遇……难道是那种禁断的伪骨科感情?
    危机感油然而生,贺初棠不由得眯了眯眼。
    “二哥,二哥?”贺初夏喊了几声,“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事儿怎么办?要帮堂姐他们家吗?”
    贺初棠沉声道:“不用理他们。”
    “我就知道。”贺初夏松了口气,“那二哥,剩下的事我不掺和了哦。”
    贺初棠应了一声嗯,将视频电话挂掉。
    他走回休息室内,看到凌遇盯着桌上拆封好的一堆玩意儿发呆。
    事实上,贺初棠从刚才第一次走进这间休息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堆价值不菲的东西,尤其是那盒航母乐高,价格至少六位数。
    只不过刚才他看到凌遇的神情不对劲,他才没有问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贺初棠坐回凌遇身侧,轻声问:“这些是……?”
    “大哥给我带的礼物。”凌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的嘴角是弯着的,“我长这么大,这是大哥第一次给我送礼物。”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喜欢的。
    贺初棠看着他那不自知的笑容,不由得紧了紧拳头,心中失控地冒出一股酸涩,“你喜欢这些东西?”
    凌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将航母乐高抱起来,似自言自语般:“我大哥以前很喜欢拼乐高,但我不会,我没拼过。”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他的眼里有光,似乎比刚刚更开心了一些。
    凌遇喜欢这盒乐高,贺初棠看得出来,心底的危机感还没解除,又徒增了几分焦虑。
    贺初棠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稳住不安的情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拼?”
    凌遇摇头:“不了吧,拼出来也没地方放。”
    他连家都回不去,把乐高拼出来又有什么用?
    “你可以暂时放在我家。”贺初棠提议,“跟你的奖杯放在一起。”
    凌遇缓缓抬头,问:“我的奖杯你拿回来了吗?”
    贺初棠想要点头,又怕他开口拿回去,于是昧着良心说:“我妹过来的时候忘记把奖杯带过来了,有空我亲自过去给你拿回来。”
    凌遇:“……”
    贺初棠又说了句:“抱歉。”
    “没关系。”凌遇将乐高盒子放下,接着把棒球帽拿起来,戴在头上,转头看向贺初棠的脸,弯着眼尾,眼睛里一片雪亮,“好看吗?”
    那是贺初棠第一次,在凌遇忧郁的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
    贺初棠有一瞬的失神,点头:“好看。”
    凌遇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棒球帽的帽檐,像在轻抚一件心爱的宝贝,唇角微勾:“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帽子。”
    他舍不得把帽子摘下来,就这么戴着,又拿起了那件棕色的小马甲,脸上有些遗憾:“可惜我没有搭配这件马甲的衣服。”
    贺初棠强压着内心的酸意,脱口而出:“既然没有就别穿了,看着也不像你的风格。”
    “也是。”凌遇眼底有些失落,将小马甲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袋子里,最后拿起了那盒奶油小饼干。
    他把小饼干拿起来,看了眼盒子上的厂家,居然还是小时候阿弟最喜欢去的那家蛋糕店做的。
    凌遇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口感还是跟以前一样,又酥又脆。
    以前阿弟特别喜欢吃这个,凌遇却不太喜欢吃,觉得太甜了。
    如今他已尝不出甜味,只尝出了苦和咸,而他鼻子突然酸得厉害。
    他三两下将小饼干咽了下去,接着又拿了一块大的,继续嚼。
    就这么干巴巴的嚼着,他想找回儿时的味道,但怎么也尝不出甜味。
    贺初棠见凌遇一下吃了这么多,刚想问他好不好吃,低头一看,才发现凌遇在哭,泪水顺着脸颊,滑进了他的嘴里,伴着饼干一起吃。
    “遇遇!”贺初棠急忙握住他还在拿小饼干吃的手,“你怎么了?”
    凌遇突然推开他的手,猛地起身蹲在垃圾桶边上,双手抱住垃圾桶,低着头一阵干呕,呕了几下之后,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贺初棠受不了这种味道,但心中的担忧盖过了他的洁癖,捂住鼻子,抽了几张纸递给凌遇:“好点了没?”
    凌遇接过纸巾,刚想擦嘴,忍不住又呕了几下,直到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那股恶心的劲儿才过去。
    他用纸巾擦了擦嘴,浑身乏力的坐回沙发上,脸色早已惨白。
    贺初棠心疼道:“要不要喝点水?”
    凌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贺初棠突然俯下身,将凌遇打横抱起,“回我休息室再喝。”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房间里的气味。
    “我的礼物!”凌遇挣扎着想拿回桌上那堆东西。
    贺初棠搂紧他的腰,沉声道:“我让人带过去。”
    凌遇怔了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把脸埋进贺初棠怀里,耳朵往他心口上蹭了蹭,有气无力地说:“饼干不用拿了,扔掉吧。”
    “好。”贺初棠应了声,即便凌遇不说,他也不会再把这盒饼干带走。
    葛姐在门外候着,贺初棠交代了葛姐几句,就把凌遇带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凌遇已经很久没有反胃得那么严重,呕完整个人都恹恹的,喝了水脸色也没好转,眼睛里没什么精气神。
    贺初棠越看越心疼,握住他的双手问:“去医院看看?”
    “不去医院!”凌遇昂起头,眼中挂着哀求,“我不想去医院,不去医院好不好?”
    “好,不去医院。”贺初棠只觉得心口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住,他用力将凌遇拥进怀里,“我们不去医院,你别怕。”
    凌遇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不想去医院,怕去了医院,医生又要往他的胃里插管子,那种酸爽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他这副样子,贺初棠终究是不放心,试着商量:“不然我叫田贤回来给你看看?”
    “不用麻烦田医生的。”凌遇从他怀里出来,昂头迎向贺初棠投来的关切视线,“我,我……”
    他一咬牙,干脆说了出来:“其实我有厌食症,刚刚是吃太急了,慢慢吃就没事。”
    “你……”贺初棠瞳孔微张,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家伙每次去食堂都只吃白粥,而从不吃油腻的食物。
    原来是厌食症啊?
    “我厌食是心理上的原因……”凌遇又说,“去医院也没用,慢点吃东西就行了,饿不死我的。”
    贺初棠捧住他的脸颊,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句也说不上来。
    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他那张苍白无色的脸,望着他楚楚动人的桃花眼,望着他微微张开却一语不发的唇。
    他就这么望着,将怜惜都压在了心底。
    “我该拿你怎么办?”贺初棠开了口,声音竟有些发颤。
    凌遇堪堪勾出一抹牵强的笑:“只要你不再喜欢我,就好了。”
    贺初棠的手失控一震,没说什么,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凌遇挣扎几下无果,又一次被贺初棠的柔情驯服。
    如果什么都不用想,就能跟他长长远远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废物,他也不姓凌,身体没有病,心理也健康的话……就好了。
    事后,凌遇趴在贺初棠怀里沉沉睡去,疲惫得不省人事,好在他的气色恢复了正常,两晕透着粉白,甚是可爱。
    贺初棠在他的眉心亲了一口,侧身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给田贤发微信:遇遇的厌食症是怎么回事?
    田贤:应该是小时候遭到长期虐待而留下来的心理障碍,具体怎么形成的厌食症,还得去问他的心理医生,我不清楚。
    贺初棠:怎么联系他的心理医生?
    田贤:人没在国内,两年前跟凌淼一起出国了,他就是凌淼现在的老公,凌遇的姑丈。
    贺初棠: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田贤:也行,不过他会不会理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随后田贤给贺初棠发了一个微信号过来。
    贺初棠试着添加好友,却遭到对方无情拒绝。
    贺初棠皱了下眉,给田贤说:他没同意。
    田贤:正常,两年前江良川亲眼目睹自己的女朋友被凌家保镖逼得差点跳楼,他最讨厌你们这个阶层的人。
    贺初棠:……
    田贤:我说句实在的,凌遇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如果你对他同情多过爱情,劝你趁早松手,他那样的人,经不起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折腾。
    贺初棠盯着田贤发来的这句忠告,顿时陷入了沉思。
    也许田贤说的不错,凌遇于他,目前只是一个很合拍、且相互有好感的伴侣,还没到要和对方长相厮守的程度,而凌遇虽然没有拒绝和他接吻,甚至是上床做更亲密的事,但也一直没有接受他的感情。
    他们之间,连男男朋友都算不上。
    贺初棠垂眸看了眼睡姿乖巧的小家伙,到底是自己操之过急,可他也深知,如果错过了,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让他更心动的人。
    凌遇醒来时,贺初棠还在睡觉。
    他扶着又酸又痛的腰爬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看到时间是18点02分,外面天已经暗了。
    凌遇赶紧把手机放回去,就想下床,不经意间看到贺初棠在蹙眉,他怔了下,缓缓凑近贺初棠面前,用手指轻抚那片拧成川字的眉心。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噩梦。
    等贺初棠的眉心抚平下来,凌遇盯着他的俊脸,发了一会儿呆,倏忽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唇,快要碰到时,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翻身下床,把东一件西一件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三两下套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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