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并没有完全晕厥,只是浑身无力,眼皮沉重,被麟英打横抱出房间时,内心无比震惊——
    这特么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入室抢人这么明目张胆?
    但不对啊,她和司徒邪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司徒邪没理由对她不利,即便真的有,那光明正大来就是了,何必要在半夜动手?这汪洋大海上她插翅也难逃吧。
    难道并非是司徒邪要害她,而是他手底下的人?
    祝君君恍然想到,这一船女子都是司徒邪的人,虽说“主子眼里的奴是没有性别的”,但不代表奴本身没有性别,其中未必不会有那么几个对她们的少主产生非分之想,于是受到了高规模礼遇的自己便成了这几个的假想敌,趁着半夜无人把她偷出去丢进海里喂鲨鱼,合情合理!
    祝君君一阵悚然,再看周围那一望无际的海,鸡皮疙瘩直接掉了一地。
    等被麟英抱着经过袁少谏的房门时,祝君君铆足了力气想哼唧出声,却被麟英提前察觉,单手捂住了口鼻。
    祝君君:……
    吾命休矣!
    但麟英抱着祝君君走了很长一段路,靴底踩在木制的甲板上丁点声音也没发出,期间还有意避开了在船上巡逻的其他黑衣女子,从一截十分隐蔽的楼梯下了甲板,进到船舱。
    不是要把她扔海里?
    祝君君刚要庆幸,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抱进了夹层中的暗舱,厚重的铁门自背后紧紧闭合。
    得,又被关小黑屋了。
    无奈加上困惑,祝君君慢慢冷静下来,她想这一路上麟英对她照顾颇多,偷偷把她带来这里,或许只是出于某件不可告人的要事。
    于是艰难地转动眼珠朝前方看去,那片鬼蜮似的黑暗里亮着几点微弱的烛光,摇晃中照出了一个模糊的背影,祝君君睁不开眼皮,只能透过狭窄眼缝用力去看,然后吃惊地发现那人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锁着,浑身衣物扯得稀烂,裸露在外的皮肉血迹斑斑,布满了不规则的血痕,看形状竟像是自己抓挠而成。
    莫非是被囚禁在船上的敌对分子?祝君君想,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少主。”
    麟英抱着祝君君单膝跪地,一声“少主”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祝君君难以置信,再度看向黑暗中那个一动不动、遍体鳞伤的身影,内心根本无法把此人和白天所见的孔雀开屏似的俊美男人联系起来——
    这人是司徒邪?
    不可能吧!
    被锁住的男人小幅度的动了一下,锁着四肢的沉重铁链立刻发出金铁碰撞的哐当声,这种声音被黑暗无限放大,既冰冷又刺耳。
    “麟英……?你来做什么,我很快就没事了……出去,不必管我……”
    果真是司徒邪的声音,但虚弱、沉重,气若游丝,比之白日判若两人。
    麟英跪得纹丝不动,只将躺在臂弯中的祝君君往前送了送:“少主,奴自作主张,将祝姑娘带来,请少主疗伤。”
    原本半瘫坐着的司徒邪听到祝君君的名字后身子骤然一僵,旋即猛地回过身来,在看到麟英怀中抱着的女孩的确是祝君君无疑后脸上腾起汹涌怒色,强行压低声音喝斥道:“你把她带来这里干什么?!送她回去!回去——!”
    但麟英双膝而跪,重重顿首:“麟英请少主疗伤!”
    祝君君一动也不敢动,明明脑子清醒却不得不装作深度昏迷,她看到司徒邪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紫,眼睛充血,分明是毒气攻心之象,而在他胸腔处竟赫然插着一枚截断的玉针,丝丝缕缕的黑血正顺着断口往外溢,然后沿着他沟壑分明的腹肌无声地汇入裤腰之中。
    而在麟英拒绝执行命令后,司徒邪突然剧烈地喘了起来,身体战栗不停,喉间发出嘶哑且破碎的痛吼,禁锢着四肢的铁链更是被疯狂拉扯,整个人就仿佛一头正在承受无尽痛苦的困兽,剧烈而狂躁的动静在整间暗舱来回震荡,震得人脑膜发疼。
    祝君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那心魔蛊虽被压制,但司徒邪可能根本就没有恢复,不仅没有,反而变本加厉。
    不知过去多久,司徒邪又渐渐恢复平静,麟英吸了口气,再度开口:“少主,心魔蛊虽被克制,却始终无法将它彻底拔除,蛊虫因受限而暴动,毒性激增,每日都会有三个时辰令您神智错乱、痛不欲生!若您再强撑下去,鸣兵大会必败无疑!”
    男人的身体还在上一轮的发作后微微颤抖,矫健精悍的肌肉上一条条青紫色的筋络如爬虫般扭曲隆起着,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的情况非常不好,亟需治疗,但他仍咬着牙坚定道:
    “把祝姑娘……送回去!”
    “少主!”麟英据理力争,“祝姑娘是可以救您的!”
    “我说送回去!”
    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僵持不下,祝君君都忍不住想出声喊停了,但她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麟英明知她醒着,为什么要故意表现出一副她晕得很彻底的样子?
    或者说,麟英故意带她来这里,让她看到司徒邪宁可自囚也不愿人知的这一幕,究竟有什么目的?
    眼看自己最得意的手下犟着脖子说不通,司徒邪也不再白费力气,反而问麟英:“你何以认定,祝姑娘可以救我。”
    麟英沉默须臾,诚实说道:“祝姑娘……也曾被岳星楼喂下过心魔蛊。”
    司徒邪先是一怔,接着怒喝:“你!……之前为何不说?!”
    麟英不答,司徒邪语带讥讽地问:“你是怕我为她担心?所以一直瞒着?”
    麟英将头埋得更深:“少主一直不得痊愈,奴潜入梅州分舵调查,却发现岳星楼根本没有解蛊的能力,祝姑娘能解除心魔蛊完全是靠她自己。后来奴也曾听那位百花谷的掌匣人说过,世间的确有人体质特异,天生不惧蛊毒,所以奴以为,或许祝姑娘正是如此!少主费心费力将她救出,便是有恩于她,奴斗胆,请少主与祝姑娘换血,或可解蛊!”
    祝君君:……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荒唐!”司徒邪握起一拳重重锤在地上,身上的铁链被扯得晃动不止,“……换血之法,也是百花谷人告诉你的?!”
    “不,是奴自己推想所得。”
    司徒邪长舒了一口气:“……麟英,你当知晓你怀里的这个人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今日这样做,就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奴愿为少主而死!”
    “够了!”面对一心赴死、无所畏惧的麟英,司徒邪几乎咬牙切齿,“你若现在将祝姑娘好生送回,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司徒邪对待麟英也算宽厚,但世间偏就有人愿为心中最重之物舍弃一切——
    麟英见司徒邪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果断拔出腰间佩刀稳稳抵在祝君君脖子上。
    那开了刃的刀口吹毛断发,祝君君只觉喉下一凉,立时便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心跳都停下来,而耳边又响起麟英坚决的声音:
    “少主,您没有退路。您是司徒一族唯一的希望,若败给龙缺,让出继任岛主的资格,伏龙坛将万劫不复!”
    “——你放肆!”
    司徒邪暴怒,积压在体内的黑血从口中狂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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