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天里,我一直没间断过寻找跟狐狸沟通的方法,后来想到,既然用说话和写的方式都行不通,那么用现成的字组合起来去交给他看,这么做不知是否可行。
    但那天,当我费了相当大的力气,从《女诫》,《内训》,以及如意小姐私藏的几本杂书里剪出一堆字,然后辛辛苦苦想要拼出:‘我是宝珠,被素和甄害,时空错乱到这里,可能借燕玄小姐的尸身还魂’这段话,并且准备把它们按顺序粘到布片上。但突然脑子就乱了,好像一瞬间,我的大脑被哗啦下扔进了双氧水里,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的手胡乱一阵动,当脑子重新恢复正常运作时,就见这些字在已被我用一种极其混乱的方式组合了起来,组合成了一堆我根本看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狗屁的东西。
    于是只能放弃这个做法。
    就此可以很明确一点,这地方具有某种诡异的力量,能非常精准地约束住我的某些言行,一旦我试图用比较明确的言行去引起狐狸的警觉,这约束就会自动开启,并且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法让我失败得非常彻底,且无人可从中看出端倪。
    想想这可真奇怪啊不是么。
    素和甄若只是为了让我体会他的感受,那么他早就已经做到了,为什么非要把这过程弄得这么绝。
    而他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一个周折,又到底是想让我看到些什么。
    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重要到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知晓?狐狸又为什么偏要在说的过程里把这些东西对我刻意隐瞒?最紧要的一点是,为什么我来到这世界里所用的身体,不是旁人,偏偏是燕玄如意。
    始终想不透这些问题。
    所以后来也懒得去想了,只顾着拼命吃,拼命睡,拼命让自己身体尽快再尽快地好转起来。
    因此一连吃了两只粽子。不知不觉筷子戳向第三个时,我看到喜儿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对我叹了口气:“姑娘,犯不着这样糟蹋您自己,婢子知晓您不愿嫁人,但再这么吃下去,别说黄公子,就是那前年托人说媒说到今天的李公子,也是断不敢踏进咱庄子一步了,不过……”说到这里,自以为我看不见地悄悄对我翻了翻白眼,低低咕哝了句:“不过,婢子此后倒也不用怕再担着风险陪姑娘去外面乱跑了。”
    话刚说完,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我不由好奇问了句:“是附近谁家今天结……成亲么?”
    喜儿一听再次噗嗤一笑:“不是,不过倒确实是有件喜事,所以庄里才放的爆竹呢。”
    “是我们庄里的喜事吗?什么喜事?”
    “就是刚才婢子说的贵客临门,似乎提前到了,所以婢子恭喜姑娘啦,是素和家的公子亲自带着纳礼来向我们老爷求亲来了!”
    说完,再也藏不住一脸喜色,喜儿那一张面团似的圆脸笑得像朵开足了的花。
    完全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可把我吓得差点一口糯米卡在喉咙里。
    素和家。求亲。
    这明摆了是素和甄同燕玄如意成亲的前奏。
    没想到这么快?我本还以为起码那是要到冬天的事,现在这可怎么办,人都已经送纳礼上门了,难道要顺应史实就这么按照当年的进程默默等一切发生?
    不行!这绝对不行。
    或者,想办法在他俩成亲前先把定亲这回事掐灭在摇篮里?
    想到这一点,我立刻放下碗筷,朝喜儿摇了摇头:“瞧你说的,喜儿,这有什么恭喜不恭喜的,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想成亲么。”
    “姑娘说些什么?”闻言喜儿一呆,睁大了双眼上上下下朝我看了看:“姑娘难道是没听明白么,婢子说的是素和公子,素和家的公子素和甄呐。”
    我当然听得明明白白。
    就因为是他,所以绝对不行,比那什么黄公子李公子的更加不行。
    “不想嫁就是不想嫁了,无论是哪家的公子。”于是我特意加重了语气严肃道。
    而没等那丫头以更为诧异的神色开出口,突然房门嘭的声被推开,燕玄顺带着一张紧绷的脸色踏进屋里,一把挥退边上匆匆行礼的喜儿,随后冷冷看向我,冷冷将手朝身旁桌子上嘭地一拍:“你这孽障!寻死寻活为了那素和甄拒绝掉一桩桩合适的亲事,还把自己身子弄成这副模样,现在总算依你了,全都依你了!你却在素和家上门求亲之时又再出幺蛾子!我问你!你到底要任性到何时?!你到底想要怎样?!”
    第389章 青花瓷下 五
    由于燕玄顺身体的关系,所以如意是燕玄家唯一的继承人。
    但出于历代祖宗遗训,女人不能参与制瓷,因此从如意小姐十岁时开始,燕玄家就一直在为寻得一门合适的亲事而努力。
    所谓合适的亲事,就是指愿意入赘到燕玄家,继承燕玄氏一族家业的亲事。
    这在古时候是颇有难度的,因为入赘的男人通常会被人瞧不起,况且燕玄家对入赘的女婿还比旁人多上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有制瓷的天赋。
    制瓷或许是个看起来只要掌握了技术,就人人都能做到的熟练活,但想若要制造出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的极品贡瓷,那就不是单纯熟练工就能做得出来的。必须拥有玩转这门技艺的天赋,对烧瓷每一个细节每一道工艺都掌握着恰到好处的火候,并在此基础上,还能不断进行翻新和改良,方能有资格入主万彩山庄的窑场,成为北燕玄的继承人。
    于是千挑万选,从如意小姐十岁一直到十八岁,能被燕玄家相中的人选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不过数量虽说不多,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像喜儿说起的李黄两家公子,就全都是制瓷世家出身,尤其那位黄公子,跟燕玄家一样,家族的制瓷历史可追溯到宋代,以仿制汝窑并由此演变的粉青釉为专长。
    这样门当户对又愿意入赘的,堪称是难得,也难怪燕玄顺当初会逼着如意嫁人。
    但如意死活不肯,甚至为了逃避黄家的求亲,连夜逃出了万彩山庄。
    这决绝的回拒方式让黄家彻底断了联姻的念头,也让其他求亲者怯了胆。有些人甚至因此放出风声造谣,说如意小姐在被强盗绑走的时候被那些强盗给玷污了,亦或者受了重伤,从此落下终身无法治愈的残疾,连路都无法再行走。
    因此,一时无人再敢向燕玄家说媒,无奈之下,燕玄顺只能顺了如意小姐的愿,勉强同意了素和家的求亲,尽管要求素和甄入赘是不可能的。
    可是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燕玄如意,到底是怎么会看上素和甄,并且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的呢?
    说实话,从狐狸说的那段故事里,我始终感觉不出素和甄对如意的感情,若说要嫁给他是如意的一厢情愿,这自小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又到底是从哪里生出这么一份执着的感情,为了他不惜逃出自己的家门。
    当然,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人能回答我,我自然也是没法问。只能眼睁睁看着燕玄顺在将我一顿怒责后拂袖离去,然后喜儿匆匆关上门,像看个疯子般惶恐不安地朝我打量了几眼:“姑娘,这两年来您费了多大的劲,还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才让老爷总算网开一面,答应了您和素和公子的事。怎的突然就变卦了?姑娘姑娘,喜儿不明白了,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姑娘?难道您真的不想嫁给素和公子了??”
    对此我无话可说。
    谁会知道原来素和甄早在两年前就是燕玄如意的心上人了呢?
    可是既然感情这样深,后来怎的还能那么冷血地害死她,甚至把她当做制瓷时的人祭?
    揣着这疑问,我兀自往床上一躺,转个身将喜儿晾到一边。
    过了半晌见我始终不吭声,她只能默默离开,临走时依旧心有不甘,因此轻轻说了句:“几乎是舍命才换来的姻缘,姑娘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喜儿实在不明白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依旧没理她。
    直到她脚步声在门外走道里消失很久,我才翻身坐起,拄着拐杖走到梳妆台前,翻开遮挡在上面的那块罩布。
    这是我来到此地后第二次照镜子,所以镜子里那张脸对我来说依旧陌生无比,我认认真真对着它看了一阵,然后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梳了梳,找了条绳子束到脑后。
    天黑了,不过外面张灯结彩的让庄子里看起来特别热闹,这会儿如果我悄悄跑出去转一圈的话,应该不太会引人注意。我想在尽可能不被人察觉的情形下,去探探燕玄顺跟素和甄的面谈情况。
    虽然明知道亲事基本已成定局,我还是希望能从两人言谈中找出某种机会,能对这趟亲事进行干涉。譬如燕玄顺对女婿不能入赘的介意,以及素和甄对如意小姐感情的深浅……但凡能从中找出一点缺口,我应该不难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免掉跟素和甄缔结婚约的危险。
    这么琢磨着,我撑着拐杖慢慢走出房间,小心避开隔壁嗑着瓜子跟小丫头们泡茶闲聊的喜儿,一路绕到偏门处推门走了出去。
    但或许是老天存心要阻碍我的行动,刚出门,我就发现外面在下着雨。
    雨不大,零星几片雨丝,不过因此而让地上一片潮湿。
    虽有石子铺路,但石子上的青苔被雨水一打,会分外滑腻,这种状况的路面很难让我保持平衡,所以犹豫了一阵,我还是放弃了出门的打算,准备回屋去另想办法。
    但刚要转身返回,忽然伴着悉嗦一阵轻响,我听到西面那间充当仓库的耳房里隐隐传来一阵说话声。
    会是谁在里面?
    我知道这种时候这间屋子是绝不会有人进出的。
    古时候有钱人家的闺阁千金,住的地方为了避嫌和安全,所以通常在整套住宅的最深处。就好比如意小姐的这套房,除开自身独立的庭院和围墙,前面还隔着几重院落,以及一处假山环绕的大园子。
    庭院深深锁香闺,燕玄家的富庶由此可见一斑。
    而正因燕玄家如此有钱,所以如意小姐的这套闺房规模也是相当大的,所谓‘三正两耳’房间多到真是用不完。而两间耳房原先都是给小丫鬟住的,但因西边常年背阴,所以终日湿冷,住在里面容易患病,管事的怕因此会连累主人得病,就在东边耳室后又辟了间小屋,西边这间就充当了放置如意小姐不用物件的仓室。
    既然是放置不用东西的地方,平时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人进去,何况是入了夜。
    所以最初听到那阵说话声,我疑心会不会是进了贼。
    但正当我打算赶紧进屋叫人去查看时,忽然听见里头再次传出一阵话音,这让我在一阵疑惑后暂时放弃了去叫人的打算。
    我认出这声音来自如意的姨娘,那个说话声永远都比猫叫还要细巧温柔的女人,屠雪娇。
    她是燕玄顺的第三房妾室,年轻美丽得曾让我以为她是如意的某个表姊妹。
    但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间耳室里?
    她又是在里面跟谁说着话?
    琢磨着,我尽量轻地拄着拐杖慢慢朝那方向靠近过去,到了门前,见门紧闭着,似是从里面锁上了。
    于是立刻绕到窗下,透过窗缝朝里头看了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但因侧窗处有彩灯悬挂着,所以不多会儿,当视线适应了里头的光线后,我很快就看清屋子中间站着两个人。
    周围堆的东西多,所以两人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也所以两人的身子几乎是贴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年轻而美丽的身体,在夜色和昏暗光线的勾勒下贴得那么紧,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妖冶。
    女人是雪娇,男人是谁?
    无论是谁,肯定不是如意那个早已年过半百的父亲。
    “为什么要约在这儿碰面。”
    就在我屏住呼吸兀自静静看着他俩时,见那男人低头问了一句。
    声音清冷无比,不知是否因此而让雪娇的肩膀微颤了下,过了片刻抬起头,她伸长了胳膊慢慢环住了男人的脖子,轻轻道:“这儿远离明华楼,这会儿也不会有人过来,安全。”
    “莫非你忘了燕玄如意就住在这里,何必冒这个险。”
    “她连路都走不了,有什么险可冒?”
    说着,手指沿着脖子慢慢滑到男人的脸上,顺着他脸上轮廓漂亮的线条轻轻一阵游移,然后深叹了口气:“足足三年,爷叫我足足等了三年,终于想到出现了么。”
    “诸事缠身,况且,我让你办的事情可曾办妥?”
    “老爷子疑心重,除了当年的宜兰夫人,没人能有那间屋的钥匙。”
    “那么昨儿晚上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没来由的突然就将那丫头提出来审了,听说当晚还动了刑,叫得我那屋子都听得见,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再给我好好打探。”
    “爷的话雪娇自当遵命,但爷这三年来可曾惦记过雪娇?”
    这句话问出,男人好一阵没有回答。
    雪娇似乎早已预知他这反应,所以没再吭声,只是在庄子外一道道焰火突然在天空绽放开来的时候,忽地轻吸了口气,将自己娇小的身体再次朝那男人坚实的胸膛处贴了贴近。“雪娇好想爷……”然后她踮起足尖,一边用嘴唇啄着那男人的脖子,一边轻声道。
    啄到耳垂处,哗啦声撕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白皙如玉兔般两团微颤的胸脯。继而两腿一夹,像条蛇一样朝着那男人一动不动的身体上缠了过去,嘴唇颤动,发出的话音期期艾艾:“要口我……爷……要口我……”
    最后一个字呻口吟般从雪娇口中吐出,男人身子忽地一旋,一把将她按在身后的壁橱上。
    雪娇因此难以抑制地喘口息了一声。
    继而将腿缠得更紧,恨不能就此将那男人吸口吮口进自己身体里去,但男人却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在她意乱神迷将脸埋进他胸膛的时候,一把抓住她头发,迫使她头高高抬起,紧贴在身后的壁橱上。
    这举动弄痛了她。
    见她眉头紧皱嘴巴霍地张了开来,我以为她要痛呼出声,但她只是用力吸着气。
    然后笑了起来,头仰得更高,嘴张得更大,咯咯笑着将那男人的上衣也一把扯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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