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天,扯着扯着,老杨头酒喝了多了点,原本话不多的一个人,那天话不知怎的多了起来,而且神情还有些特别的异样。他当时指了指窗外的坟地,醉醺醺对李村长道,这坟地看得不容易,生生把他这一把老骨头给看得都要烂穿了,原本还想再多看几年,但看样子再过不多久,他这身子骨恐怕要不成了,到时候看坟的活儿恐怕只能转交给墓姑子去做。
    李村长听了不解,说,墓姑子那么年轻一个黄花闺女,哪能叫她做看守坟地的事,还不如趁着他身子骨结实,早点去给她觅门好亲事,免得哪天他一个人走了,这孩子痴痴傻傻的没人照应。
    老杨头一听摇了摇头,道,这孩子不能嫁人,也没人能娶她,她是自个儿在一天夜里听着了哭声后,从墓地里一处豁了口无名坟冢里把她给挖出来的,挖出来时身上还带着血,是死人的遗腹子。
    这时候李村长才知道,原来当初传说的墓姑子不是老杨头的亲孙女一事,居然是真的。墓姑子也当真是从死人肚子里钻出来的遗腹子,这就难怪成天总是痴痴傻傻的,原来是先天不足。但,即便是遗腹子,也不能说‘不能嫁人’、或者‘没人娶她’这样的话吧,毕竟墓姑子的样貌是相当标致的。
    这话刚一出口,老杨头再次连连摇头,并道,墓姑子的八字太阴,又是死人肚子里出来的,这么一种命格,谁娶她只怕要被连累。也只有这一片巴掌大的地才是她的归属,也才能安得住她心,否则,想想一个被死人所产下的孩子哪能活得这么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亏得这片地啊……
    那天聊的内容,在老杨头酒醒后就后悔了,他再三嘱托李村长不要跟别人说出去,以免墓姑子遭到别人更加不公平的对待。
    李村长自是答应得干干脆脆。也确实没对别人说,除了自家人。
    那样过了一阵子后,也不知道是身体的关系,还是一直都对自己无意中透露了墓姑子的身世而耿耿于怀,老杨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连李村长也不见了。李村长倒也落得顺水推舟地不再去他家串门,毕竟自从知道了墓姑子的事后,他也对此有些芥蒂。总觉得每次看到那栋孤零零的房子,似乎更加阴气逼人了起来,而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也总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人每次见到心里总是有点儿异样。
    这样又一转眼过去了好一阵,突然有一天,李村长的大儿子,也就是黑子他爹,给李村长带来了个很不好的消息。他把墓姑子的肚子给弄大了。
    李村长不由大吃一惊,先是震怒,后来想着还是先解决掉燃眉之急比较要紧,便趁着村里人不注意,就把当时年仅十多岁的墓姑子弄到了自己家,随后找了村卫生站当护工的一名亲戚给她下了药,将她肚里的孩子给打了。
    打掉后墓姑子出血很厉害,却也没办法就那么将她养在家里,便将一裤子血,在麻药的作用下昏昏睡着的墓姑子连夜送回了老杨头家门口,然后在她衣袋里塞了点钱,便走了。
    那之后好多天,李村长每次见到老杨都不敢看他,不是悄悄从他面前溜走,就是匆匆打个招呼后离开。直到有一天,实在心里太过忐忑,又想知道好多天不见到露面的墓姑子究竟是怎的一个情况,便一个人偷偷到了老杨头的家门外,带着点肉和烟酒,想送去给他。
    但没等敲门,却听见老杨头在屋里哭。于是便凑到窗缝边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随即看见他跪在墓姑子的床边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对躺在床上面如土色的她絮絮地道:“命苦啊,你怎就那么命苦啊,生在墓里也就罢了,偏碰上我这样一个看阴地的老头子。跟着我这看阴地的老头子也就罢了,还被这村里一班愚昧不开眼的混帐这么糟蹋。可怜你生来就是吃苦来的,吃得苦中苦,才能压得住这一地不化骨的怨气……天可怜见啊……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要落在那么一个孤苦无依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身上啊……冤孽啊……冤孽啊……”
    当时匆匆听了这番话,不知是因了心里的愧疚,还是屋里那始终静躺着的墓姑子突然间侧头朝窗口方向看了一眼,李村长一下子有些慌乱地转头便想跑。但是转身的动静被老杨头发觉了,当即开门出来,随后见到了面如土色微微发着抖站在窗边的李村长。
    李村长
    以为老杨头会质问他,为什么这种时候跑到他家窗外偷听。
    但老杨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招呼他进屋,然后和往常一样,一边将他带去的肉和烟酒在桌上摆开了,一边热了酒跟他一起喝了起来。而墓姑子也没有任何异样,在他进屋后便一直笑嘻嘻地咕哝着什么,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这叫李村长稍微放了点心,便跟老杨头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一阵,喝得两人脸都有些红了,正想起身告辞,忽听老杨头对他道:“老李,咱认识也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这片坟的么?”
    李村长仿佛记得是很早以前,但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发觉自己竟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老杨头叹了口气道:“很久了。六岁起跟着我爹守这块地,到现在已有八十年了。”
    李村长听后有些惊诧,八十年,他压根没想过老杨头守这坟块地竟然已经有八十年。但没等回过神,便听见老杨头又道:“不过也快了,等墓姑子再守个几十年,这村也就没事了,你看看外面这片坟土,多少年的从不见上面长过东西,别以为是我手脚勤快拔的,这就是片积阴地。不过,你别听这阴字难听,看守得好了,这就是个福地。所以老李啊,算是老头子我求你,若等我一朝归西,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替我照顾一下墓姑子那丫头,也不用顶上心,只要她有口饭吃,不要经常被那些人欺负,也就可以了。”
    当时李村长拍着胸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而谁想这事过后没多久,老杨头就在家里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死后原想给他买口薄棺好好给他安葬来着,毕竟替村人守了那么多年的墓,不少村人都自发的给他捐了些钱。但刚将棺材买来没多久,还来不及给老杨头做完寿衣,他停放在墓地石台上的尸体却被墓姑子放了一把火给烧了。
    烧了却也不能怪她什么,毕竟同一个痴呆的人,你完全是没办法说道理的。只是此后欺负她的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也越发多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男人。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随着她嫁了人后的突然转变,连一些年纪大点的男人也开始忍不住占起她的便宜,包括李村长他本人。
    没办法,谁叫她又美又傻,还又如此放荡。一个如此放荡而痴呆的美人跑来巴巴地送上门,又能有几个正常的男人拒绝得了。
    可谁知最后她竟然会做出那么激烈而可怕的举动,这如同当头一棒般将李村长原已随着时间而变淡的那些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两夜,在得知墓姑子自杀的消息之后,他还梦见了墓姑子,梦里的她一如往常那样美丽而呆傻,一边傻呵呵地笑着,一边对着他唱:“不化骨,不化骨,薄皮包着骨。死人入土活人哭,哭醒睁眼都是土,走不出,走不出……”
    那时他就隐隐觉得,这一定是有什么预兆的。
    却未料想那预兆会以如此可怕的现实去实现。
    眼下那些在白家祠堂里出现的死而复生的人,不正是不化骨的真实显现么。
    不化骨,不化骨,薄皮包着骨……
    黑子说,他听到这里就没在听下去,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敬重着的爷爷竟然会曾经对墓姑子做出过那样的事来,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爸爸曾经糟蹋过墓姑子。
    难怪他妈妈总是三天两头地跟他爸爸吵架,骂他。
    原来如此……
    而就在他为此难受得心里发堵的时候,却发觉这晚的窗外静得跟座坟墓似的,不仅听不见平时周围邻里的说话走路声,连虫鸣声都没有,好像一下子所有声音都给老天爷抽走了似的。就那么一片寂静地直到天蒙蒙亮起来,才再次听见有人来人往的走动声,还有人匆匆奔到他家大院外头的门前,用力拍着门,用力扯着嗓门急叫的声音:“村长!村长我们赶紧报警吧!白家祠堂门口好多死人!我哥也死了!快开门啊村长!开门!!”
    第194章 养尸地二十
    起先李村长没敢去应门。
    一家老少躲在楼里躲了整整两天,先头听见外面那些人只是拍门,后来开始边撞门边怒骂起来,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天晚上李村长也在白家祠堂,可是那晚过后只有李村长一个人回了家。
    直到第三天晌午时分,李村长终于在一片谩骂声里开了门,因为警察来了。
    门口那些人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可怕,有些人则哭的眼都肿了,一见到李村长出门立刻呼啦啦一圈将他围住,质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白家祠堂里会死那么多人,为什么那些在坟地的棺材里消失不见的尸体会突然集中在白家祠堂门口。
    问的人七嘴八舌,惶恐愤怒。听的人脸色煞白,一头冷汗。
    所幸有警察在,他们来了大约十来个人,这对当时那个小村子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多了。他们好说歹说将愤怒的村民给拉扯开了,然后带着李村长和他们家几个年轻力壮的,又在周围村民几乎是押解般的状态里一路朝着白家祠堂走去。
    由于人多,黑子也壮了胆子跟在他们中间。一路到了白家祠堂门口,一眼看到门口的景象,登时惊呆了。
    白家祠堂门口到处都是尸体,三天前那个晚上躲在祠堂里的那些守夜人几乎全都死了,死得都忒惨,显见是藏身的那间屋子厚厚的木板门被弄破后,他们同那些‘不化尸’经行了一场殊死的搏斗。但最终,几乎没有一个人手脚是完好的,全都被一种极大的力量折断,有些甚至从身体上被直接撕扯了下来。
    而更多的尸体,则是那些‘不化骨’。
    在白天的阳光下,那些原本活着走到此地的尸体们横七竖八静躺在白家祠堂的门口和院子里,有的几个一堆,围在守夜人被抓咬得坑坑洼洼的尸体旁,有的手抓着守夜人的尸体,保持着一种朝前攀爬的姿势。
    似乎全都真的气绝了,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硬邦邦躺在地上,在周围一片被血液熏得腥臭的空气里像一条条僵硬的鱼干。
    当时在场的除了村长一家,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目睹这一景象时,没人反应过来那是活过来的尸体同活人间一场殊死斗争后的结果,也完全不敢往那方面想。只是很恐慌,想着为什么那些在棺材里失踪的老祖宗们此时会突然那么集中的出现在这里,它们怎么过来的,那晚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令这些在祠堂里看夜的守夜人们会死得这样惨……
    因此,尽管一看到尸体那些死者的家属又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但三天来他们始终没人碰过那些尸体,仿佛一碰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随着那些死得诡异的人身体钻进自己皮肤似的,于是就由着它们保持最初的状态躺在白家祠堂周围,而目睹这一切,那些警察也都惊呆了。
    原本他们接到村里人报案,说村里死了人,于是组织了尽可能多的人手进了村。但到了才发现,这统共不过十来个人的警力完全不够用,压根也没想到这村里竟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仿佛被一群野兽给袭击了死得。而且还有那么多具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尸,村里人说它们原都是埋在坟地里好多年的,可是完全没有腐烂,也一具都不在那些埋着它们入土的棺材里,就那么一具具突兀从棺材里消失,又突兀地出现,然后跟那些被残杀的守夜者尸体一起乱七八糟地在大太阳底下躺着,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血腥气,简直跟当年清兵入关的屠杀一样。
    于是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去做,便像这村里的村民一样聚在一起盘问李村长,问他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具干瘪的老尸,又为什么明明那天晚上他是跟这些死去的守夜人在一起的,却独自一人回去了,他走时究竟有没有见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异样的状况。
    但就在李村长支支吾吾回答着那些警察盘问的时候,黑子却留意到了一个这村里人都没留意到的问题。
    他发觉地上那些尸体中有一具尸体特别显眼。
    那是具年轻男人的尸体,看上去好像死去不多久,应该也是那晚的守夜人之一吧,可是尸体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而且黑子从没在村里见到过这个人。即便是工程队的那批工人里也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因为这张脸如果黑子见过一次的话,必然是不会轻易把他忘记的,那是一张秀气漂亮得好像女人家一样的脸,皮肤不像周围的那些尸体要么干而皱,要么蜡黄。他皮肤是苍白的,白得几乎能看见里头的血管。
    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忍不住跳出来问李村长道:“爷爷!这个人是谁啊??”
    而就在所有人因此而将目光转向他时,可怕的事发生了。
    那些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包括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守夜人们的尸体,它们像人刚睡醒那样最初一阵轻轻地蠕动,随后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由于起身的动作几乎是无声无息的,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发现,直到猛地有人在那堆尸体间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啊!死人在拉我啊!!死人在拉我啊!!”
    第二声尖叫还没从他嘴里消失,这人的脖子就被那拉住他的尸体一口给咬断了。
    登时所有人如同触电般惊跳而起,争先恐后地逃散看来,却已是迟了。别看那些尸体起身的动作慢得像耗干了油的机器,可是一旦碰触到了活人,便立刻像闪电一样一把拖住就朝自己嘴里塞了过去。
    而且力道是惊人的,黑子几乎就被它们抓住过,他说比山里的野豹逮到还可怕。那就好像是一种一旦被那些东西碰到,便如同被一台功率极大的搅拌机给绞动着朝后猛拽的感觉。当时所幸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伯父在边上,死命给他拽,才把他送身后那具活尸的钳制下硬拖了出来。纵然这样,他身上的外套全都给扯没了,肩膀上至今都还留着当初那东西爪子所拉扯出来的伤口。
    而周围场面一瞬间乱成一团,所有人争相逃走,但离那些尸体近的完全逃不掉,只要被其中一个扯到了,其余便好像吸铁石一样朝着涌过来,顷刻间原本一个大活人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那场面简直就像一群饿疯了的狼在围攻羊群。
    可即便是狼群也没有那么快的吞咽速度,见此情形那些警察纷纷掏出枪去设计,但无论射在那些活尸的哪个部位,即便子弹把它们的头盖骨都给削掉了,它们仍在不停地追逐和啃咬着周围所有奔逃中的活人。
    也是,原本便是已死的人,又怎么能令它们再死一次,可是它们到底是怎样复活过来的呢?又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令这些死而复生的尸体再次死去呢?
    来不及往深了思考这些问题,黑子在他家人的拉扯下跟在李村长身后拼命地跑,所幸那些活尸的行走能力很差,尤其在太阳底下,似乎比那天晚上见到的速度更为迟缓,而且一旦脱离它们数米的范围,它们就好象难以再觉察到人的位置了,只能像条蛇一样循着人奔跑的动作而朝那些方向缓缓地追着。
    可是只有一具尸体,无论周围产生了怎样大的动静,他却始终安安静静地在原地躺着。
    就是那具漂亮得好像女人一样的年轻男人的尸体。
    似乎在周围那么多具尸体间,他才是唯一的、真正的已经死去了的死人,但他究竟是谁?黑子不知道。令黑子觉得狐疑的是,这具尸体不仅面孔陌生,而且虽然他看上去像是才死不久,可是身上的衣服却跟那些从老棺材里消失又出现的老尸们一样,呈现着一种历时多年才有的陈腐状态,以及风化状态。
    当然这种念头在当时来说重要性是完全不能跟逃命相比的。
    因而只在头脑里停留了短短一瞬间,黑子便被逃生的欲望所彻底支配,一门心思地跟着他爷爷和众村民们,在那些警察的枪弹掩护下朝村口方向奔去。
    村口停着那些警察开来的警车,还有几台拖拉机。那些交通设备虽然不多但足可以将跑不快的妇孺老人先运出村,以及到最近的镇上去搬救兵。
    可是一路跑着,他们却开始渐渐觉着出了问题。因为原本白家祠堂离村口也就那么一两里路的距离,不知怎的不知不觉跑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们仍没找到村口。就连通往村口的那条路也好像失去踪迹了似的,周围看看全是熟悉的房子和小路,可是兜兜转转就是看不到通往村口的那一条。也完全看不到离村口最近的王寡妇家那栋房子。
    于是有人开始小心地说,会不会王寡妇冤魂作祟,弄出个鬼打墙想让大家都出不去啊?
    可是对付鬼打墙自古都有不少办法。于是有人对着地上撒尿,有人骂骂咧咧,有人点了烟到处熏……一番折腾后,非但没有看到通往村口的那条路或者附近的建筑,反而一抬头,看到了白家祠堂远远地在他们刚才逃离时的那个方向矗立着,好像他们绕了一大圈又从原来的方向给跑回去了。
    这不能不叫所有人大惊失色,连忙掉头拼了命的朝反方向一阵跑,没头没脑跑进一片住宅处,有人认出那是自家所住的地方,忙说,要不先躲屋里吧,休息一下带点家伙之类的防防身。
    李村长和那些警察当即就同意了,于是赶紧朝那些房子里走,可就在黑子也要跟了一起过去的时候,猛地看到那片宅子上有黑漆漆一团东西从房顶间一跃而过,随即停在李村长正朝里走着的那栋房子上,闪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子。
    黑子见状忙扯住他爸爸示意他朝那方向看。
    可说来也怪,明明那么大一只黑猫,在太阳底下毛色油得发亮。可是他爸爸却什么也没看到,反而劈手把他甩开,不耐烦地骂了声‘莫名其妙’。
    这时候黑子才意识到,似乎那么些人里除了他以外是没人能看得见那只黑猫的,所以更没人能看见在那只黑猫身后的烟囱杆上,坐着脸色蜡黄的王寡妇。
    她好像低头在望着那些正打算进屋的人们,但面孔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情形令黑子一身冷汗,傻愣愣站在原地怎么也不敢跟着那些人继续朝前走。他爸爸见状怒了,一边骂一边转过身拧住他耳朵要朝屋子方向拖,可突然间那片宅子处原本已先入内的那些人一阵尖叫,随即争先恐后地从那方向逃了出来!
    有些力气小点的直接就被挤倒在了地上,随即四周一片混乱,好容易平稳下来的一支队伍如同被丢进了一桶沸水般再次混乱得失去控制,因为就在他们逃出来的方向,几具枯瘦如枝的身影鬼魅般从幽暗处追了出来。
    细长的四肢似乎撑不住枯朽的躯体一般,可尽管如此,行动的速度却是极快,几个摇晃间就将周围来不及逃离的人给压到了地上,随即更多的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一下子从四周显现了出来,仿佛预料到这些人会跑到这里般,无声无息朝着他们追捕了过去。
    所幸虽然它们在暗处时速度很快,但一到阳光下,立时就慢了下来。这给逃出来的那些人争取了一些时间,当即朝来的方向撒腿就跑,黑子原是跟着他爸爸的,但跑着跑着就发觉找不到他人了,只有一团黑影从脚下一闪而过,生生把他给绊倒在地上。
    这让他一下子跟前面的队伍脱离了开来,眼见身后那些活尸一摇一晃朝他追过来,他吓得连站都站不起不来了,只能朝着前面大喊大叫,被他爷爷听见了,忙不顾阻拦朝他奔过来,一把拖起他,在几名跟过来的警察和村民的掩护下急急抄着另一条小路试图避开那些已经追到跟前的活尸。
    但也不知道是距离过近还是黑子肩上大片伤口流出的血的关系,那些行动迟缓的东西竟怎么也甩不走,倒是李村长,因为一直拖着黑子的关系走得越来越吃力。
    情急之下,刚好看到前面一栋房子,几间楼房连成一体的,底下有一间屋里堆满了柴火和过冬用的煤。当即他带着黑子急匆匆朝那屋里奔去,前脚进去后脚那些东西就追来了,所幸这种乡下房子很多都是前后各有一道门的,李村长立刻带着黑子从后门跑了出去,随即关上门,又迅速绕到前门处把前门也关紧了,将那几个追踪而来的活尸全部锁在了屋里头。
    此时那些警察和村民也都赶到,立刻在村长的示意下点燃了树枝朝那间柴房里扔,没扔几下这片房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眼见里头那几具可怕的东西不出片刻便被烧成了焦黑色,村长正为此而颇有些得意,却见黑子哇的声哭了起来。
    原来,李村长烧的这片房子正是他们自己家的房子,可在他们逃进去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这一点,直到熊熊的火焰烧焦了那间柴房,又将上面的楼也舔燃,方才发现到这一点,而楼上隐隐听见有人在哭叫,声音是黑子他奶奶。
    这一下把李村长急坏了,出门时黑子他奶奶还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女人都在家里没出去,这会儿必然都在楼上,慌忙提了水要去打水灭火,却哪里跟得上这疯涨的火势。转眼间,几栋主楼已一间接着一件地燃烧起来,令李村长和李黑子不由痛苦失声的是渐渐他们再也听不见楼上传出的哭叫声。
    除了咯咯吱吱木梁被火烧灼的声音外,不再能听见任何动静,这时其余那些逃出活尸的追捕的人也跑到了此地,是被火烧后的浓烟给吸引过来的,目睹这个情形李家人全都跌坐到了地上,这时也不知是老天爷突然动了隐恻之心还是怎的,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随后轰隆隆一阵雷响,落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很快将火势给控制了,只有冉冉的白烟在被烧得漆黑一团的房子废墟间深腾着,同密集的雨丝纠缠在一起。
    雨过后可见李家所有住宅楼都给烧毁了,唯有一栋小小的仓库房,可能是离那些楼距离远了些,没有受到波及。这也就是现在我们这几个人跟着黑子所藏身的这栋房子。
    当时,也作为藏身之处,李村长在找出了被火烧剩下的一些粮食后,便让黑子在这间仓库房里待着,并将所有门窗都用木条钉死锁死,他则跟着警察还有年轻力壮的一些村民开始继续寻找村子的出口。
    可是出去了整整两天两夜,黑子始终没见到他们回来。
    这两天里有时候会听见外面有人急促地从窗前跑过,嘴里发出惊恐的大叫声。但屋里没一个人敢开门出去,也不敢透过窗玻璃上木板的空隙朝外去看,尤其到了晚上,有时候可以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院子外慢慢经过,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响,这些声音令人几乎心力憔悴。
    到第三天天亮,一点人声也没了,村子里静得像座坟墓。
    此时存着的那点粮食很快就要吃光了,而李村长他们仍没有回来,有人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黑子他爸爸。他认为继续这么待下去,再安全也是等着饿死,不如带了仓库里找到的镰刀锄头之类想要出去找出路,顺便找找李村长他们。
    但就在他同几个强壮点的男女准备出去时,却有三个人从外头急急地逃进了这间小小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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