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风雅的名,一点也不似楼熙这种平日里衣冠楚楚却顽劣无状的二流子能取出来的。
    果然,他又摆摆手开始解释,甭以为这是本世子取的名。我凑近一瞧才见得楼熙手上的花瓣居然是一半莹白一半浅紫,虽无馨香却温温柔柔,这里头倒是有个挺伤怀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兴趣?
    你说。
    他碾了碾手中的花瓣,似乎诧异了一声,果然同故事里说得一般无二。
    怎么了?
    楼熙这才慢悠悠同我讲出那个故事。
    约莫是几千年前,有位得道佛陀曾在此修行,当时的白连山是地水地火,即是地底有灼热岩浆,上头却有冷清活水流经。当时的佛陀还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小少年,又伴有天生风华,自然是姿容绰约,只是修佛之人,多是不讲究这些的。
    这日少年佛陀在活水里救下一条在岸边吐着泡泡的银色小鱼,当时少年佛陀见小鱼离水已然许久,身上却有缭绕仙气,他当即以为这条银鱼快要修成小仙,原本活蹦乱跳的生灵现下却气息奄奄。而少年修佛,本就是修任其自然,不该管世间事物生死,各人自有各人因缘,见着银鱼可怜,少年佛陀却动了恻隐之心,略施术法,便解了银鱼气尽危机,又将它放回水中。
    自那之后,银鱼每日都游到少年佛陀打禅的岸边,不时跃出水面,日日夜夜周而复始,只为见少年一面。
    时光过得飞快,少年佛陀即将往西天受菩萨奉持三世诸佛的十净戒,却在离开这修佛许久的阳曦峰前一日,遇上了另一个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说,我便是那尾鱼,当日谢你救命之恩。
    少年佛陀笑答,明日小佛便要往西天受戒,往日种种也烟消云散,檀越实在不必为往日小恩而挂怀于心。
    紫衣少年又问,受戒?我知佛家有十戒,普饶益戒,不受戒,不住戒,无悔恨戒,无违诤戒,不恼害戒,不杂戒,不贪求戒,无过失戒,无悔恨戒。只是你若明日往西天,那便真要破了几戒了。
    少年佛陀答,小佛从不曾违戒,清修至今,自问平静如水。
    紫衣少年笑,或许天命本该我死,你当日动恻隐之心救下我,便是违背天命,也就破了不住戒,不求于欲界、色/界及无色/界受生而住。
    少年佛陀心思单纯,看满谷枯树微笑,檀越歪论。谷中枯树顿时枝头生花,半浅紫半莹白。
    紫衣少年淡道,瞧,你心思不正,开出的花儿都是颜色不一,这样是不能成佛的。
    少年佛陀疑惑,为何?
    紫衣少年打趣,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再告诉你原因。
    名字?
    你的。
    迦叶。
    哦?迦叶?那日后叫你小叶子如何?
    代称而已,檀越自便。现下便告诉小佛原因罢。
    你如果当佛陀去了,那我就没乐趣了呀,每日见你,若是一下见不到你,我心里会不高兴。
    小佛私以为,这该是檀越自身因由。
    呐呐呐,你瞧,又破戒了。
    怎么?
    你瞧,若是你不在此处陪我,便是破了普饶益戒,作为佛陀,就要广为利益一切众生嘛。
    檀越抠字甚有自己一套妙着。
    我可不止抠字,还会打双陆,爱美人,都很有门道哟。
    迦叶不再与紫衣少年斗嘴,却真因着紫衣少年的话而留了下来,虽则紫衣少年这话纯粹是诓他。当然,里头也不乏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兴趣,与欢喜他。
    两人在阳曦峰这谷中呆了数日,迦叶也得知这紫衣少年是尾螭吻,他却并不问螭吻名姓,只听他常在自己耳边嘟囔道要叫阿玉要叫舟,昵称爱称才最是有趣,还会堂而皇之喊他小叶子,说他总是白衣白面只会笑,也能勉强喊一声小白。
    然而迦叶毕竟是天生佛陀,终有一日白日飞天,远离尘世,随即也摒除身上一切尘烟往事,自然也包括了螭吻。
    阳曦峰的谷中从此只剩螭吻一个,感叹天生佛陀,真不思凡。
    当初迦叶一笑,枯枝生的花还开满谷中,不曾衰退,却从未有过花香。
    半紫半白的细碎花瓣,螭吻为它两面都取了名,玉紫,惜白。
    他是龙九子里的小老九,辟火司水神的螭吻。
    螭吻为谷中所有玉紫、惜白施法,不允花瓣开谢,永远是迦叶离开时模样。不允花瓣有汁,只余空壳模样,如同他与迦叶一处时的幻梦一场。
    我听完这个故事,笑着回头,你真信?
    楼熙淡道,我自己便是螭吻,却从不记得有这么一段记忆,遑论这么个大好故事。不过传它出来的人,倒是挺有学识,编得也很像。
    我俯身拾起地上一丛花瓣,朝他洒过去,那就当成一个笑话听呗。
    纷扬花雨里,楼熙笑得顽劣,惜白,小白,同你很像,哈哈哈。
    我龇牙作恶形恶状,我皮子就一个颜色,倒是你这模样,扔进染缸里染出个半紫半白才得其中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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