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让我感到混帐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一面情人刚自杀,他就换了个新的;一面同那女人交好,一面又将这女人送他的东西轻易转手送给别人。他这是将所有人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想到这里,突然耳朵边一静,随之眼前也仿佛被蒙了层布般一片漆黑。
    这令我不由吃了一惊。
    不知怎的外面突然静了下来,就在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有人说话有人哼着歌,可是突然之间那些声音一点点也没有了。甚至在我不自禁朝窗户处看去时,发觉那被窗帘给挡着的窗户外一团漆黑,完全看不到刚才从上至下的灯光,也看不到路灯的光亮,整个一片都是黑蒙蒙的,因而令我一下子仿佛置身在一团深渊般的黑洞里。
    真见鬼……怎么像突然间大停电似的。
    不由立时伸手到边上去摸索台灯,还没碰到灯罩,突然外面隐隐一声脆响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是很轻很轻的咔嚓声脆响,似乎在远处有玻璃器皿突然间碎裂了。
    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随着每一声距离的接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清晰得仿佛就在我耳边。而我亦因此猛地意识到,那声音分明是外面刚刚被那个姓赵的男人安插在地上的镜子碎裂后所发出的声音!
    可是它们怎么会碎了?
    好像有人一路过来在一盏一盏亲手将它们砸碎一样……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令我猛地一个激灵。
    当即转身将窗帘掀起朝外看了一眼,立时发觉这举动是多么多余,因为外面几乎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能听见一阵阵玻璃碎裂的脆响每隔数秒钟便骤地响一下,而每响一下,它便骤地离我更近一些。
    不出片刻,只听见我窗口附近猛地咔嚓一声爆想,我突见一片碎裂的玻璃闪着银色的光自窗下翻飞而起,后面跟着一律暗红色的线,真奇怪我竟能在如此光线里将它看得清清楚楚。它追在玻璃碎片的后面,在我窗前拉出长长一道红色的轨迹,而轨迹所过之处,便见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在我窗口处立着,依稀是个人的模样,在那些碎片散过之后,它蓦地朝前一跃,径自便朝着我窗户方向直冲了过来!
    “啊!!”我不由脱口一声惊叫。
    迅速朝后倒退了几步,在那东西如入无物之境般穿透窗户无声朝我袭来的刹那,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那东西分明就要扑到我身体了,不知怎的朝后猛地一缩,无声无息地倒退到了我对面那道墙壁的最上方,随即那硕大的身体轻轻一荡,径自倒垂了下来,顶部一颗长满了长发的头颅因此从密集的发丝间显露出来,露出一张猫头鹰般苍白的脸,瞪着双灰蒙蒙的眼珠一眨不眨望着我,然后突然伸长脖子,朝我发出阵婴儿啼哭般的啸叫:咕——呱啊——
    那瞬间我整个人陡地从地上直飞了起来!
    像是有只巨大的手将我抓住,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便被那股力量撞在了天花板上,随即喉咙处像是被什么给勒住了,如此之紧,几乎一下子要将我的眼珠给挤压了出来!
    喀拉拉拉!
    此时突然听见身下有如弹珠般的声响一掠而过,随即那勒得我喉咙几乎碎裂的力气陡地消失。连将我压在天花板上的那股巨大的力量也顷刻间消失不见,眼看着我一头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幸而突兀一阵风掠过,浓黑中一双手一把将我接住,把我朝着床上仍了过去。
    人刚落到床上,窗外的声音突然间又出现了。热闹的说笑和哼唱声。
    随后对面房子里通明的灯光照进了房间内,于是我见到狐狸带着种几近狰狞的目光站在我床边,面朝着刚才那猫头鹰般的东西所处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只留黑蒙蒙一团如同湿气般的东西隐现在天花板和墙壁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随后我听见窗外有人惊道:
    “咦!赵师傅!!您摆在地上那些镜子怎么都碎了?!”
    “我草,刚才还好好的一转头怎么都碎了??”
    第160章 小棺材二十四
    第二天,店里人人都在谈论张兰的事。
    我在新闻里看了,有人到她家闹事,非常多的人,把她家门都几乎砸掉了,因而引来无数记者和警察。据说事件的起因是曾经有个非常有钱的大老板,在请她用她的‘天眼’看过之后,最近突然在自家的工地里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水泥板砸到,死了。
    由于张兰当初说,从她的‘天眼’中看到他会遭到飞来横祸,所以他出了大笔的钱从她这里买去了避灾的符。但是同上次那个名媛一样,虽然第一次他只是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砖头砸破了头,但仅仅隔了不到两星期,他竟被一块水泥板砸成了一滩肉泥。
    一切看起来似乎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一样。
    躲开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变本加厉,让人完全无法逃脱那个命定的终结。
    于是死者的妻子带了一群人跑来砸张兰的家,因为她认定她丈夫是死于张兰之手。先是冯导,之后那位名媛,接着她的丈夫……如果仅仅一个是碰到这样的情况死去,还能说是偶然,没道理连着三个都是如此,因此她认为张兰一定有古怪,正是她神神叨叨的所谓的能看透阴阳的“天眼”,以及她所给予的避灾符,导致了这些人的死亡。
    当然那还不是最终导致那名妻子结众去砸张兰家的根本原因,令她那样做的最大原因是,在她丈夫死后的几个晚上,她都会梦见她丈夫血淋淋地站在她床头哭,而在最后一晚,他甚至还有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墙壁上写着,‘救救我’。
    虽然这是从到这里吃东西的人嘴里听来的八卦,但仍不由令我想起罗娟娟死后那两天,我在梦里见她时的情形。罗娟娟应该也算是在张兰做出预言后死去的人之一,只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对罗娟娟做过这样的预言,所以罗娟娟上吊后没有让张兰惹上麻烦,否则,以那些小报杂志的敏锐性和八卦性,只怕张兰不会在太平那么久之后才因她的那所谓“天眼术”而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后遗症现在已是一目了然的了,因为在她被捧得最厉害的时候,不知已有多少权贵找过她,听说几乎要被请去北京。
    现下那些找过她的人都怕极了,因而媒体上的报道几乎是压倒性地对她不利了起来,我在电视里见到那些人追着她采访时的模样,她看上去苍白又憔悴,嘴唇深深地朝下垂着,以严厉掩盖着她眼里的种种不安。
    而我发现她依旧没有带着只小棺材。
    杰杰说那是她养的古曼。但按说,凡是养这种小鬼或者古曼的人,是绝对不会将它们轻易同自己分开的。一旦养了必然整日供奉着,稍有差池想必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事情的吧。
    所以,连着两天没见到张兰将那东西带着,我着实是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为此去想太多,因为我自身所面临的处境并不比她强多少。先是无常,然后是那只猫头鹰一样的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东西。它们分明都是来取我性命的,尤其是后者,当真几乎应验了张兰对我所做出的预言:『我依旧见到你吊死在高高的房梁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梁的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虽然我家里没有高的房梁,那东西也并不是借助绳子把我吊在天花板上。
    但却是非常非常的接近了。
    莫非我这次真的要难逃一死么。
    想起那些凡是被她做出过预言的人,虽然都看似在最初逃过了一劫,但后来终究还是死了,并死得无比凄惨。那么我最终会面临怎样的结果呢……
    想到这些,不由情绪又变得有些压抑,瞥一眼边上的狐狸,却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地在收银台里坐着,有客人来就招呼两声,没事了就看看杂志,啃啃西红柿,好像昨晚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似的,也仿佛完全忘了昨天那个姓赵的男人所说的话。
    那男人说,今天有法子让我相信他说的那些东西。
    其实有什么好信不信的,有那样一只狐狸精和猫妖在我家里待着,这地方自然是妖气冲天的了,而这也正是他同张兰的最大区别,因为无论张兰怎么用事实去证明她开了“天眼”能通阴阳,放着狐狸在她面前她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而这姓赵的一来就感觉到了,而且昨晚弄的那个天眼轮回阵,也着实起了作用,虽然那原本因是想困住我家里那两只妖的吧,结果却因挡了那只猫头鹰似的东西的路,全都碎了。
    狐狸说他是《上清大洞真经》传人的后代。昨晚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后,我几乎一宿没睡着,所以在网上查了查,便查出所谓《上清大洞真经》,原来最早起源于东晋时期,为道教三奇中的第一奇。
    据说若得《大洞真经》,不须金丹之道,读之万遍,便可成仙。
    这么看来可以说等同于天书了,亦是茅山派本宗正法之本。
    由此可见,这个姓赵的在此行里应算是个正二八经的正法继承者了。再加上他作为白龙大师徒弟的身份,所以正如狐狸所说,真本事一定是有些的。
    也难怪狐狸要避开他不见,如果真的见到,那是不是会当场就被他看出狐狸的尾巴呢?所幸今天一早就没见到他人影,听说是为了张兰的那些事,被闻讯而来的那些曾请张兰开过“天眼”的人忙不迭地邀走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所以,狐狸才会那样地悠闲自在着,是么……
    这样一阵琢磨,脑子里不由有些乱了起来,毕竟一夜没睡再加上接连的胡思乱想,即便给自己灌了两杯咖啡下去,终是挡不住困倦的感觉从身体内部发作了出来。于是看看店里生意也不算太忙,就把收下的单子交给狐狸,自个儿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一路回房间,想趁着午后生意重新开始忙碌前先去睡一觉。
    但一脚刚踏入房门,却立时又朝后退了一步,因为我见到方即真正背对着我在我房间窗户外立着,似正在看其他人拍戏。
    当时我就想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我何必躲他,我又不是周艳,大不了从此以后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就是了。这样想着,便三步两步走了过去,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为了不让他觉察到,故意放轻了手脚。
    但眼看着就将要把外面那道身影彻底挡住前,却见方即真突兀回转过身,望着我在我面前的窗玻璃上用力敲了两下。
    “什么事。”虽然刚才想好再也不跟他接触,但也没法真的就决然不再理会,因而暂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冷冷问了声。
    “开窗。”他简短道。
    我迟疑了下,过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把窗开了道缝。
    而他很不客气地将那道窗缝拉大,并朝里探了探身子。
    我不由往后退开一步,再次问他:“什么事?”
    他没回答。
    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些什么的,不然敲开我窗是为了什么。
    但他只是沉默着在窗前打量着我,从上至下。
    于是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来,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终于开口道:“那根项链呢。”
    这句话让我心里头的火腾的下升了起来:“那根项链?周艳给你的那根项链么?你怎么还好意思提那根项链??”
    而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所爆发出的怒气,他依旧一脸地平静,再次问道:“它在哪里。”
    “被我扔了。”于是我忿然道。
    见他脸上由此露出一丝愕然的神情,我不由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他为什么要这么一副虚伪的表情,演给谁看。那么想知道那根项链在哪里,何必当初要转送给别人。
    不过说是说那项链被我扔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它昨晚令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记得昨天它是被我摔断在了客厅里的,后来收拾起来,也是放在了客厅沙发前的那张茶几上。
    可是后来,在那只猫头鹰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我房间里之后,我发觉它们如散沙般凌乱地堆在我床下。
    我完全想不起来它们是怎么会跑到我房间里来的,也忘了问狐狸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现在它们仍在我床边散落着,因而片刻后,便见方即真朝我微微一笑,显然他已是越过我身体见到了那些静躺在地上的珍珠。
    然后他道:“还是别扔了吧,宝珠,这些每颗价值一万,你舍得扔么。”
    每颗价值一万,我承认我被这价钱给吓到了。
    竟然比钻石还贵的么。
    不由用力咽了咽口水,这细小的动作即刻被他看了出来,于是他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那,好好给我收着,好么。”
    “你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周艳送给你的东西,你居然送给我,还要我好好收着?方即真,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玩儿人的。”
    这句话令他笑容微微一敛,随后在窗上敲了一下,他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林宝珠,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那么笨的。”
    “你说什么??”我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立刻过去将那扇窗关上,却见他再次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对我道:“你见过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的,宝珠?看看那造型,我戴着它能走得上街么。”
    我一呆。
    片刻突然醒悟,对啊,有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的……
    一明白过来,登时却又更为不解起来。既然没有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那显然它不是周艳送给方即真的了。既然不是她送的,那她怎么会认识这根项链,又为什么要对我撒那样一个谎……
    由此,脑子里再次乱作了一团。
    正想因此而继续向方即真问个明白,他却已转身离开。只留我一人在原地站着,愣愣看着地上那些散碎而安静的珍珠,却在这时忽然听到窗外铃铃一阵脆响,仿佛风吹过铜制风铃般那种好听的声音。
    这令我下意识将目光重新朝窗外转去,随即见到那姓赵的男人不知几时已立在了对面秦奶奶家的门口处,身上换了件道家的黄袍子,手里提着串细碎的、仿佛玻璃制成的小铃铛。
    那些好听的声音就是从这些铃铛里发出来的,它们被一些猩红色的绳子互相维系着,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份量,被风吹着便会铃铃一阵颤动,由此闪烁出一种七彩斑斓的光,煞是好看。
    另一只手里则握着柄灰白色的东西,不晓得那是什么,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他用着东西慢慢搔着下巴一边看着我的房子,片刻后忽然将目光转向我,随后将那串铃铛朝着我方向轻轻甩了一下。
    那瞬我感到自己房子似乎微微晃了晃。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
    随即我看到原本静躺在地上那些珍珠突然间噼里啪啦地弹跳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个劲地蹦着,从床边蹦到我脚下,又一跃而起似乎要朝窗外蹦出去,却不知怎的突然间又静止了下来,喀拉拉一阵,尽数重新滚落到我脚下。
    与此同时只见一条细细的红线突然从那男人手中的铃铛里飞出,斜斜朝上轻轻一荡,便往我家屋顶处飘了过去,我正呆看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突兀听见狐狸在我身后道:“过来!”
    我下意识便要后退。
    但没等迈步,却猛地惊跳了下。因为我猛看到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脸。
    我无法形容那究竟是张什么东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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