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这么快,引得我动作也一下子变得很快,比以往快出无数倍。
    但那个瞬间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也因此全然没有留意到,当见到我这么做的时候,载静突然一把撑起他那条还未完全染白的胳膊,朝我大喝了一声:“住手!宝珠!那位置不是法门!”
    我根本就没有听见,或者说,我根本就忽视了。
    带着一种海啸一样澎湃汹涌的情绪,我义无反顾把锁麒麟按在了地上。那地方有两只被我涂抹得好像眼睛一样的符号,在我按下锁麒麟的时候,沾在锁麒麟上的我的血沿着碎骨滴到了它们中间,然后朝那块坚硬的岩石内钻了进去,嘶的声消失不见。
    “宝珠!”这时我才听见载静的声音。
    抬起头时,他刚好伸手一把抓在我手腕上,试图阻止我,但迟了一步。
    就在我的血刚渗入地面的时候,他那只被灰白色几乎完全侵蚀的手突然恢复了常色,见状我很吃惊,然后很惊喜,因为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脑子里那些胡乱冒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引导我找着了阵法的法门。
    但是,所谓法门原来只是起到消褪阵法的作用,而不是让人逃离的么?
    这困惑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时,我发现身体已完全恢复过来的载静非但没有脱险后应有的反应,反而以一种近乎愤怒的神情紧盯着我。
    “……怎么了?”我不由问他。
    他沉默着,目光冷得可怕。
    “怎么了??”我再问,忍不住用力抽了下自己的手。
    但没等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他突然挺身而起一把手中所握着的制诰之宝朝我甩了过来,我迟了一惊刚想躲,却随即发现,他所要袭击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我身后。
    这当口后背兀然一麻,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背脊上。
    冰冷尖锐,在我背脊上慢慢移动,给我带来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似痛非痛,辐射状沿着我背脊正中朝周围皮肤扩散开来。
    一时间好像全身力气都被这种奇特的感觉抽走了,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就连手指也全然没了握紧的力气,眼睁睁看着锁麒麟啪的声从我手里脱落,落到地上的那瞬背脊中间狠狠地一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直刺进了我体内,再沿着脊椎骨一路而上,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后脑勺。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是痛到麻木了,所以被那东西从地上拖起来晃晃悠悠悬挂在半空时,我几乎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痛感,没有惊恐感,甚至几乎失去视觉。
    但就在两眼视线变得模糊之前,我仍是清楚看到了那个从背后以如此可怕方式袭击我的,到底是谁。
    他是赤獳。
    就在几秒钟前还像石头一样僵硬地被凝固在月影双连阵里的赤獳,这会儿不仅全身灰白色消失殆尽,而且通体透着一层火一样的光,闪闪烁烁,映得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在灼灼燃烧。
    他离开原先被禁锢的位置,悬浮在半空,用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我。
    左手朝我方向指着,食指指尖一根尖锐如针般的东西从我脊椎骨一路刺进我后脑勺,由此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被从我后脑勺抽离出去,但被一样缠绕在它上面的东西给阻止着。
    那是载静的制诰之宝。
    他用它缠着那东西,试图将那些从我脑中被抽出的东西重新逼回去,但不出片刻,随着喀拉拉一阵脆响,它上面清晰绽出一片密集的裂缝。随即那根‘尖针’再度朝我身体里刺进一些,赤獳将目光转向载静,朝他微微一笑:“制诰之宝同河图洛书相连相成,既然河图洛书的力量已几乎耗尽,这所谓天下至宝,又还能有何作为。”
    说罢,手指轻弹,那根稀世珍宝眨眼间在空气中碎成了一片粉末。
    剧烈震荡令载静胸前那道伤口一下子冲出一大片血,逼得他倒退两步,险些从地面边缘跌坠下去。但这同时另一条尖针般东西扎进了他身体,将他一把拖到赤獳面前。
    “但你身上的真龙之血却是我要的,也算是替你祖宗偿还这些年对我所欠下的债务。”说罢,赤獳一抬头,那张脸重新还原成了蜥蜴的样子,张嘴一口朝着载静咬了过去。
    至此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脑汁被那怪物的针管给抽空了,但很快意识到,那是因为从后脑勺流出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倒逆回来的缘故。
    然后视线霍然明朗,我看到赤獳背后那道空气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睛里充斥着太阳一样灼烈的紫色光芒,以至让我一度几乎看不见赤獳的踪影,只看到原本碎成粉末了的制诰之宝重新恢复成了原样缠绕在载静的手上,通体透着灼灼的光,同那只巨大的眼睛相连在一起。
    直至那光渐渐减淡,我才重新见到了赤獳。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咬在载静脖子处。
    但离开一个拳头的距离,没能最终咬下去,因为他那张布满尖刀般牙齿的嘴里突然刺出了一根手指。
    手指凌空划动出几道蛇一般弯曲的轨迹,那赤獳的嘴竟再次浮现出一层灰白的颜色。
    然后是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身体……
    只留一双眼仍闪烁着猩红的光,看得出来他极力想闭合住自己的嘴,将嘴里那根手指狠狠咬断。但时间这东西,凝固了便就彻底凝固了,没有任何东西能抗拒得住它停顿的力量,正如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它前行的步伐。
    月影双连阵竟再度启动了……
    它令赤獳的身体迅速凝固,也令载静得以迅速从赤獳的禁锢中抽身而出,扬手一扯,将那根同赤獳身后巨大眼睛相连在一起的制诰之宝抽回到了他手中。
    这当口赤獳嘴里那根手指慢慢朝前一探,一只修长美丽的手完完整整从他嘴里伸了出来,以一种美得妖娆的姿势轻轻扣在了那张嘴的边缘,然后自赤獳喉咙里传出一道美丽而妖娆的话音:“利用麒麟王的血控制住梵天珠的意识,让她浑然不觉还开开心心地替你打开阵法封门的钥匙,你倒也机智。”
    手指微一用力,那张嘴的边缘霍然间裂了开来。
    紧跟着一片猩红的碎末从裂口处喷发而出,这冲击让赤獳那颗头一下子碎裂开来,露出头颅中一个幽深的黑洞,从他脖子一直到身体的最深处,一眼望不见底。
    随之一道白影从里头冲天而起。
    径直从那黑洞中飞出,轻飘飘站立在这具无头的身体上,脚尖微一用力,伴随咔的声脆响,赤獳的身体一瞬间碎裂了开来。“哦……呀……”然后伸手慢慢抹掉被碎片弄得一脸猩红的粉末,狐狸抬起头,朝着完全没从眼前这一切骤然变故中回过神的我笑嘻嘻看了一眼。“当梵天珠的滋味可好?”然后他问我。
    我刚要摇头,身子骤地一轻,一下子从半空坠落了下去。
    第347章 蟠龙
    带着一种很强的预感,坠落那瞬一转身,我握到了狐狸的手。
    他闪身而至将我一把抱进他怀里,抱得很紧,这让我‘狐狸’二字在喉咙里挣扎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口。
    我感到自己眼泪几乎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这之前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到不会再哭,即便是生死一线间。
    然后用力擦了下眼角,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前方望去,因为落进狐狸怀里那瞬我才意识到,那只从赤獳身后骤然出现的巨大眼睛,原来竟是铘的眼睛。
    随着周围一阵剧烈的震荡过后,大片黑暗开始瓦解,也因此显现出了他位于黑暗之外那道庞大的身影。一时不由看得有点发呆,直到再次瞥见狐狸望向我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才醒过神,转而一把将他抱住。
    死死地抱住,以此确定这身体和体温是真实存在的,不会突然消失。
    “没事吧。”沉默着任由我这样紧抱了片刻后,他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朝地上赤獳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看了眼:“……你怎么会进来的?”
    “赤獳利用他体内所吸收的麒麟血,在你试图动用梵天珠记忆的时候控制了你,借着你的手关闭了河图洛书的阵法。但他没料到因此被铘锁定了他原本被阵法所掩藏了的位置,也忘了既然他能用铘留在他体内的血控制你,那么铘同样可以通过他身体沾染到的载静身上的龙血,由此干扰到载静,并因此得以借着赤獳破坏河图洛书的机会,将河图洛书的碎片吸入麒麟眼,开出一条连接阵法内外的通道,从而让我得以进来。
    简单几句话,概括了刚才生死一线间所发生的如此之多的变故。
    我听得全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下意识用力抓紧了狐狸的衣服,随后被他再次抱了抱紧,轻轻一跃,在周围一切随着震荡逐渐分崩离析的当口,朝着那只光芒渐渐变弱的麒麟眼内纵身飞跃了进去。
    穿过它的一刹那,仿佛从一个世界跳进了另一个世界,我看到了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被积雪压得抬不起头的树,也感到了扑面一股冻到骨子里的冷。
    地底下短短几小时的遭遇仿佛用尽了我的一辈子,让我完全忘了时下的季节,也忘了我到底是在什么样一个地方。所以有那么片刻脑子里空空的,直到狐狸放下我,然后拧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使劲晃了晃,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后朝后退开,从他一堆毛茸茸的尾巴里狼狈地钻了出去。
    实在有点无法正视眼前的狐狸,因为除了脸和手,他身体其它部位都是狐狸的原始形态,赤口裸口裸的,还旁若无人地朝我甩着他那一大把华丽的尾巴。
    但往后退了没几步,突兀间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忙回头看去,登时吃了一惊,因为青天白日的,我头一回在大白天见到这么多鬼魂。一大片穿着清朝战甲的鬼魂,黑压压聚集在我身后的林子里,每一处被树冠上的积雪所遮挡住了阳光的地方,无声无息簇拥着他们中间那个一身幽蓝色朝服的年轻王爷。
    他远远朝我看着,手依旧如在地下时那样,不动声色掩着他胸口的伤,不动声色试图避免令我觉察到这一点。
    “你没事吧?”然后他问我。同狐狸几乎如出一辙。
    我摇了摇头。
    他便转身踏进了身后那架漆黑的轿子。
    巨大,如同一具棺材般的轿子。
    于是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前天夜里我被喑守村人撵出村子,迷失在山里的时候,所碰到的过路魂,原来就是载静同他所带着的这群幽魂兵。
    “碧先生。”
    在那些士兵将轿子轻轻抬起后,载静掀开轿帘望向我身旁的狐狸道。
    “王爷。”
    “硬闯河图洛书阵法的代价不小,虽然你们利用河图洛书的碎片在赤獳体内搭出一条通道,恐怕仍会遭到它力量的反噬,麒麟王不在此处,显然应是证明了这一点。”
    “王爷不必多虑。”
    “我自是不会替你多虑。但虽然赤獳侥幸被灭,你也应该知道,血族远不会善罢甘休。现今虽然因派系的分离而力量分散,他们对你存有忌讳,以至要用这样侧面的方式算计于你,但一旦有因素促成他们的力量重新聚拢,那么今后势必麻烦重重,尤其对于她而言,”说着,目光朝我轻扫一眼,他接着道:“所以碧先生,若要守在她身边,你唯有好自为之了。”
    “我明白。”
    “今日蒙先生相救,此别,今后永不再会,这个你且拿去,留在我身边已无用处,不如由你们代为看管。”说罢,从轿内抛出样东西,径直抛落到碧落脚下,随后手搭着窗框轻轻一拍,轿子凭地而起,在众魂魄的簇拥下径自离去。
    直到那片魂魄的踪影如雾气般消散不见,不知怎的腿一软,我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怎么了。”狐狸低头看向我。
    我摇摇头,呆呆地继续朝那方向看着。
    见状他若有所思,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想要他走的话,我去把他找回来。”
    “好啊。”我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点点头:“你去把他找回来。
    这回答让他怔了怔。
    而这神情简单卸掉了他刚才妖娆且傲娇的面具,也让我视线得以继续停留在他脸上和那双碧绿的眼眸中,不用再匆匆移开。
    这真好。
    我喜欢他此时这样的表情,而不是刚才那种美得不可方物,又因此离我远得无法触及的那副鬼样子。“他的确比你好得多,因为他绝对不会在我边上指着你对我说,不想他走的话,我去把他找回来。”
    他再次沉默。
    所以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他言语上的软肋。于是低下头,从地上拾起那串被载静抛到他脚下的制诰之宝,将它递到他面前:“其实是看到它才想起来,我把锁麒麟丢在那个鬼地方了。”
    他一言不发从我手里接过,拽在手心里目不转睛朝它看着,见状我调转话头,问他:“铘呢?”
    他依旧没有吭声,只出人意料地伸出另一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一松手,变魔术似的,那串锁麒麟从他指缝里垂落了下来:“给,你的锁麒麟。”
    我愣了愣。
    “铘呢?”接到手中后,我再问了他一遍。
    “他去埋葬那颗头颅了。”
    “花铃的头颅?”
    没等狐狸回答,突然一阵螺旋桨的轰鸣声从我身后的山坳下升腾了起来,随即陡然一道疾风刮起,直刮得我不由自主朝狐狸身上靠了过去。
    好容易在那股强劲的风里缓过神来,我意识到我身后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看情形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这地方待了很久,就像只幽灵一样蛰伏在这片深山里,然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带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张扬又恣意地从天而降。
    它在飞升至离我和狐狸约莫二三十米高的地方时不再移动。让我得以看清这漆黑色的有钱人的贵重玩意儿里,那个静静端坐着的一身黑衣,一脸苍白的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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