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把我吓的心脏砰砰一阵急跳,刚好这时院里一只大白鹅突然跑了进来,拍打着翅膀晃着肥硕的身体啪啦啦一下就想往那片衣服堆上跳,被边上走过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一边拍打着它的头,一边怒冲冲喝斥:“小畜生!赶那么远还能跑回来!作死啊!冲了煞怎么办!小畜生!”
    大白鹅被提走时一路呱呱呱大叫。
    巨大的分贝刚一响起,衣服堆上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不见了。
    但仍可清晰见到她刚刚坐的地方有一滩水印子,但就在我拍拍喜儿想指给她看时,那水印就不见了,随后见有婆子捧着外壳涂得红艳艳的蛋朝我走来,一路指着那些蛋一路对我道:“姑娘,来吃来吃,吃了身体好得快。”
    就在当天夜里,山庄里的人睡得格外早,我也在喜儿的伺候下早早上了床。
    但想起白天所见,有些睡不着,但又不能点灯,只能在床上翻烧饼似的翻来覆去。
    约莫翻了两三个小时,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困意,我朝被窝里钻了钻。
    正想入睡,忽然隐隐听见喜儿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就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问完才想起,喜儿并没睡在我屋里。
    那会是谁在跟我说话?这问题让我后背心一凉,刚刚培养出来的那一丁点睡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当口我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咕哝似的说话声。
    我背朝着墙没敢翻身,但可以感觉到那说话的人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尽管屋子关着窗,床上也挂着帘子,但随着那说话声,明显能感觉得到一股股凉风透过帘子的空隙一点点吹进来,吹在我脖子上,把我汗湿的皮肤吹得一片冰冷。
    “姑娘,我冤啊……”就在这时那,说话声一下子贴到了床帘上,尖细的声音锥子似的径直穿进了我的耳膜。
    我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装睡中,只能硬忍着不动。
    “姑娘我冤啊……”第二次说话声响起,我清楚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随着那话音扑鼻而来。“为什么要害我啊姑娘……都是你害的我啊姑娘……我冤啊!!!”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在我耳朵边尖叫而出的。
    这刺耳的声音让我再也无法继续装睡下去,当即掀开被褥一下子跳起来,将紧握在手里的那张纸符对准了声音来的那个方向。
    但刚对准我就知道坏事了。
    那张纸符被我手心里的汗浸得湿透,又被我这么仓促一用力,完全成了一团烂纸。
    烂了的纸符还能有用么?
    事实告诉我没有用,因为床帐外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完全不为所动。
    她一动不动在那儿站着,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房间因此弥漫着浓浓一股潮湿酸腐的气味。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要来找我。”于是咬了咬牙,我压低了声对她道。
    她依旧一动不动在那儿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直至窗外嘭地响起一道爆竹声,她突然伸手在我床帐上拍了一把。
    然后她慢慢倒退着朝窗口方向走去。
    边走,边嘴里咕咕哝哝,恶狠狠的,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到窗口处,第二声爆竹响起,她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第392章 青花瓷下 八
    天亮后,我发觉自己无论怎么也爬不起床了,浑身酸痛发冷,即便喜儿又给我加了两条被子,仍没法让我停止发抖。
    发高烧了。一定是昨晚那东西引起的,就像我小时候总为这个原因生病。
    但小时候好歹有退烧药,这鬼地方没有,他们给我找来的大夫开了方子,煎了又浓又厚的药,但除了让我又多了个呕吐的症状,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如果再烧下去恐怕要神志不清了啊……”钻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我隐隐听见外面有人这么说道。
    “是啊,刚刚摸了下她的额头,烫得我手都不敢放……”
    “那该如何是好,徐大夫开的方子都不顶用,他可是此地最最高明的医师了啊……”
    “……不如禀告老爷,去县衙里相请碧先生?”
    “但他前些日似乎回京了……”
    “回京了??那可怎么办……”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没能再听清楚,只觉得耳膜随着头颅的胀痛嗡嗡作响,意识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很快说话声就好像远在天边那般空洞和模糊,我努力想让自己看清周围的现实状态,但过了会儿,什么感觉也没了,尽管我仍能看到自己眼前的被子和墙,但一点思维也没有。
    大约是要死在这地方了吧。
    那么一瞬间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忽然我感到太阳穴处有什么东西冷冰冰渗了进来。
    这让我精神为之一振,思维也渐渐重新回到了我的脑子里。
    我发觉自己并不像刚才那样侧着身蜷缩在被窝里,而是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仰面躺着,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冷得想发抖。
    一道人影在床边站着,时不时将那种冰冷湿润的东西捂在我太阳穴和额头上。
    过了会儿,我发觉自己甚至恢复了嗅觉,因为我闻到那冰冷的东西散发着一种清冷好闻的气味。
    “醒了?”俯下身凑近观察我瞳孔的时候,我看到了狐狸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他呼吸像轻柔的手一样细细拂在我脸上,这让我喉咙里猛地一酸,紧跟着视线一下子就被眼泪给弄花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瞬间当着他面哭了出来。
    大约生病的人特别容易脆弱,尤其在这个照顾了我那么多年,如今却跟陌生人一样同我小心保持着距离的男人面前。
    “哦呀……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瞧见我会哭。”见状狐狸扬了扬眉,似笑非笑说了句。
    “因为我很难受。”我只能这样回答。
    “刚才给你放了点血,又替你抹了些药油,再过片刻应该会好受一些。”说着,他又将我被子挪开了一些,然后示意守在一旁的喜儿用帕子给我擦了擦汗。“但你不该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
    “我以为这样可以发汗,因为小时候姥姥经常用被子这样捂着我,汗一出烧就退了。”
    “人之所以会发烧,原因错综复杂,捂汗能解其中一类,却不包括全部。擅自凭着自以为是的经验去自医,这种胡乱而为的行为只会让你深陷险境。你可知我来的时候你昏迷多久了?”
    我正要摇头,遂发觉屋里的光线已是黄昏,不由一愣。
    原本以为自己刚才只是恍惚了一瞬间,没想到原来已经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好像很久了……”
    “久得只差一步你便将见到阎王爷。”
    那敢情好,我倒确实想见见冥,问问他我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
    不过想归想,死到临头人哪里会不害怕,求活是一种生理本能,谁会真的愿意年纪轻轻就到死人的世界里跟冥王报到。“谢谢先生又救了我一命。”
    “也是姑娘命不该绝。原本这几日我都不会在景德镇,偏巧多了些事,所以中途又折了回来。”说到这儿,见喜儿端着水盆出去换水,他原本笑着的神情微微一敛,正色道:“姑娘昨夜是撞克到什么了么。”
    到底是狐狸,该直接时从不打弯绕圈子。
    所以我回答起来也不用太费力:“昨晚那个死去的丫鬟春燕,到我房里来了……”
    “那名端午节跳湖自尽的丫鬟么?”
    “看来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笑笑:“本就是个小地方,这样一个骇人的消息传得自然是飞快。但昨晚应是她的头七,为什么自个儿家不回,却会到你房里来?”
    “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去过她屋外的缘故。记得先生说起过,我这身体招阴过盛。”
    “听说那丫鬟是投湖自尽,既然这样,阴魂应该不会在她屋子附近。”
    “可是我看到她了。”
    “在她屋内?”
    “不是,是在屋外。她坐在那些要烧给她的衣服上。”
    “仅仅就是坐在她的衣服上么?”
    “他们把那些衣服堆成人的样子,而她就好像坐在那个‘人’的心口上,然后一直在看着她那间屋。好像就是这样……”
    “看来她怨念极深,似有什么未了心愿,不愿回去。偏偏你却是唯一能瞧见她的,因此被她缠上,跟了来。”
    “她还说是我害了她。”
    “是么?”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顺嘴说出口,见狐狸有些意外地瞥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我是说,我根本……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
    他笑笑,那表情明明白白是在告诉我,这样的解释不如不做解释,多余。
    我只能借着探热度的动作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似乎在他面前我什么都藏不住,什么我都希望能让他知道,这种感觉在我实实在在拥有他的时候从未有过,现在它让我难受到无以复加。
    “不过,以你这样的状况,即便今日我将你治好,过不了多久仍会被侵扰。
    “所以还请先生给我多做几道符。”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让碧落感到费解的是,姑娘这十多年来究竟靠的是什么,能以这样招阴的身子安然无恙活到今日。实话说,碧落在府上早已多次留意,但始终未能见到府上有任何一件能对姑娘有用的辟邪之物。”
    “也许靠的是运气。”
    他笑了笑没吭声,眼中再次浮出那种‘说得多余’的神情,低头看向床帐上那几道猫抓般的痕迹。
    “这是昨晚被春燕抓出来的。”我解释。
    “未曾进床么?”
    “没有。”
    他有些意外。兀自沉吟片刻,道:“按说新死不久的魂魄无法造成这种实质性的痕迹,她既然已能碰触到物件,看来已化厉鬼,却又未能更进一步地进床伤害到你,想来,可能因刚过头七,戾气还比较衰弱,所以无法对你造成直接的伤害。”
    “是么……”
    “先前来这里时,我在外院见到他们为春燕封棺,用的是三十六道地魁钉,可见你家人也对她心有防范。但三十六道地魁钉防的是尸变,对厉鬼并无作用。”
    “那先生能驱鬼吗?”
    他眉梢轻轻一挑:“这个么,碧落只是名半吊子的郎中,驱鬼,自然是要去庙里请和尚的了。”
    装,你就装。
    果然无论身处什么时代,他始终是个不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当然,也有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他想以此作为条件换取些什么。狐狸非善人,不会去做无利的买卖。
    就在我这么琢磨着时,发觉他也在若有所思朝我看着,然后仿佛随口般问了我一句:“听说姑娘不久后将嫁于素和家。”
    “对。”我避开他视线,觉得回答这种问题让我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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